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宮同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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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循聲問高行是何時辰了,太監回聲稟午時將至。他放下朱筆,喚高行:“去告訴禦膳房,今日午膳擺在景仁宮慎嬪那裏。”高行去了又回,便安排妥當,也就起身往景仁宮去了。
    若舟又報慎嬪,皇上要來,慎嬪不覺愣了一刻。
    她小咪了一會兒,讓小廚房去做了些飯菜。與若舟一同站在門外,清風吹起幾縷青絲。瞧見一人,麵上掛上笑,“妾請皇上安。”
    皇帝剛踏進便瞧見人站在殿門口相迎,他容顏也浮現幾絲笑意,“起來吧。”
    牽過她的手,二人往偏廳走去“手怎的這麽涼?”
    入了偏廳,皇帝見了桌上倒是擺了一些膳食,看得出來並不是禦膳房做的,他唇角勾笑,“難為你還記得。”
    膳後與她同榻而坐,細談心事,思及此,皇帝想她心裏亦是覺得委屈了吧,喚來高行。
    “傳旨下去慎嬪晉貴嬪。”
    皇帝揮手示意人退,卻聞旁邊人言,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提及大封,也難得他有心,“既如此,便依了你的意思。”他與高行說道,讓太監一並傳了旨。後小憩一會兒,便離景仁宮。
    宮中妃嬪沾了慎貴嬪的光。
    慎嬪晉了貴嬪,恪常在晉位貴人,玉答應晉為常在,其餘妃嬪也都晉了位分。
    儲秀宮的新秀們心裏止不住的埋汰這宮裏好大的規矩。畏手畏腳之下不到宮婢叩門來喚時決計不出門。一兩刻鍾便也罷了,時間長了,一秀女粲畫心裏那躁動的小性子可就活躍起來了。
    她輕手輕腳至窗旁推開一絲縫隙,弓腰將一隻眼睛緊緊地貼在那縫上,左瞧右瞧確認沒人了才放心的伸手將窗戶大大的推開。
    五月的天兒花期尚在,從窗戶裏望向後花園,姹紫嫣紅競相逐豔,花團錦簇的模樣映在眼裏不知有多愉悅。
    心中讚歎到底是天家威嚴,絕不是尋常人家可堪比的。嗅著空氣裏隱約馥鬱氣息,舒舒坦坦的伸了個懶腰。
    她落座在窗旁,一首托腮凝視蒼穹間浮動的雲彩,低喃一句“便是神仙也沒我逍遙呢”轉而輕輕笑起。
    粲畫這些子功夫觀察下來可是得了一份收獲,那便是這宮裏的奴才是慣會拜高踩低的主兒。若是知道哪個是名門望族的或是眼瞅著哪個小主樣貌出眾,這一應供需可都是緊讓她們先挑著揀著用,還哪裏理會旁人去。
    咬碎了銀牙最後也隻憋出了一句:“拜高踩低”。
    恰有宮女來送膳食,問言愣住了腳。逮著機會可是將那唇角揚的明媚:“這位姑娘見笑了,剛剛粲畫說姑娘定不似那些拜高踩低的人兒,想來粲畫在這兒也是不缺物什的。”她有意無意的掃一眼她端來的膳食不比那些模樣好的,不作它言。
    也虧得室內燃香是安息香,漸漸也凝神靜氣下來。
    一輪明月附在空中就如那孤獨的人孤立無助那般,明月光撒入窗內照亮了窗前,一張張紙張隨風飄落。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多麽美的詞,秀女清如想起曾經在父母跟前學得漢人詩詞是多麽愉快的事情,而如今隻是自己也隻有自己,她彎腰撿起散落紙張,默默收起,兆佳清如從今開始你要認命,這裏隻是開始。
