第三百四十二章 白夢之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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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九天。
璽顏立於九天雲門畔,默默地等待著楚遙的歸來。
對染秋霜來攪局的事,他並沒有絲毫的不滿,反而覺得慶幸——他深知霧歌若沉默著讓結親順利進行,以楚遙的性情,違心娶了她,想來夫妻間要日日偽裝同床異夢,即使能夠做到愛護她嗬護她“相敬如賓”,想必霧歌也定不快活,楚遙更難受。
而霧歌的猝不及防之舉顯然是想要當眾戳穿蒼默的偽裝,若無染秋霜出現隻怕更是麻煩——睽睽眾目下,剝取了他的假皮,璽顏很難護他周全,再牽扯出月無痕來,他實在不想無端和冥界有太大的紛爭。
魔族一出現,成功將尷尬而肅殺的氣氛打破,所提出的三個條件更是給了他一個甚遂心意的台階——能給心愛的徒兒一個交待,減輕為了他自己的私利篡改了她的姻緣簿的散羽的愧疚,也能收編一眾有能力的生靈。散羽果真如她所言,做到了無損各方利益的保全了他想保全之物。
盡管他看到散羽口中早已死去的心木略有些意外,但也當這是散羽事先做好局的一部分。
他對她的謀略敬佩至極時,暗暗忖度著待她蘇醒過來,也給她和心木一個不輸自家女兒的排場——但說不定用不著她操心,冥界便會主持這樁姻親了。
等待著明光映入天界的他,剛毅的麵龐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當他終於聽到了期待已久的腳步聲,抬起頭來,笑容卻僵住了。
他看到的卻並非是和談成功,而是一眾哭喪著臉的仙將,抽抽噎噎,如喪考妣,眼角的淚珠清晰可辨。
不見落葉,沒有和談成功,跟隨而來的魔族,甚至連楚遙都不見了。不詳的預感從心底滋生,他的眼睛瞪大了,脫口問道:“小遙呢?”
諸仙兵皆搖了搖頭,卻無一人開口。
“說話呀!”
他的目光在諸仙麵前掃來掃去,他們卻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璽顏惱怒已極,抓住了副將的肩膀,搖晃著他:“承森,你說!”
他囁嚅半天,才緩緩回道:“我……我不敢說……”
“說!有什麽不敢說的?”璽顏道:“是不是他到了那裏變了主意,從和談成了歸順了?”
“不,不是的主上,將軍並沒有改了主意……”承森立刻回道。
“那他……”
璽顏皺了皺眉頭,聽到了他最不想聽到的回答——“死了”。
他頹然地後退了兩步,低聲喃喃:“魔族,到最後還是翻臉不認人,撕毀了信條麽……”
“不,主上,自然也不是。如果魔族真的撕毀了信條翻臉不認人,必是一場血戰。可您看——”承森回身指著仙兵:“除了楚遙將軍,我們都毫發無損地歸來了……”
“既不是小遙叛逃,也不是魔族毀約,那你給我說說,小遙是怎麽死的。”璽顏冷笑著乜著副將:“該不會是你私心想上位,背地裏捅刀子了吧?”
“屬下不敢!”承森跪在地上:“可是屬下也實在是不願意說出實情……因為……因為……”
“你不是習武之魂嗎?說話怎麽還和個小姑娘家家似的要噎死了般蘑蘑菇菇的?”璽顏眉毛一立,抓起他的脖子拎了起來:“是不是要我用點非常手段你才肯老老實實回答……?”
“屬下之所以不說,是為天界著想,怕您衝動之下引來戰事,可既然您執意讓我吐口……”承森的臉被璽顏喝得有些蒼白,狠狠地咬了咬牙根,下定了決心般道:“是和我們一道的冥族變了心思。”
璽顏的眼睛瞪大,手勁也增大了:“你說什麽?”
承森被扼得咳嗽了兩聲,大口喘著氣嘶聲道:“冥族在談妥,魔族解開結界時,突然變臉大開殺戒,將魔族殺了個精光,魔族首領染秋霜也負重傷戰死。楚遙將軍傷心愧疚之下,就……就自殺殉情了……”
璽顏手一鬆,承森跌倒在地上,卻又挨了一腳。他捏緊拳頭:“既然冥族改了主意,和魔族打了起來,那你們呢?你們當時在幹什麽?”
承森深吸氣,順過呼吸後道:“冥族雖然破壞了和解儀式,可是仙族卻不能背信棄義,所以斷不能幫著冥族打魔族。但冥族也是惹不起的,所以……”
“所以你們無所作為,站在一邊看熱鬧?”
承森沉默著低垂著頭,顯然是默認了。
“莫非你們全沒有是非觀嗎?幫著對的不就得了?”璽顏惱道:“若是魔族做錯了,想必你們會毫不猶豫動手。這次既是冥族食言,對他們揮劍相向又能怎的?”
“主上,您要知道,可一旦對冥族動手,形勢就會一發不可收拾。您才當上九天王多久,難道根基未穩就想與整個冥界作對嗎?”
承森冷笑道:“原本當他們最是誠實不欺,現在也不過是言出不行的小人,和他們作對又能怎的?難不成我浩浩蒼穹九天,還怕了他們一群不見光森陰幽冥嗎?”
承森用略哭啞了的嗓子嘶啞著道:“是,即使我九天兵力與冥界相當,您不怕與他們大動幹戈。但您想過天冥兩界交戰,天下蒼生會如何嗎?難不成要因為小小魔族毀了,您一怒下還要讓地界的妖人,天冥無數烈魂為他們陪葬不成?”
“天下蒼生?”璽顏冷然笑道:“為了連我也根本認不全,也不理解究竟是何概念的所謂天下蒼生,就要失去我看得見摸得到,所珍視所愛護的事物嗎?”
“常人尚且有太多的無可奈何,您乃是九天之王,得到的多,失去的注定更多。若我不說的如此虛幻……”承森頓了頓:“我們何嚐不想幫楚遙將軍一把?可是他自己雖衝上前助魔族一臂之力,卻下令讓我們按兵不動。他為的是什麽,我不知您可清楚?”
璽顏神色一動,承森見狀,低聲繼續道:“或許他是為三界免受戰火,更多的卻是為您著想。若不扯上眾生安危這般大的概念,單說私人的情感,您也不該讓死去的楚遙將軍的為您的一番心思白費了吧?”
沉默,靜得能夠聽到雲濤的輕響。
良久良久。璽顏才苦澀地笑了笑:“都說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至尊寶座,可是坐在這裏,我竟第一次讓人欺負到我頭上來。這究竟是為什麽呢……”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想象與現實間,總是存在著微妙的差距。在他以為可以守護之處,卻讓他失去的更多,但他卻隻能把苦水咽下去,繼續在或許會有改變或許與現在一樣痛苦的讓人無奈的路上走下去——畢竟是自己選擇的道路,跪著,哭著,流汗流血,也必須要將它走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