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殘煙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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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一件利器。
不過,說到底這世上不可能存在完滿。
知曉了真相,卻再不能解了紅線之咒的夢煙,越厲害,放在身邊越是禍患。又何必那樣貪心呢,有流楓一條忠犬就足夠了。
想到這裏,他也就釋然了,心中存留的遺憾亦雲散。
她俯身將夢煙手上的權戒脫下來,戴在自己的手指。頓了半晌,低低地道:“流楓,你又做的很好。”
但這次,他並沒有欣喜得搖頭擺尾。
連頭也沒有回。
因為他根本沒有聽見蒼默對他說話,而是呆呆地,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夢煙的屍體。
蒼默感知得出,他是在腦海中浮現的殘缺的片段。
他慌忙拍了拍他的肩,流楓卻依舊沒有反應。
歪著脖子,敲了敲腦袋,朝著被寒幽封住的離若身邊而去。
眼睛在她們身上來回掠著,喃喃自語:“咦?奇怪,怎麽長得這麽像呢?”
他的指尖觸在人形的屏障,驚訝地發覺隔著這青藍的光芒,可以把她的手抬起——不過是硬邦邦,冷冰冰的,並非是死人,而是結界的觸感。他低吟了一小段口訣,法力也被阻隔在這幽青的光芒之外。
流楓不自覺握住了那隻僵硬的手。
寒幽臨死前的畫麵重現,他小聲地重複著:“墨蓮姊……墨蓮……離……若……”
“好了,流楓,別自己在那念念叨叨的,快點過來,我還有別的事情要托付給你呢。”
流楓聽到蒼默的聲音,猛地回過神來,眨著空洞洞的眼:“主人,墨蓮,離若是什麽玩意?不管是聽別人提起,還是從我自己口中說出來,腦袋都有點痛呢。”
蒼默語塞,支支吾吾地道:“這……”
在蒼默編出理由前,流楓倒若有所思先道:“該不會是什麽厲害的詛咒封印的名字吧。”
“嗯,流楓果然是聰慧過人。”蒼默忙道。
“可……既然是是詛咒之音,從那個拚死護著她的人口中聽來,怎麽好像又是人名——這綠衣女子的名字?”他目不轉睛的將目光釘在蒼默泛白的臉與不斷遊移的眼神上:“莫非這綠衣女子就是詛咒之力本身的實體化?”
“啊……對呢!就是這樣的!”蒼默對流楓問出這樣尖酸刻薄問題,卻又自行解圍長長鬆了口氣。
“哦。”流楓的指尖在她的手臂上輕劃了劃:“既然如此,留著她也是禍害。雖然這屏障是死印,再解不開。但流楓如剛才對付主人之人一般凝力一擊,大概能把這屏障與她的身體全都崩碎,這討厭的毒咒就可以消失了。我也不用再頭痛。”
他後退了幾步,慢慢地蓄力,看樣是要說到做到。
“住手!”蒼默神情驟變。雖不過短短一瞬間,旋即就恢複了常態,也逃不過雲錦敏銳的眼。
她朝司姻使了個眼色,他的嘴角正微上揚。
“怎麽了主人?”流楓將法力收了回去,疑惑地看著蒼默。
“主上表現得冷酷,但其實還是舍不得大公主的吧。”雲錦盡量讓自己顯出平靜來。
“她再不聽話,說到底也是我的女兒啊。”蒼默已顧不得自己的言行前後矛盾。離若慘死時他浮現笑意,到了此時擦起眼淚,痛徹心扉隻讓人感到假惺惺。
他的異常表現已完全合上了散羽所做的那種猜測。
雲錦不去追究其中的缺漏,更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意外柔聲道了句:“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大公主不明白您的一番苦心,什麽結局都是自找的。
“到了這回,屬下才知您的本性……”
她適時打住話頭,蒼默聽到她心內回蕩著“真是虛偽的可以”,寒霜拂過她的麵容,雲錦卻波瀾不驚繼續道:“肯安心重歸對您的忠誠。這便算是我和司姻獻上的謝罪與回歸之禮。”
她將半張殘紙遞送到了蒼默的手裏。
蒼默愣愣,自己喚出了半張紙來。
兩張紙的裂縫完全吻合,他的手指輕輕一抹,它立刻變得完整。
麵對問詢的目光,雲錦點點頭。
“主上,這禮您可還喜歡?”
他展露了一個笑顏:“喜歡。就是太貴重了,我甚至有點承受不起。但看在你如此真誠的份上,虛假的推脫也不必要,我就勉勉強強收下了。”
雲錦眼波流轉,屈膝行禮道:“謝主上成全。”
“不過,雲錦,你也夠卑鄙的啊。”蒼默不再用那副假麵孔,陰險聚集於眉心中:“你這麽做,豈不是枉費了散羽對你的信任麽?”