    時至深夜,各秀女都回到各房歇息了。
    今日她也知曉了宮中主子們的升遷之事。想想自己還隻是一介秀女,麵露失望之色,身旁無憂一語道破心事,安慰道:“小姐,怎的不高興了?小姐放心,現在差不多都是秀女,日後小姐定能脫穎而出的。”
    是麽?她確並不能斷定,一切都是那麽模糊。
    容華宜瀾初入養心殿,一時竟覺恍惚。
    自方才接下侍寢始,便直覺入墜雲霧,或早於入宮時便曉得該有此時,可臨至終究滿心裏緊張。
    這一派錦宮珠玉,明帳流霞,無一不昭示天子之威儀,王朝之榮昌,耳邊猶是方才宣召侍寢內侍的恭喜之聲,混著嬤嬤一字一句的教導,羞的她滿麵通紅。可嬤嬤仿佛見慣了似的,隻一個勁兒安慰道不必緊張,她手中捏著帕子也似棉滾滾的。
    或許妃嬪初此皆是此心,既期待又頗生些緊張,這複雜且略帶欣喜,便如春日裏桃花兩三斜枝,含羞帶放,恰此左右觀思時,內侍進言。
    “皇上尚忙於政事,小主且請稍候片刻。”
    宜瀾聞之輕語為是,待見內侍退下,方一麵打量四下,一麵漫心裏忐忑。
    幾許折子看過已是夜半,皇帝驀地記起那人。他往偏殿走去,室內龍涎香陣陣,更添幾許曖昧。於榻前脫靴入榻,瞧被中裹著的人,怯怯地看著自己,他邪笑幾分。
    窗外更鼓似響,殿外門聲恍起,原因候的久了,心思稍緩下來,但聞此聲,宜瀾不由提了幾分意。
    他便這樣由著內侍挑了簾而入,似帶了夏月風與星辰,直叫人挪不開眼去。
    若說頭次相見原是敬,此次便多了兩分歡,探了眼去瞧,正見他一麵脫靴一麵看向這方,不由羞怯起來,麵上似生嫣,手自被中偷偷伸出,悄然牽了牽衣袖,嬌聲且道。
    “皇上萬福。”
    他正眼瞧她,頗有幾分姿色,雖不是西施之資,卻也別有韻味。皇帝見她似羞非羞,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情態,心中望動幾分,揮退了宮人,徑自脫了外衫,待人放下帷幔,垂眸看她調笑幾分,“怎不見昨日那般神氣?”
    這廂宮人做禮盡退,那廂明帳似繞成圍。
    此時他正褪衣而望,因是從未見過,宜瀾羞的麵似緋色,隻半以錦被遮著,卻又滿心似的預看,輕嗔似的一聲,才道:“那日初見皇上,即便是百花叢中,皇上亦風姿卓越,近朱者赤,近英雄便多了兩分神氣,今日卻不同,今日……”
    說及此,她聲兒益發弱了起來,“但叫妾好生侍奉皇上”,眼風一望,複又羞怯起來,手指緩往上去撫了皇上臂膀,似繞似邀。
    皇帝瞧她如此神情,慵懶縈情,屋內燥熱。
    她麵頰緋紅,他也心生綺念。
    無多話語,攔過其順蝴蝶骨吻下,手撫其身段,四處惹火。
    此正是兩廂漸起情愫之時,燭帳曳搖,燈暖意燥,他原是手握天下,而今探手撫上,卻似嬌似憐,指觸他身,羞澀之意不言,身下床榻愈覺燥熱,回麵為好,似玉成壁,一時柔聲:“萬請皇上憐惜。”
    這聲似嫋似柔,帶了幾分醉意。
    雖無飲來,依是盛醉,口似含櫻隻抿,手似玉蔥但轉,水波一望,清渠似流,瀟湘已過,蓬萊暫歇,二人雙臨似燕似鴛,花葉共憐,墨夜無關。
    春意無邊,他隻覺玉體生香,容姿姣好,語多玄妙。
    隻見其幾分嬌羞,撩的心中欲意更勝。觸凝乳玉肌,雙手肆意探尋,頓時春意盎然,曖昧不斷。
    見伊人錦榻上蒙眼迷離,巫山雲雨,揚揚音入耳。頓覺震奮,麵若醉酒,更是勝往常三分。
    一夜雲雨不提。
    穆貴妃病榻,一時宮中謠言四起。
    皇太後聞皇上晉了好些人位份,想必是為烏拉那拉氏擋風,這樣也好,免招人妒忌。逐讓人按份例一一送去賞禮。雲瑤稟傳皇太後,言:“貴妃似得不可告人之病。”
