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長公主同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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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桃之有些好笑地擺首,不過一個迂腐的老臣,哪裏能讓她委屈。她與顏暨相對,回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弟弟日理萬機,怎的竟忘了為政最基之策。”
顏桃之微頓,過了少頃又一字一句地說道:“心景兩無著,情物豈能移。超然遠覽失笑,名利苦紛馳。一品官資榮顯,百萬金珠豪富,寬自喜家肥,會得個中理,川泳與雲飛。靜中樂,閑中趣,自舒遲。心如止水,無風無自更生漪。已是都忘人我,一任吾身醒醉,有酒引連卮萬法無差別,融解即同歸。”
她上前幾步,將顏暨手中的折子搶過。
“為政,心如止水處事最為重要,弟弟越是煩心,越是要眉目舒展,靜心理之。”
新帝上任,難免恐疏政少顧,這才失於心,唯是思慮前後,咎其人性,仍是忘之本。顏暨倏忽起,勾唇:“是朕疏忽了,幸有皇姐良言。”
他緩緩戲謔笑道:“皇姐既然來了,便作舞一曲給朕解解煩悶可好?”
顏桃之不疾不徐飲了荼蘼,窗外已是一片月明如水。早已斑駁籬落,篆香消,春夢起。
她輕淺一笑,“皇弟應是明了皇姐此行的目的。”
顏暨與顏桃之姐弟倆的性子挺像,凡是遇見不順的事,都會下意識去逃避。顏暨自己下的旨意將顏桃之許給江浮碧,可等旨意一傳他就後悔了。
皇姐是他的,憑什麽要拱手讓人?
可君無戲言,他也不好立馬收回聖旨。這隻得“綁”了顏桃之身邊的秦艽,引其遵旨成婚。他閉門不見她,就是唯恐顏桃之上門問罪。
顏暨討好笑望她,喚婢子去帶秦艽入殿。未過多時,隻見一青衫少年一蹦一跳地蹦入殿中,他的五官小巧而精致,通身氣質像是雨後晴空裏一朵揚著雨花的艽花。
能在大顏帝君麵前這般放肆的,除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嫡長公主近侍秦艽還有何人。
秦艽跳到顏桃之跟前仍不老實,頓時一張俊臉像變戲法似的變為哭臉,淚眼婆娑地跟顏桃之訴苦。
顏桃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秦艽早就知曉,果不其然,她朝顏暨投去了責備的目光。
顏暨也不惱,嬉笑的模樣哪還有半點帝王的威嚴,“皇姐莫要被那奴才給蒙騙了。那奴才伶牙俐齒,朕本想以慫恿主子抗旨之罪好好治一治他,可這奴才竟搬出‘養不教夫之過,長兄如父’來反教訓朕,說朕雖非皇姐兄長,但乃一國之君,皇姐不願下嫁,到像是朕的不是了。”
他好茶好飯地供著秦艽,這倒好,皇姐還以為是他虧待了他。
顏暨見她一臉漫不經心地幫秦艽將垂到額前的碎發理到額後,全然聽不進他的解釋。顏暨情急之下站起身,將她推至大殿中央,急急道:“既然秦艽朕也還給皇姐了,那皇姐便舞給朕看,可好?”
他與他同舟共濟十餘載,在這宮禁之地,與他交心之人,唯她一個。
換作旁人,他又怎會如此任性?