“我與她同為人臣,實在沒有聽她話的必要。與她聯手不過是為了情分,可終究,君主才是最重要的。”
蒼默似笑非笑地道:“說的倒好聽。就像對我多忠心似的,其實也不過是為了自己保命罷了。”
“誰不知實話最難聽。”雲錦挑了挑眉:“既都是聰明人,彼此心知肚明就夠了,何必把話說白?但既然您已經挑了這個話頭,我也不妨直言——您的人品在上,無論是為自保,還是為更高的地位,屬下是斷斷不會把手裏的底牌全亮出來的。”
“隻要我發現您動了殺念,雖然我將手中的半張給您示好,再讓苦心經營付之一炬是不大可能。可是呢……”她的目光移至流楓身上:“讓您的愛犬反咬您一口,說不定,還是做得到的呐。您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在您動我和司姻試試看。”
“你是在威脅我?”蒼默皺皺眉。
“沒有呦,俗話說,有什麽樣的王,就有什麽樣的臣下。屬下不過是用另類的方式,來展現我的赤紅之心。”她格格笑著,直麵著蒼默恨得咬牙切齒的表情,沒有半點驚恐,眸子中反顯出了幾分狠辣來。
“流楓,將逆魂收了。”他指了指躺倒在地上,被結界覆蓋的離若道:“把她抱起來。”
他麵無表情,一言不發,按著命令乖乖地橫抱起離若。
流楓……
刹那間,離若甜美的笑顏在他的心湖轉瞬即逝。
他的胳膊顫抖了一下。
蒼默心道:這還真是個之前沒考慮過的麻煩事。要不是錦及時向我示好,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瞥見雲錦,見她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用挑釁的眼神斜睨著蒼默。他狠攥的拳頭,骨節發出了碰撞聲,卻隻能強壓著怒火故作平靜:“和我一道回天界。”
“等等,主上。”
雲錦穩重的聲音讓蒼默心中一凜,忍不住瞪她一眼:“你還有什麽事要講?”
“既將大公主的屍體帶回天界,那二公主您又打算如何處理呢?”
還好,是個無關緊要的話。蒼默不耐煩地道:“她也沒半點的價值了,就任她自生自滅,喂了鴉鷲吧。”
“哎,對啊,葬身禽腹也是個不錯的結局,畢竟——是您心愛的女兒,再聽話也是要嚴加管教,有錯必罰,公平合理嘛。”雲錦將聲音提得很高,蒼默知道她是在諷刺自己,也隻好裝聾作啞,直躍九重天。
流楓與司姻緊隨其後。
雲錦望了望夢煙,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才念起那許久不曾使用,快要忘記的仙族特有傳送之咒。
夢煙渾身一陣劇痛。
呼吸都停止了。
連她自己都以為自己一定是死了。
可睜開眼睛的時候,風景卻之前沒有兩樣。
大概,是魂魄離體了罷?她這樣想著。
當站起身來的時候,並發覺並不是靈魄的輕飄飄,而是仍舊背負著軀體的沉重的感覺。
她起初以為是在做夢。
可是,把幻夢當作武器的她,沒有聞到一點點熟悉的味道。
開裂的五髒與脖子被扭斷的痛覺殘留更是提醒著她,這是真實的世界。
她不自覺撫摸傷口,盡管撕裂的疼沒能消去,但幹涸了的血跡下,已找不到傷痕。
勾了勾手指,消耗掉的法力也回來了。
她驀然看見,手上的十枚權戒不知被誰用法術虛化。
尋常人很難看到這種法力環繞,她也是凝聚了七分精神,才稍微能看到一點點模糊的殘影。
為何我還活著呢?究竟是誰救了我呢?
小白哥那樣可怖的實力,又瘋狂成了那副模樣,每一招都是凶殘的,致命的,誰能那樣有本事,從他的手下不動聲色地救下人來?
她思來想去,得出的結論是——這樣的人,不存在,也根本不可能存在。
她對外公給予的栽培以及自己的實力十分自信,事實上她也的確有自信的資本。她敢肯定,若是連她都完全無力反抗的人,在三界中,便更不可能有其他的人。
難道說……
夢煙四處搜尋著,當目光落在了幾乎被摔碎了的琴上,她的眼睛一亮。
與琴弦上相連的,斷掉了的絲線上,染滿了血跡。
那是流楓的血。
她衣袖輕拂,已翩然坐下,染血的琴則停在了眼前的琴桌。
一曲柔和的小調,將這些血液化成了飛煙,凝結成屏,顯現出像。
腮邊兩窩酒坑陷了進去。
音律驟變,魂至九幽。
她將手指按在了心口,光芒乍現。
冥族已在召喚下,全部聚攏身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