    皇上雖不是太後親生,但終還是其嫡母。後宮之事,皇太後理應還得幫襯著,“傳言不可信,想必皇上也聞其一二,哀家如今身體多有不便,還是讓皇上親自去瞧瞧再定奪一二。”
    雲翳攏聚彌合,晨光熹微稀灑一室,玉蘭凝露似瓊玉白雪。
    惶惶立國之年,新秀初來乍到不得君之嬖,或嫡庶相猜想忌,不知後路,新愁壓舊愁,還有甚麽心思花兒,靨兒作妝,挑件碧澤素花裙裾曳曳。
    宸皇介胄之中,踐九五之位,年載餘基,率由敬孝,六宮安寧無必後怕罷。
    花嬌庭前鳥聲碎,同屋那茬鶯粉之輩調侃甚是有趣。天氣好生困人,訓了媵仆不周自散出宮去。畿外,烏雅思如此泛泛之輩出入宮堂,難免驚擾聖架,悄溜宮門是不妥,正思著眄花葉間人影綽綽,烏雅心下驚抬眼瞧她,即是熱鬧慣的,規矩不能少然施禮調笑。
    “不知芳卿於此,擾了雅致實則歉意。”
    清如想起兒時與姐妹嬉鬧一時出了神,耳邊想起清脆聲音,見伊人,對其平禮,淺笑,“哪有什麽雅致,不過看著窗台蝴蝶飛的好看罷了。”
    她指了那門,“進來說話。”
    溜出宮去那茬暫緩,烏雅懨懨回了困人之地,欲駁之,那廂越女恭謹謙和,又自知失禮,兀自拂裳理裾,撩帳而至,顧之:“不叨擾才好。”
    清如稍關了窗,淺步走到門口迎她。
    “怎麽會,這裏基本都是秀女,卻很少有串門的。”她坐下,親手為烏雅倒茶,“可喜歡綠茶?這儲秀宮,雖有嬤嬤教導卻不是真心實意,看著那些偷偷往嬤嬤袖中塞荷包還一直賠著笑臉的秀女們有些為她們不值,嬤嬤們個個都是人精,這些錢財她們哪會看到眼裏?不過就是看著那些正經主子的臉色罷了,真正有臉麵的也不會一直在儲秀宮裏呆著……”
    烏雅尋四腳楠木福壽椅依禮而席,言笑:“姐姐好生和氣,倒是又擾一頓茶,宮中拘謹,教習姑姑管嚴,甚是無趣,姐姐不嫌我便好。”
    “我乃是滿軍旗的烏雅氏,還不知姐姐怎的稱呼。”
    清如素手輕倒一杯,遞上,道:“清如,兆佳氏。”她思及教養嬤嬤之話,淺笑言,“嬤嬤教導甚是嚴格,唬得咱們這些秀女們倒是老實幾分了。”
    烏雅聞言,不語品茶。
    帝,早膳時聞烏拉那拉氏提及儲秀宮那位秀女,他想了想便允了,擬旨於高行:
    “儲秀宮秀女佟佳氏蘭猗,為正七品才人居暢安宮東後殿,擇日搬過去吧。”皇帝著高行擇手底下大太監傳旨去了,他便繼續閱剳,不理外事。
    晨起梳洗畢,恪貴人溫昭著宮裝,落座鏡前。
    她啟妝奩,略薄粉黛,三千發絲挽定成髻,斜插銀釵,少頃妝成。攜媵至慈寧,依禮問安,待女史金冊一勾,攜媵離。緩步於宮道有清風徐來,道是讓人清明不少。她抬頭瞧了瞧,依稀可見啟祥宮門,念莞容華晉升也未去道賀,是為失禮,遂攜媵往。
    昨日大封後宮,莞容華的位分也是提了提,她自個本應是歡喜,卻並非如此。
    殊不知位剛入宮的秀女得皇上寵愛,又得了個好家世,步步高升,現如今已和自己平起平坐。
    莞容華緊握拳,心裏愈添了絲絲惆悵。
    素兮推門而入,言:“啟稟小主,恪貴人在外等候。”
    莞容華聞言,起身理了理服飾,她撐起淡淡笑顏。
    “快請進來罷。”
    媵人自內而出道是允了,恪貴人攜媵入內。
    見佳人對上一禮,“妾請莞容華安。”身後婢女仆禮數亦是周全。
    莞容華見其禮數周全,平日也未見其插足於何事,倒是個好的。
    “無須多禮,恪貴人起罷。”
    她微頓,吩咐素兮泡上茶,又言,“把啟祥當自個殿中便好,無需這般拘謹。倒是許久不見妹妹甚為想念。聞妹妹升貴人倒是還未前去祝賀,正好妹妹到此,姐姐這前幾日剛賞下的鐲子。”