秦艽也顯得很期待,他跟隨顏桃之這麽多年了,還沒見過自家主子作舞。像女兒家家從小接觸的刺繡音律之類的,她家主子一向是碰都不碰的。
顏桃之玉臂輕舉,拉過顏暨右耳,讓他的腦袋擱在己胸脯上,她低首,覆在他耳旁曖昧呢喃:“皇弟好大的膽子,敢推搡你皇姐。”
末了,朱唇彎起。
秦艽再如何聰明絕頂,八麵玲瓏也隻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少年,他見顏桃之這般大膽的舉動,很快臉上染了些紅霞。
顏暨哼哼唧唧幾聲,撒嬌之意絲毫不掩。
“秦艽跟在姐姐身旁時日也久了,待姐姐嫁到宮外,秦艽也一並去罷。”他拂袖坐於貴妃塌上,星眸微眯,飲下一大口竹葉禦釀。
秦艽一聽,欣喜得不知該說什麽好,隻得跪下謝恩。
慵懶縈情,屋內燥熱。
顏暨微微提手解開龍袍,繼而解開明黃內衫上的扣子,不語,隻是緩緩輕笑,麵若溫玉,神卻似妄欲之人。
“江浮碧,江浮碧……”顏桃之神情呆滯,她排扇般的羽睫輕輕顫動著。
為何她覺得這名字如此熟悉?念起來就好像許多年前便已熟識的友人名字一般。
顏暨輕聲憨笑,舉杯又是一飲,繼而又道:“朕是天子,朕想要看皇姐舞袖,皇姐便隻能舞。就像是朕令皇姐嫁,皇姐便隻能嫁。”
“就像哪怕朕後悔,朕也不能收回成命。”顏暨最後一句說的很輕,輕到連站在他身邊的顏桃之都沒有聽見。
若皇姐你知道真相,興許就不會怪朕了。
顏桃之望了他一眼,見他兀自解開鸞帶,輕紗明黃衣下香肩敞露,脖間係一玉佩,襯之玉體生香,鎖骨妖嬈。
“如若不然?”她挑眉。
顏暨麵色微愴,舒爾展顏,笑道:“那便是誅連九族囉!”
言罷,他癡坐在地,不顧仍在殿內的秦艽與一眾宮人。
“朕也同皇姐乃一族之人,朕莫非要殺掉自己?是朕糊塗了。”
顏桃之無奈一笑,將他扶起。顏暨啼哭泣笑,一時縱橫交替,若癡兒一般。
“醉了麽?”她柔聲問他。
“朕…朕沒醉。朕怎麽可能會醉……”
不顧形象大哭大鬧,還說自己沒醉?
顏桃之趕緊叫來秦艽把顏暨攙住,下到禦階之下吩咐宮人不可將今日之事宣揚出去。
等打發了宮婢,她歎氣哀淒。她這皇弟貴為九五之尊,雖是萬人皆恭,然哭笑不由自己,隻得在此時無人,放聲大笑,暢快痛哭。
“滾,滾!”顏暨突然猛地推開秦艽,跌坐在龍椅下頭。
秦艽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瞪著他,正準備跑到顏桃之那裏博同情,卻見她霞影玫瑰色長裙揚起,在空中綻放絕美醴花。
顏暨苦笑著灌下幾口酒,雙手用力地拍打,不住地叫“好”。
她的裙擺雖逶迤,卻是腰束過緊,不宜作舞。且無配樂章度,顏桃之也無尋歡作樂之心。
秦艽見她隻隨意舞了幾個舞步,失望之色不言而喻。
“秦艽,快把陛下扶到後殿歇息。”顏桃之擔心他這麽激烈地飲酒,待會睡過去會著涼,連忙令秦艽將他扶進塌上。
秦艽心有不甘,沒好氣地把顏暨扶了進去。
顏桃之和秦艽從乾鳳宮出來時,蒟蒻正站在雪地裏。他衣衫本就單薄,也不知是那個不懂事的宮人方才找他借去了外袍,眼下他正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秦艽迎了上去,“怎的凍成這般?”
