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長公主同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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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除夕逢上北冥大將軍班師回朝,恰巧皇後與安良人又齊雙有孕,故而此次宮宴乃是前朝與後宮連辦。
帝君果真如阮薄木所說,下旨請了江浮碧赴宴。
劉芷被罰出宮一事引得顏桃之在安良人麵前失態,失手打了她一耳光,由此可見劉芷與顏桃之情誼。若不是此番急著布局琉璃閣宴,應對江浮碧,顏桃之必然立馬奔往久韻宮同劉芷一訴衷腸。
闔宮冷清,遇上此等宮宴,雖是華漆朱綾,卻仍散不開那百年巍峨。
顏桃之坐了攆轎行至琉璃閣前,望其匾金玉齊鑲,這會兒又泛起了杞人憂天之慮。曆來佳宴花團錦簇,想來此番宮宴定是極盡鋪排,不曉得又要支出國庫多少銀兩。隻盼皇後賢淑,能簡辦宴會。
大雪已化,琉璃閣外不見銀裝素裹,卻是樹枝突頹,分外荒涼。
她理了裙裾,入殿,見一眾妃子大臣已至大半,唯獨不見帝君與江浮碧身影。
正位設有兩處席位,皇後宸靨坐了其中一處,另一席則留給了帝君。右首的正位依次是宰相席,尚書侍郎席及將軍席。左側為女賓席,正位懸空,緊接落座的則是貴妃溫曦、皇後之妹淑妃、昭儀祁瑩、美人櫻姬、安良人以及一些叫不上名的小妃。
頷首允了眾人行禮,顏桃之領著秦艽蒟蒻安靜落座女賓席的正位。
一陣歌舞後,陸續上了幾碟除夕夜的名菜,如“年年有餘”、“歲歲平安”等,皆是重油厚葷。
秦艽知曉顏桃之的口味,未等她令宮人撤菜,秦艽便自行去了趟尚食局替她置換。
顏桃之入了殿中,就一直在搜尋北冥璆的身影。奈何男眷之席位與她相隔甚遠,她找不到心心念念之人。
宸皇後笑意盈盈地對上顏桃之,顏桃之抬眼,隻見她一身金線繡飛鳳正紅千褶裙,如墨瀑青絲皆盤於腦後。九尾鳳銜紅寶石滴珠鳳冠,鸞鳥鏤空首飾,華麗繁複,不一一贅述。待眼掃到皇後微微隆起之腹,顏桃之笑意覆上瞳睫:“暖風乍寒,皇後娘娘要注意保暖才是。”
皇後摸著快要臨盆隆起的肚子,不露齒輕扯唇靨,“皇姐說的是。”
“哎喲喲,這兒要注意身子的可不止皇後娘娘一人。”一襲綠裳,銀灰撒花綢子布身的尖臉美人刻薄地說道,顏桃之印象當中這人似乎是帝君的一個低階妃嬪,之所以敢口出狂言,定然是早已與正蒙君寵的安良人辭氏戰成一線。
皇後麵上有絲絲尷尬,她咧笑幾聲,客套慰問了安良人幾句,欲將自己宮裏的銀碳補品送到安良人那兒。
辭氏冷嘲熱諷回話,“嬪妾不比皇後,所生之子賤如蒲草,哪裏用得著皇後娘娘宮裏的物什。”
皇後和善,言語上的功夫自是不及辭氏蛇口。其餘的後妃唯恐引火上身,一邊是六宮之主的皇後,一邊是寵冠六宮的帝君新寵,不論幫著那邊說話都會開罪另一邊。
“梅園花色正濃,娘娘何不去到梅園與眾妃一同賞梅?”皇貴妃溫曦著了淡朱色的宮裝,外罩素色披帛,上以雙色銀線繡出水天一色的紋理,三千墨發梳成高雅的飛仙髻,插以金簪,佐以點翠,精致典雅又不失大氣。
溫貴妃人麵桃花,又是善解人意,頗得了帝君幾分恩寵。這會兒出來打圓場,想來皇後與安良人也斷然不敢駁了她的麵子。
顏桃之朝她投去欣然的目光,二人相視一笑。
卻偏巧這安良人是個不明事理,隻曉飛揚跋扈的主。她應聲起身,見貴妃容顏翊亮,不免妒忌。
“娘娘賞景的興致是好,可莫要被宮城奢靡華麗迷住,殊不知宮牆之外的風景方為人間仙境。”辭曉倏嗬笑,“貴妃娘娘出身大戶世家,自然不若妾身這等賤民之女,自幼便賞得民間小景。”
顏桃之勾唇哂嘻。先前一直聽聞秦艽說那辭氏如何受寵,打眼兒瞧過良人辭氏,方明晰不過是徒有一副美人兒皮囊罷了。
既為宮婦,則需安分守己,也不負帝君所賜下的那“安”字封號。如此信口開河,不管不顧宣言皇城之外風景,豈是宮婦之佳行?