    言畢,莞容華起身往內室拿一翡翠鐲子。種質倒也是細膩通透,顏色鮮陽正。
    “小小首飾一件聊表心意,便當是贈與妹妹的賀禮。姐姐這也沒什麽好東西便是,妹妹可別嫌棄。”
    恪貴人擇了下首一處落座,敘聽人言,忙道:“容華姐姐如此可折煞妾了,您晉升妾未來恭賀您,是妾失禮。”她瞧了媵取來的玉鐲,質地成色皆數上成,自己更是不敢收的。
    “您不責罰妾,已是萬幸。這——禮妾萬不敢收的。”
    莞容華聞此言,盈盈一笑,將鐲子裝入檀香木盒中。
    “妹妹可是見外了,哪來責罰之說。都是自家姐妹,且不說其他,咱們還是一同入宮,更是該相互照應才是。”
    言畢,素兮正端入茶水,規矩擱到恪貴人身側桌上。
    莞容華微挑秀眉,“這鐲子倒也是與妹妹氣質相符,早早便想著哪日帶去給妹妹,倒是這幾日殿中事多耽擱了。現如今妹妹收下便是,也無需姐姐我再走上一次。”
    聽人話語倒是覺得此人頗為和善,可以一交,隻是最可怕的不是猛獸,而是人心。
    恪貴人莞爾一笑。
    “姐姐說的是,日後還望姐姐多多照拂。”
    她倒也不好在推脫,抿了口茶,便起身接了禮,朝人道謝,“如此妾便收下了。”
    莞容華瞧了恪貴人幾眼,緩緩言道:
    “夜也漸深了,雖說初夏,還是有涼意,妹妹早些回宮吧。忙了一整日,姐姐倒也是乏了。”她言畢,微顰眉,揉了揉眉心。
    “妹妹往後可要多到姐姐這走走,啟祥平日倒也是靜得很。”
    天色不早,恪貴人也覺過多叨嘮不便,起身言,“那是自然。”應了聲是,攜媵離去。
    永和宮。
    常在玉媣嬅采集的花瓣已製成香,這味道與歌舞坊的那位姐姐所製的十分相似。
    婢子道:“小主新製的香真好聞,皇上肯定會喜歡的。”
    玉常在心裏一喜,但還是瞪了她一眼,“主子的意思你什麽時候可以隨意揣測了?罷了,你下去吧”皇上真的會喜歡這味道嗎?她思索許久,呆呆的坐在榻上。
    靖王妃用過了晚膳,於後園閑逛。
    待走進涼亭,靖王妃見一女子輕撫摸著琴身。
    女子走到一旁坐了下來,她把琴放平,深吸了一口氣,玉指開始在古琴上波動,十分流暢。伴隨著古琴,婉轉的歌聲緩緩流出。
    秋高氣冷,地始凍。滿園秋色,掩不住的寂靜。
    王府的歌姬玥氏啟窗覺寒,又添外衫,便抱琴入園內。聞秋色,頓覺涼,於亭坐定。一曲雲裳訴,滿園靜無言。
    “玥卿所奏之曲,怕是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靖王妃心下一驚,來人竟然是王爺。
    他麵有倦色,閱卷一夜未眠,忽聞此琴音嫋嫋,頓感心悅之,遂,釋書,起身,而尋之。步至於此,他見女子樣貌姣好,琴藝絕佳,故靜待於此,不忍擾其曲。
    琴音落幕,靖王近而言之,“甚妙。”
    他抬手輕撫去歌姬發間枯葉,所舉甚是輕柔。
    青簷上有灰落下來,靖王妃半抬的臂滯了滯,恰恰聽她半曲,混沌烏漆下辨不出形廓。
    “婦人都讚太真妃並玄宗情誼,殊不知禍水誤國,卿卿彈的這曲,情不入半毫,是春貪暖被,誤了溫習?”納一個精精細細的禮,靖王妃笑是慣好看的。
    “我靖王府可不養閑人。同你兩擇,一是回你的伶人坊乖順練了,二是收拾了滾你原先的地兒,你挑哪個?”她略微低伏了身子,涼潤指尖順歌姬眉端劃去,沒用分毫力,“先帝祭辰適才過了雙月未滿,府裏不見悲音反倒出了這等靡靡……需不需董鄂稟了宮裏的主兒們,一並賞你個罰?”