顏桃之的眸子也沉了幾分,“蒟蒻,你的錦袍呢?”她看他隻穿著裏衣,風雪也愈漸大了,連忙解下團絨披風給他。
哪知蒟蒻竟然跪了下來,冰水很快滲透了他膝蓋處布料,顏桃之光看著就覺著冰冷入骨。
“下奴輕賤,何以指染殿下之衣。”蒟蒻的膚色本就慘白,經過寒風這麽一吹就更加蒼白了,顏桃之心生憐色。
秦艽“哎喲”一聲,二話不說拉起蒟蒻,“你這榆木腦袋,殿下賞你的,你接著便好。”
顏桃之輕笑幾聲,拂開蒟蒻長若流水的發絲,親自為他係好披風。她溫暖的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的脖子,甚至帶著些灼熱的女子氣息讓蒟蒻無從適應。
他原本是男妓坊的孌童,何德何能竟能得嫡長公主關懷。
“秦艽,去查一下,方才有何人來過乾鳳宮門口。”顏桃之低聲道,蒟蒻是她灼華宮的人,她不允許任何人動她的人。
錦簾紗幕半垂半卷,正對著窗外梨花一般的陽芒,點點繁花與雪輕綿無聲的糾纏飛舞。
距上次帝君在乾鳳宮胡鬧之事已經過去了三天,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在宮中已經鬧得沸沸揚揚。說帝君不務正業,與皇長姐玩物喪誌,整日花天酒地。
顏桃之壓根不在意這些後宮的女人嚼舌根,可自從這事從未央巷傳到了前朝,她可就沒得安生了。
當朝三品以上大員,沒有不向帝君進奏的。至於奏的什麽內容,那就不言而喻了。
“小人告辭,告辭。”阮薄木笑得一臉狗腿,待向顏桃之稟報完,今日早朝上諸位老臣的上奏,他識趣請命告退。
顏桃之點點頭,秦艽會意,由八寶攢盒裏拿出一塊瑪瑙雕成的仙鶴。
他把東西交到阮薄木手上時,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阮薄木一看這東西便知嫡長公主的意思。大顏官場等級森嚴,隻有正一品文官方可用仙鶴,官珠為瑪瑙製成。阮薄木隻是個從二品的禮部侍郎,隻能用雲雁,官珠為珊瑚。
而今嫡長公主竟以瑪瑙仙鶴相贈,這不是擺明著說要給他升官麽?
顏桃之斜眼睨他,“阮侍郎,你為本宮做事那就是在為陛下做事,自是少不了你的好處。你處世圓滑,本宮不擔心你在那幫老臣那裏露了馬腳,還望阮大人明了投桃報李之德。”
此等奸佞小人,不怕他成不事,就怕成事之後他暗中倒戈。
阮薄木一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地給她磕了個大大的響頭。
“阮侍郎若無他事便下去罷。”顏桃之擺擺手,又補充道:“阮大人記著從灼華宮後門出去。”
要是讓人瞧見阮薄木出入灼華宮,免不了會查到她頭上來,那她在前朝安插眼線一事也會暴露。
“殿下,喝杯參茶。”蒟蒻白得幾近透明的修長手指捏著白衣瓷杯的邊緣。
自從顏桃之那日在雪地裏親手給蒟蒻係上披風後,秦艽便自作聰明地將他領到內殿伺候。這幾日在秦艽的細心調理下,蒟蒻的臉色也有好轉,他將茶端著正要遞給顏桃之卻被秦艽攔住。
“怎麽能直接將參茶端給殿下。”秦艽一向被嫡長公主縱容慣了,在灼華宮裏更是無所顧忌,雙手插著腰在顏桃之麵前就打算開口教訓下人。
蒟蒻膽子小,不出所料地又跪地求顏桃之原諒。
顏桃之已經習慣了他動不動就下跪的習慣,她唇角挽延,貝齒隱約,輕聲細語地說了句“無妨。”
蒟蒻這才敢微微抬頭。
雲鬢用燒藍琉璃釵束起,一身殷藍細碎灑金縷桃花紋錦裙,淺金的繡月帕子攜在纖纖玉手中,他又低頭看看自己,不知在尋思什麽,沒敢再抬頭看她。