辭曉倏本是目中無人地勾笑,忽感覺左方一道譏諷的目光朝自己影射,遂迎了上去。待看清此人是顏桃之後很是不甘地行了禮。
上次之仇,若讓她尋得機會,必然好好“償還”給這帝君長姐。
辭氏怕諸妃看出她的異樣,故一直回避閃躲顏桃之的目光。畢竟琉璃閣宴上還有不少大臣,不可失了體統。
她殊不知自己方才一番話早已令這幫食古不化的老臣不滿了。
鳳毛雞膽,色厲內荏的女子顏桃之素來不喜。再加之劉芷也因了辭氏的緣由被趕至宮外,顏桃之對辭氏如今可以說是恨之切骨。
“安良人,大顏朝貴族女子足不出戶,倒實不知安良人是如何領略的民間風景。”顏桃之由上位斜眼瞄她。
貴妃溫曦與安良人的關係怕是也著實惡劣,她見嫡長公主敵視安良人的態度已明,也不再遲疑,當下接了顏桃之的話。
“殿下有所不知,安良人的娘家並非大戶,不過是替人府上修坈裝點的不入流之工。”溫曦溫婉莞爾,所說出的言語卻是正中辭氏痛處。
顏桃之佯裝真的不知,“即便是此等身份之女,但既然入了後庭便為禦妻……”她眸現嗔色,斂了紫緞衣袍行於辭氏麵前。
笑聲戛然而止,顏桃之忽地戾色望向辭氏,“安良人心念皇宮不比外頭風景,且將皇室尊威置於何地耳?妄論宮禁,睥睨宮闈者——當誅!”
胡須長長的元老之臣,戶部尚書溫恒軒年過七十。他正要出言斥那安良人口無遮攔,卻聽得一婉轉之聲遠遠而來,自帶威嚴。
他抬眼望去,觀顏桃之芙蓉麵不怒自威,循序逐言,鎮定訓戒良人辭氏。
其它朝臣也是眼中驚才豔豔。
在這後宮裏能如此斥責寵妃安良人之人,地位可想而知,觀其氣度,想來定是輔佐皇帝左右的嫡長公主了。
上次在乾鳳宮,溫恒軒曾怒目相對這位帝君長姐,他原以她是插手政事,敗壞朝綱的女簾之輩,卻不想今日琉璃閣宴上竟然氣度沉沉不亂,訓安良人猶如家中威嚴主母。
就連在朝中資質最為深老的臣子也自顧自點點頭。桃之長公主賢淑誡宮妃,倒也不似傳聞那般隻知與帝君享樂荒誕。
嫡長公主容貌如何旖麗,才智如何過人,這些不過道聽途說罷了,更何況顏桃之隻是一介女流。但今日琉璃閣宴上這份威儀,不是其他小家女子學的來的。
一眾朝臣亦是重新審視起這位帝國之花來。
辭氏饞驚駭色顯於花容月貌之上,帝君長姐素來與她無多少交集,縱使那日二人初次交鋒也是她自己落於敗地,還被顏桃之扇了耳光。怎的今日這顏桃之還是這般刁難?
她惶恐僥僥,聲音亦虛了些,又給顏桃之規規矩矩見了一次禮:“嫡長公主長虹銀安。”
在旁人看來,辭氏雖得帝寵,可色衰愛逝,這份寵愛又能維持多久?
先前她不知,帝君向來重視長姐,這才冒失大鬧灼華宮。若嫡長公主真將此事誇大,告到帝君那兒,她又有幾分勝算脫罪?
辭氏暗自捏帕。都怪自己這張嘴,隻顧挖苦溫貴妃,卻忘了宮規。
“殿下誤會了,妾身這是在同貴妃娘娘開玩笑的呢。”安良人訕笑望向顏桃之,兀又急急轉望身旁小婢:“你快同殿下說!!”