    靖王忽聞一耳熟之音而來,聞其言語,蹙眉幾分,顏不悅。
    他遂收手,責言:“不過稍稍不見,竟不知董鄂氏放著事不打理,反倒是為難一伶人,本王不知,董鄂氏閑暇如此?董鄂氏不通音律,又何知此聲非悲音?且說,本王尚未言何?故此女不過樣貌姣好,又如何紅顏誤國,本王覺此人非閑人也。董鄂氏此言差矣。”
    靖王妃猩紅指甲襯著膩白的肌理,豔得不像話,她平素哪裏受得這樣委屈,登時便是十足十地惱。
    “您將後院交予董鄂,殊不知這伶人也歸著董鄂管。董鄂出身簪纓世家,您焉不知董鄂不通樂理,現下您為一伶人同董鄂詭辯,三歲稚兒皆知正誤。”她華錦緞裳生生掐進掌心,連最末一絲對他的愧也無了,笑也是涼的,“想來您同董鄂皆想去一塊兒了,妾說著太真禍水,您卻依著她非同妾辯一辯,可曉得您打心底也覺她紅顏禍國,那便更就不得了——”
    靖王妃半側著的頰迎著最末的光,美得極盡奪魄,吩咐下頭的人,“難不成我董鄂正妃,連一小小伶人也處置不得了麽?把那丫頭揪出去,滾罷。”
    靖王聽其之言,覺刺耳心煩氣躁。
    他亦聞宮中傳來董鄂氏於帝子走的近乎一事,本是當做謠言亂耳,如今一想甚是怒火中燒。
    靖王麵帶慍怒之色,恨言之:“董鄂氏如此刁鑽此事,可將欲犯七出之罪其五妒忌也?本王亦是納此女為妾又如何,董鄂氏身為正妻本該尊婦德中的柔順之德、賢惠之道。‘四德’之中對於婦言之中妻婦應沉靜寡言,‘言不貴多而貴當’想必董鄂氏出生簪纓世家不會不知。”
    “我大滿族以馬背上得天下,您現將漢人的矯情學個十分,董鄂著實拜服得很。”
    朱玉被襯奢靡,靖王妃雙眼紅得滲人。
    “董鄂不欲阻您納妾,卻萬望您記得這靖王府裏的後院唯董鄂做主,至於她。”靖王妃眼風掃過,高眉揚目,將大家風範作得十足,“妾同您爭個許久,未見她行分毫的禮,可見心中尚未揣著個敬字。您隻顧教妾柔順之德,卻忘罰她。這歌姬來靖王府業已良久,府中伶人皆懂規矩,也不至於說何不知者無罪。”
    靖王妃盈著風拜下,“都說您賞罰分明,妾也深以為然,這罪,便依著妾了?”
    聞董鄂氏此語,靖王似帶著無數之屈,又聽其語中所指,處處帶著威脅,反諷之意,他轉身不看也罷,看了也是心煩。
    “漢人的矯情?”他卻似乎反問而語,輕撫衣袖,似若撫去袖上塵埃,續言“董鄂氏莫不是忘了本王忌諱。”
    靖王眉間縱然是帶著幾分不悅,話題一轉,“董鄂氏此言可是在責備本王,也是這麽多年,本王也未虧待過你,衣食住行,婢女奴仆,無一疏忽。甚至連個通房丫環也未曾有,今日不過一伶人就如此刁鑽死纏,不過一伶人遭得董鄂氏如此費心,還真是讓本王驚於董鄂氏的氣量。”複沉吟許久,言“董鄂氏同本王爭個許久,若她這時行禮,豈不是打斷了話,那麽董鄂氏有會有何理由,而罰之?”