秦艽也意識到自己把此事看得太過嚴重了,畢竟蒟蒻是他一手帶起來的,他也不忍心看他一直跪著。
蒟蒻身子骨本就弱,小時候在孌童坊裏長期跪著落下了病根,每每到了陰雨連綿的天氣膝蓋就疼得厲害,更何況現在是冬天。
他顫巍起身,隻覺膝蓋若萬針糾紮一般,再也無法站穩的身子眼看著就要朝地麵倒去。
顏桃之離他最近,沒有道理眼睜睜看著他摔倒。她拉住他的瘦弱手腕,另一隻手攬住他的腰,顏桃之隻是個女子,力氣那有那麽大,隻得盡量減輕蒟蒻倒下的痛苦。
肌膚接觸的瞬間,蒟蒻感到臉龐像是火燒一樣。他抽回手,不顧身上的疼痛,一個勁地道謝。她示意他不必多禮。
秦艽扶著蒟蒻告退了。她看著蒟蒻消瘦的肩頭,不知不覺間竟把將蒟蒻獻給帝君的念頭給磨滅了。
這樣單純可憐的少年,在暗箭明槍的宮闈裏隻會屍骨無存。
淺金的陽光自枯竭枝椏間和緩流過,潔白的雪兒落在枝頭,美得驚心動魄。
皇宮小道的宮門打開,一女子策馬揚鞭而出。駿馬潯浦,馬蹄揚起紛紛紅塵。女子穿著正藍逶迤的宮裝,裙擺隨風逸散,三分灑脫,七分泄愁。
冬日諧美,顏桃之飲下了些配著溫性藥材研磨製成的參茶便獨身出了寢宮。
漫漫午後,太陽崟光芒照射穹頂,冬日還能有日光正盛之景,實屬難得。大顏宮闕禁城嵯峨,顏桃之瞅著交錯的金碧琉璃瓦疊迭泛起正黃淺橘的光澤。
她這一生就要困在這裏了麽?
若換作以前,與那什麽江浮碧成婚她倒並不介懷。隻是而今她已有心傾之人,她還能如何安然下嫁?
馭了追風白駒而馳,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宮,等到了集市上顏桃之才想起自己根本無處可去。
秦艽在西城給她置辦了私宅,還種上了棠梨與杜若。隻是寒冬臘月,百花凋零,她心情又不佳,隻怕看到了滿園的敗色更要憋屈。
城中央有座會淩覽山閣,閣主與顏桃之交好,此刻無地可歇,正好去他那討杯茶喝。
說動就動,她馬鞭一揚,朝會淩覽山閣騁去。
——
會淩覽山閣,京城之中有名的字畫閣,閣中名家字畫多得晃人眼,以其閣主之佳作聞名於世。
約莫半柱香的時辰,顏桃之便到了。
不知名的香木砌樓,精雕細琢的篆文刻在樓閣前的碑上,是寇準先生的詩。那一句,“知有後會甚時節?更進一杯酒,歌一闋。歎人生,最難歡聚易離別。”引人黯然傷神。
她有好多回都想讓閣主把閣前的碑文給換了,這般淒涼,這般惆悵,是她所不喜的。可閣主是主,她是客。自幼良好的禮教使得顏桃之一隻沒有開口和閣主提起這事。
清雅苑居,樓及九層。竟比皇宮裏的摘星樓還要高上三層。顏桃之緩緩走進廂房,若有若無的檀木香入鼻,怡人心神。
門前的小廝看清來人是顏桃之後,雙眉漸漸鎖成“川”字。
顏桃之嗤笑。她不就是好幾次來閣裏看字畫都空手而歸,隻嫖不買麽?至於回回她來都跟看見瘟神似的麽?
“你來了。”宛如梨花初瀉,一絲絲溫潤的清分斜斜降去,那聲音已然不是任何美好的詞語能夠形容。
顏桃之躞蹀落座,一邊挑弄蔻丹一邊食著珍饈,“閣主別來無恙。”
他與她之間隔著竹簾,由於簾子編製得疏落,她大概能看到簾內男子的身形,隻是容貌不太清楚。
他今日和前幾次她來見他時一樣,穿了件黑色打底的衣袍。隻是這次枯縞無趣的黑袍上竟然很騷包地用銀絲線繡上了些花紋,隔著青木香簾顏桃之看得不大清。大片的純白梨花自簾內吹來,落了她滿肩。
隻聽得玄衣男子開口言道:“我種了些梨花,你瞧瞧看可好?”
顏桃之臉上的笑快掛不住了,哪有人把花全都一片片摘下來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