小婢芹兒哪敢說出實情,隻得將方才之事曲假訴出。
眾目睽睽之下,辭氏情急,竟拿眾人當聾子看。
顏桃之抬眸眄其,複覷四方眾妃,涼薄謂安良人:“良人既說此乃玩笑之言,自然不必當真。隻是本宮奉勸良人一言,良人已為後妃,行為需得檢點,萬不可若今日這般。”
不等諸妃眾臣回思,帝君龍攆便行至琉璃閣。
小太監唱禮未畢,顏暨就匆匆自攆上躍跳而下,三步並兩,大步流星走至閣內。
“皇姐伶牙俐齒,猶勝當年呐!”顏暨無視一眾跪拜行禮的禦嬪與宦臣,直徑走到顏桃之麵前,扶起正欲屈膝的她。
轉瞬,她眸中厲色掩卻,換上一副笑意嫣然的模樣兒,啟唇嬌音如珠落玉盤泠泠:“還望皇弟莫要怪皇姐我刁難你那美嬌妾才是。”
辭曉倏仍是訕笑,期望能同顏桃之化解幹戈。當然,隻是麵上如此,她心中早不知將顏桃之大卸八塊過多少遍了。
“殿下所言甚是,妾身自當謹記。”辭氏笑著上前,對顏桃之及一幹高位躬身福禮。
顏暨為帝三年,朝廷雜奏繁多,他無暇顧及後宮內苑。對一些女兒家勾心鬥角之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要沒有威脅到他的皇姐,那辭氏在宮中任意作為便是罷了,他不想多追究。
“諸位愛卿見笑了。”顏暨瞟了眼安良人,複笑逐顏開地打趣眾臣。
狗腿子阮薄木最先接話,笑哈哈地將氣氛轉為和諧。
顏暨的龍攆後有一頂軟轎,待顏暨進閣後軟轎裏的人也步入了琉璃閣。
賜婚嫡長公主一事前朝後宮鬧得沸沸揚揚,眾人抱著幾分猜測去打量這自軟轎而下的公子,八成就是未來的駙馬爺江浮碧無疑了。
白錦淧緞,繡白鷳的珍禽紋樣,旁邊似又繡出了雲紋,袖口和領口亦有銀線繡的花紋,外罩素色披帛,上以雙色銀線繡出水天一色的紋理,三千墨發僅束幾縷,佐以白玉冠。
本是極為素淨簡潔的款式,卻偏在暗處花了心思。
再朝上看去,那公子一雙美目顧盼生輝,繞是閱人無數的文宰相也無法從那人眼裏看出絲毫波瀾,仿佛任何多餘的情緒都不會出現在那人眼裏。
他帶著兔鬚飾邊的白色麵紗,倒未顯得女氣,反而給人一種琵琶遮麵的虛幻之美,令人忍不住去幻想麵紗之下是怎樣一張恍若神人的臉。
那人隻是靜靜地走進,縱不對任何人行禮,但那通身沉靜穩妥的氣派也讓人無法出口挑他的錯處。
看著這般俊秀的公子,不少還未侍寢過的小妃子已經紅了臉頰。
顏桃之再次落坐之後悶悶低頭想著一會兒應對江浮碧之策,她想得入神,連江浮碧已至琉璃閣都未曾發覺。
秦艽自尚食局取了些清淡的小粥供她食用。八寶蓮子羹由瓷壺裝之,即便是被他遠遠地從尚食局提了上來,卻依舊熱氣騰騰。
“殿下,江公子到了。”秦艽覆在顏桃之耳旁提醒。
銀勺輕舀,蓮子入嘴,直感覺唇齒留香,蓮子之滋味從齒間直沁了進來。她細細嚼著,直到咽下一口才不急不慢地抬頭,匆匆掃了一眼江浮碧,連他是驢子是馬都沒看清便又低下頭來。
“先別輕舉妄動,不可因了此等毫不相幹的人擾攪除夕宮宴。”
令一男子在眾宮妃麵前出醜未免太過,等宮宴畢了她再借口邀群臣到別處一聚,適時再與那江浮碧一較高下。
江浮碧自進了閣裏,目光便一直定格在顏桃之那兒。他左側的席位坐的是大學士白故明,白故明望望江浮碧又望望顏桃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稟陛下,臣有一提議,可助興宴會。”白故明站起身。
顏暨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白故明欠身,“陛下,今日除夕,將軍大勝,普天同慶。娘娘又同安良人懷有龍嗣,皇家血脈得以延續,豈是俗舞俗音能慶之?”
顏桃之捏著金湯匙的一緊,不知為何,她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素聞江公子才華橫溢,琴棋書畫皆是精曉。將嫡長公主配予江公子自是極好,何不令嫡長公主與江公子合奏一曲,一來以助興宮宴,二來以謝皇恩賜婚之意。”白故明還以為自己做了件多了不起的事情,他得意洋洋地看向顏桃之。
江浮碧瞧了眼白故明。這人倒是有趣,他與顏桃之成親之時也不妨多發上一份邀帖。
顏桃之差點被蓮子羹給噎住,她艱難地吞咽,心裏暗罵白故明這個二愣子。莫非沒看出她連看都不願看江浮碧一眼麽?又怎會想與他合奏?