    伶人玥卿靜立旁,不語。她聞王妃言,心愈寒。
    是了,自己隻是個卑賤的伶人罷了,幸得王爺垂青,已是萬年修來的福氣,不該妄圖那些不該有的。
    思往昔,王妃自入府來便不喜自己。如今此番,這靖王府怕是待不下去了。王妃身世顯赫,是個惹不起的主平日裏王爺待自己是極好的,萬萬不能給王爺招來麻煩。
    她思定,蓮步移,行至王妃前,福身行禮,言:“王妃莫氣,奴婢自知有錯,願王妃賜罰。
    至此,此事才告一段落。
    時辰已晚,天已擦黑。秀女納蘭清顏本應不出門,且自身膽子小,但為賞一番宮中夜景,攜無憂陪著逛了。
    宮廊空無一人,長得望不到底,廊旁便是些小花兒,甚是靜謐。
    天微暗,恪貴人溫昭遂譴退宮婢,獨一人於宮道走著,靜寂無聲。她走著走著感覺有些滲的慌,猛的吸了一口,極步向前瞧一人影,大著膽子上前,拍了拍人背,詢問。
    “你在這兒做甚?”
    納蘭清顏忽地背後似被人拍了一下,驚嚇地忙回過頭瞧一眼是誰,大晚上的也不發個聲。
    一看,是個宮裝女子,詢問著她在這裏做甚。
    她心想道:這位女子宮裝加身,必是某位主子,隻是看著顏色似乎不是娘娘,起身行禮,朱唇吐音:“秀女納蘭清顏見過小主。我在這兒隻是為了透透氣,發發呆罷了。”
    恪貴人見人規規矩矩的見禮,也是無趣的,免了人禮,喃喃細語,“納蘭?倒是不常見的姓氏呢!”後又添言,“這冷冷清清的透氣的確啊好”
    她壓低了聲兒,“你就不怕有冤鬼索命。”
    秀女嘴角一揚,以較為確定的口氣道:“小主此言差矣!臣女自打出生以來不喝酒不打架不殺人何來冤鬼一說?古語雲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臣女也希望今後在宮中的日子不做虧心事呢。”頓了頓,方言:“臣女還不知小主是何身份額……”她麵露尷尬。
    恪貴人意味不明地一笑,隨後冷哼,她看到納蘭清顏驚慌失措的樣子,覺好笑,遂提帕掩笑離了。
    皇帝這幾人厭了煩擾政務,於禦花園貪歡半霎,忽聞琴音泠泠入耳,近瞧幾分眼熟,高行道是玉氏,近聞幾分香氣撲鼻,揮退高行,獨自往亭中走。
    常在玉媣嬅聽到腳步聲抬眸望去。
    一抹明黃出現在視線中,她連忙起身,跪下:“媣嬅給皇上請安,皇上金安。”手不停的絞著手中帕子。
    “起吧,音律如斯,美至矣”
    夜沁涼,此刻卻春風暖心。
    她聽見皇上道:“媣嬅,不錯的名兒。”
    玉常在突然想起今日婢子說帝定會喜歡自己身上的香,不知帝是否喜歡。
    “謝皇上。若皇上不嫌棄媣嬅的舞技拙劣,媣嬅可以為皇上舞上一曲,但是曲就需要皇上幫忙了。”她低下了頭,嬌羞的笑了笑。
    皇帝上前攬過她,複道。
    “不必,天籟佳音不可褻聽,今聞一曲已是繞梁不絕,待擇一閑時,朕與你共合,可好?”他複望去,“夜涼,可要愛惜自己。”
    玉常在手指不安分的在帝的胸膛寫著自己的名字,願他不要忘記自己。
    “是皇上您說的,閑時一定要記得,可不能忘了媣嬅。”
    皇帝垂眸看她作亂的手,一笑道,“朕知你意,必不負約。”
    攬過人,細聞她身上香。
    “芳菲菲彌章,卿當如是。”
    玉常在心中一喜,那婢子竟然說對了。
    “這香是媣嬅在民間是叫一位姐姐教自己的,皇上也覺得這香好聞嗎?那以後媣嬅都用這香可好?”
    “嗯,楚之有佳麗者,眉如山而淡遠兮,鄰具疾閑芳。穠纖得衷,修短合度,增則多,減則少。”他尋人柔荑握住,“如此良辰豈能負。”
    皇帝與玉常在離,往她宮,予莫大榮耀。
    天兒漸熱,院裏的兩株花也散盡了,才人蘭猗取了杌子倚在窗下陰涼處打絡子,卻突見高公公於此,福了福知其來意。
    她跪地接旨,待其言盡,磕頭道了萬歲,笑請喝茶,一番婉拒順勢提了那拉氏,念起前兩天奉命前往,心下了然,放了荷包於其手,噙笑送了出門。
    暢安宮東後殿。
    不見臆想中雜亂,倒是比儲秀宮清淨有餘,佟佳才人一時怔怔不知所措,環視周圍,尋了隻亮色錦盒裝好方才的絡子,獨身往東偏殿,道佟佳氏求見,靜候。
    宜瀾容華聞宮人道,蘭猗已收拾妥帖正過來,她立時起身往門口迎她
    佟佳才人見人來,斂衽做禮道:“給您請安”隨人入內,眉眼彎彎,“讓您久等可罪過,看來今兒備的禮不算,改日還得備份禮賠罪”。
    宜瀾容華執她手往屋裏道:
    “可盼了你許久,怎麽樣,住處可還妥帖?”
    才人接話茬,“自是比儲秀宮好,此番沾了你光不知以何報答,可是得好好想想呢”奉錦盒呈於人前“五蝠結絡,我用了心的,取福之意。”複打趣道“好東西你可是見了不少,莫嫌這個。”
    “咱們之間哪用如此呢?”容華宜瀾拉了她一道落座,一麵細細打量她,一麵歡喜道:“可算將你盼來了,聽聞諭旨我便左右盼,可等的我頭發都將白了,你可得好好補償我。”一麵接下東西打開細細看,一麵道:“好好好,我喜歡的很,你心靈手巧,我卻如何比不過的,往後可要常過來,咱們一道說說話兒,甭拘束了去。”
    佟佳才人落座她旁,任人打量,輕搖頭。
    “哪裏就客氣了,不過而今不同往日,可不敢放肆的”她明眸顧盼,眉眼生花,“是是是,該好好謝謝你。”指指那絡子,“以後收買你最是容易,一個五蝠結絡就這般開心。”複添了句,“不怕我不來,就怕你惱我鬧了不清淨。”
    “咱們關起門來說悄悄話,旁人哪瞧得見?”容華宜瀾一麵笑眯眯的說,一麵拉了她手。
    “我卻不是個好打發的人,下回可要得許多了——哪能呢?你便是日裏天天的來也不煩,隻覺得歡喜。”
    才人視明眸善睞,宜笑遺光,“那我可得記下,來日惱了便要翻出這句話來堵你。”
    她眉開眼笑,“下回要的多,你也不怕撐著,內務府敬給你的,哪會比這差不是。”
    “好好好,依你依你。”容華宜瀾眉目彎彎與她道:“你送來的東西,再多也不嫌多,我都喜歡。”
    佟佳才人故作高深,指頭比了一字,“下回再給你帶樣東西。”
    容華宜瀾聞此語,不免生了好奇,“是甚東西?快與我說說罷。”
    佟佳才人蘭猗斂眸,“初見時想著好一個大家閨秀,模樣那般清冷,現在想來可是我看岔了。”
    她長眉連娟,微睇綿藐,“總歸最後也是你的,現下便說了那豈不是白費前頭那番功夫,偏不說與你聽。”揚眸一笑“你也歇歇,我便先回了,下回來便帶著那樣物什。”
    膳後,莞容華秦伊墨聞素兮言禦花園中景色倒也是美哉。不來瞧瞧倒也是辜負這一美景。
    她坐於亭中,瞧著滿園美景眉心微低,略帶愁容。
    “滿園花兒倒是開得甚好。”
    不過在這深宮中立足,開得再好有何用?若不入帝眼你傾國傾城又有何?到頭來也是在這深宮獨老一生,倒不如好好把握當下。
    素兮聞言,遂言道:“現下開的可不是最好,待往後這禦花園之中的花兒定會開得更佳。”
    莞容華聞此言,淡笑,唇畔勾靨出遙遙不可及的飄忽。
    “開得再好,不討喜又有何用?待入冬時節賞梅便是。”
    “是婢失言,擾了小主雅致。”婢女言畢,惶恐垂下頭。
    莞容華擺了擺手,起身。
    “罷了,回宮。滿園美景不入眼,看著倒也是煩心。”
    思緒紛亂,不知其故。
    高行匆匆來報,低了聲兒:“皇上,外邊皆傳貴妃患疾,許久不理後宮……”
    皇帝聞言蹙眉,“可傳了太醫?”