蒟蒻細心地取出懷裏的絹絲替她擦拭嘴角,江浮碧一直盯著顏桃之這邊的情況,他危險地眯了眯眼。
這細皮嫩肉的小白臉是何時出現在他的桃之身邊的?
江浮碧沉默地泯了口酒,儼然不覺得“小白臉”一詞安在他自己身上更為合適。
顏桃之對那小白臉的親近並不抵觸,甚至還頗為嫻熟地側過了頭方便小白臉擦拭,江浮碧有些酸溜溜地挪開了眼。
白故明話音一落阮薄木便站起身來。他先前不動聲色地觀察在場所有人,這會兒理清了局勢,就差沒一口老血吐在白故明身上了。
顏桃之一直令秦艽與阮薄木交替宮中消息。那日白故明跟顏桃之見麵的事情阮薄木是知道的,顏桃之冒大不為之險境幫白故明送信給清夫人,白故明因知感恩才是,這會兒子故意添亂,是讓他說什麽好?
“額……啟奏陛下。”阮薄木醞釀了晌時,“小臣以為,此次宮宴最大的功臣是北冥將軍,眼下兩地路途遙遠,將軍尚未回宮,嫡長公主與江公子合奏未能盡慶凱旋之意,實屬不妥。”
顏桃之默默對著阮薄木的方向勾唇。怪不得她在殿中沒見到北冥璆,原來,是還沒回京師。
她這點小動作自然逃不出江浮碧的眼底。
江浮碧皓腕反轉,他伸手輕撫腰間的黑玉羌笛,又瞟了顏桃之一眼。
當真不願同他合奏麽?
其實,江浮碧今日的設想很是美好。原本應該是他大搖大擺地參赴琉璃閣宴,等待見到顏桃之發覺自己便是會淩覽山閣閣主後的一臉訝色,然後他便威風凜凜地叩謝帝君賜婚的旨意,接著便能迎娶這些年來他看著長大的小丫頭。
可現實就是現實,非設想所能及得。
五日前顏桃之因不明原因中毒,江浮碧將毒疹過度到自己臉上,以至於今日他不得不帶著麵紗出席宮宴。
如此周密的安排被打亂,江浮碧會淩閣兼顏桃之好基友的身份也不能如願揭曉。
溫貴妃向來扮著“和事佬”的角色,她聽完阮薄木所說,又觀顏暨神情亦是應允,掂量了寸刻,柔情笑開。
聲徹偌大大殿,如珠環盤,溫曦順著阮薄木的話說了下去:“臣妾看阮大人說的不錯,草草令嫡長公主與江公子在宴上奏曲有失體麵。畢竟這宮宴一則為慶陛下添嗣,二則為慶將軍大勝,如今將軍未歸,提早奏曲恐惹諸將心寒呐,陛下。”
江浮碧獨自為自己斟了一杯。看來這合奏是沒戲了。
就當阮薄木還在為自己替顏桃之解圍沾沾自喜的時候,殊不知,一頭名叫江浮碧的“衣冠禽獸”已經盯上了這壞他好事的家夥。
觥籌交錯,舞姬歌姬遝入。數個妙齡垂髫的倩影於琉璃閣交替,腰肢纖細,身段曼妙。
這次宮宴歌舞的排置是由安良人來辦的,故所繹歌舞均是露骨撩人。不少大臣都覺著傷風敗俗,以宰相為首的幾個老臣以各種緣由先行告辭,隻餘下大學士白故明、禮部侍郎阮薄木等幾個年輕的新官仍神色興興地欣賞歌舞。
江浮碧無聲微哂。還真是可笑,說他與桃之在北冥將軍未來之前合奏過於失禮,可重臣未待宮宴結束便離席,豈不更是失禮?
想方設法擠兌他,真當他是軟柿子麽?
閣主大大顯然是還沒有意識到擠兌他的不是一幹大臣們,而是他自己一直視如珍寶的桃之公主。
顏暨任由局勢發展。他沒有怒斥那些提早退席的文官,相反是笑嗬盈宇地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看著台下的舞姬們扭腰。
方才江浮碧與他在禦書房說的話令他到現在都心有餘悸。
“我有本事讓你一朝九五,便一樣有本事將你拉下來。”
“這天下誰做皇帝與我無關,但若誰阻我娶桃之,我便讓那人一生與帝位無緣,九泉之下笑對閻羅。”
顏暨回過神,後怕地朝江浮碧方向看看。
他登基三年有餘,自問氣度君臨,卻不想在江浮碧麵前還是矮了一節。
顏暨苦歎。也罷,當年若不是江浮碧助他,他也不可能如此順利登上皇位。至於皇姐的親事,便也由得那神通廣大的江浮碧罷了。可若是哪日,他敢辜負他皇姐,他便是不當這帝君也要跟江浮碧拚得個魚死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