    高行不語,皇帝隋遣了高行傳了太醫同去鹹福宮。
    鹹福。
    宮人見帝至,慌慌張張地通傳,著實令人起疑。婢女太監們也不理人,就這麽跪了一地。
    他徑自領著太醫往屋內走去,太醫戰戰兢兢的上前請脈後報貴妃疾已多日。
    皇帝聞言怒,“穆貴妃擅離職守,隱瞞病情,罔上欺君,著收回鳳印,交熙妃暫代,豫妃協理,至於漠兒,先抱去景仁宮讓慎貴嬪養吧。”
    他言罷不顧人臉色,不留情麵,不聞身後人啼哭,轉身麵帶怒容離鹹福。
    常在玉媣嬅得知帝剛剛去了貴妃宮中,出來時麵帶怒色,後找來一名婢子詢問才知是因為貴妃患疾許久未治理後宮。
    不知帝現在如何,她心裏十分擔憂,又不知該怎麽辦,自己不能為他分憂心裏十分難受。
    罷了,有些事自己還是少想吧,她搖了搖頭,似想把腦子裏的煩心事全部忘記。
    慈寧宮屋內檀香四溢,稍顯悶熱。
    雲瑤稟皇太後,貴妃病重已證實。
    太後聞皇上安排隻做一笑。
    國不可一日無後,貴妃這一病恐後宮無寧日,也不知帝心作何想。
    後起新秀也不是省油的燈,這後宮恐是要變天了。
    長廊。
    縱橫棋盤,黑白分明,雲子散落九星陣,攻守圍困,各成一勢。
    一人手談,左右相搏,盤上不覺已落多子。
    黑子勇猛,步無荒廢,見機夾攻,欲直搗黃龍。白子敏覺,滾打包收,如遊蛇穿梭滑走,穩紮穩打。時過片晌,逢棋況晦澀,儀態委頓,無恙犯了會子懶,她撚顆子兒舉棋不定,神遊周公。
    雅嵐閑至廊下。瞧無恙棋局似入困境,怔怔舉棋不落。她駐足撚起一顆棋子稍作思慮後穩穩下落。巧妙解其困局。
    後笑靨對人聲兒幾分傲,“姑娘可是心不在焉呐?”
    黑白較力,步步驚心,正極精粹,遊離雲間,耳有趵趵聲不以為意,然劈啪兩聲,雲子離位,局勢不再,瞧雅嵐驕矜姿態,無恙擱了臉子。
    “倒是個伶俐的。隻這法子俗氣的很,我母家裏的黃口小兒都知一二。我遊神兒不過是心尋思如何解的活泛,方能不負滿盤天元。”
    無恙差幾小鬟拾了殘局,不再睬雅嵐。
    雅嵐聆盡人言,得意不減,笑的輕蔑。
    “黃口小兒都知何解的局,姑娘竟解不出來。這會兒子說什麽不負滿盤天元。你可是要做那事後諸葛?”可惜那人已經走遠,不然雅嵐定要與她較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