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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
    沒錯，這的的確確是父親的字跡，父親他，在那般危急存亡之時，居然還心心念念著自己的安危。
    “去年本皇子在宮中打碎了一盞極其珍貴的八寶琉璃盞，那是父皇壽宴上要用的，母妃急切不安之時，是你父親想辦法找人重塑的一盞。當時，我和母妃承諾以後定會報恩。隻是，逆反之罪不是我和母妃可以幹預的，所以最後隻能是以照顧你來報恩。你願意，同我回宮嗎？”
    聽著上弦無悲無喜卻又柔和溫軟的聲音，魎終於感到了這麽久以來沒有感受到的心安。
    原來他不是孤身一人，原來父親為自己想了那麽多事情，原來，有人可以依靠是如此美好的事情……
    “可是，我這樣子去皇宮，一定會給三皇子還有您母妃添麻煩的吧?”
    “嗯～～”沉吟一聲，上弦淡定地點點頭，隨即燦爛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貝齒:“的確挺麻煩的，隻是隻要讓別人認不出來你不就好了。我認識會易容術的人，讓他幫你易個容就沒問題了。隻是你要天天戴著麵具，你能受得了嗎？”
    “我能!!!”
    比起繼續一個人流浪，魎更願意呆在這個人身邊。哪怕他比自己小又讓人猜不透也沒關係，因為他要的是有人陪伴的安全感。
    “那好，走吧。”
    “對了……入宮的話，是不是就能看到十三王爺了？”
    “唔，你想見皇叔嗎？他可是個很喜歡胡來的人。聽說這次讓你們家和他一起謀反也隻是他心血來潮，最後檢舉的那個人也是他呢！美其名曰，檢查萬家的愛國之心～～自然，所謂的不許參政也是父皇裝樣子寫的聖旨，十三叔現在還是吃香的喝辣的，過的不知道多舒服呢！”
    上弦一字一句不緊不慢的說著，可是偏偏每個字都像是沉重的石頭一般壓在魎的心上，讓他難以呼吸。
    一張髒汙的小臉上，隻能清楚地看到他充斥著怒火的眼眸，還有緊咬著下唇的銀白牙齒。
    居然是這樣……
    那個人居然如此過分!
    明明萬家一直對他忠心耿耿，他居然把萬家當隨意揉捏的玩具，還把萬家推到了如此萬劫不複的地步。
    他怎麽能？
    不能原諒，不能原諒，一定，一定要殺了他，不對，殺了他們家所有人，替父親母親報仇。
    “喂！你要報仇雪恨什麽的，我是沒問題啦，我也管不了你。隻是，你在宮裏的時候可得記得低調一點，不然讓父皇察覺了異樣，咱們可都是吃不了兜著走哦。”
    “那，三皇子能不能幫我。讓我能夠變得像你一樣強大，讓我有能力報仇？”
    毫不猶豫地抓住上弦的衣袖，魎開口語氣十分堅決。
    在他看來，三皇子就是一個既強大又神秘，值得他去依靠追隨更值得他去學習的人。他一定有辦法，能夠幫自己。
    一定……
    “想報仇很簡單啊!隻是得到多少就要犧牲多少。你的願望實在是太猖狂了，那麽作為回報，你願意把你這條命送我讓我差遣嗎？這就叫等價交換。”
    “我，我願意。”
    一句話對於魎來說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之後，上弦帶易容以後的他入了宮，做了皇子伴讀，兩個人從小吃住學習練武都在一起。
    某種意義上，他和魑魅魍不一樣，他沒有經曆過那種集訓一般的殺手生活，他的對手從來都是上弦，盡管每一次都是他被修理的很慘，但他很樂意於這樣的人生。
    讓他有歸宿感，讓他不會覺得這個世界上隻有他一個人。
    “魎，明日就是我的登基大典，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夜半，站在雕花窗戶前，上弦一隻手緩緩撫過衣架上那輝煌璀璨的龍袍，傾軋出來的金銀線一針一縷，入手平滑，那栩栩如生的龍紋上點綴著千百顆大小近乎一模一樣的金珠，雲紋處入手的柔軟讓人忍不住懷疑這紋路是不是用天邊的雲彩織成。
    但無論如何，這不過是一件被無數人濺出的鮮血浸染而成的血衣罷了。隻不過是稍微華麗了一點，便能迷住無數人的心思。
    “臣不敢多言，臣隻明白三皇子殿下為皇為帝，定然是國之幸，殿下一定會讓西域走上更加光明的未來……”
    “好了，”上弦忍不住癟著嘴巴歎氣，轉過身麵對著魎那張認真嚴肅風臉，直接伸手掐起了他的臉頰，隻可惜他臉上的肉也是硬的:“你這人怕是和太傅一起念書念傻了。滿腦子隻記得君臣之禮了嗎？”
    “殿下不要開微臣玩笑了。微臣從來不信所謂的禮法，也不會墨守成規。臣所言隻不過是忠於心罷了。”
    沒有揮手擋住上弦的手，魎很清楚這人的任性，要是拒絕了，他指不定要怎麽大吵大鬧呢。
    明明做大事的時候是那樣的果斷冷血鐵腕，私下裏卻和個孩子一樣隻會撒嬌耍無賴，鬧騰的厲害。
    果然人無完人啊。
    “是是是，就你最會說話了。我要跟你說的是本皇子要當皇上了，有些事情不得不提前處理一下，例如將那些其心有異的人都清理掉。這些事情隻有今晚能做，畢竟明天我還得當個明君呢！所以，你是不是要幫我的忙呢？”
    “全憑陛下安排。”
    魎一撩衣角，雙膝跪地，姿態謙卑端正，而上弦則是站在他前麵，高高在上，帶著淺淺微笑著的俊郎麵容下掩蓋的是一顆不安分且嗜血的心。
    “那麽，你就去幫我手刃十三皇叔一族吧。畢竟他可是貨真價實的前太子派呢！這……也算是這麽多年來我給你的一個交代了。”
    “……”
    身體微微顫抖著，魎對親耳所聽之事竟也覺得難以置信。
    沒辦法，這些年他一直在韜光養晦著，在好幾次與那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都隻能咬牙握拳，壓製殺意，這樣的情況漸漸就習慣了。
    所以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魎最大的感覺就是無法相信。
    自己，苦守的這些年終於有了回報嗎？
    “你啊，現在在激動什麽?不是應該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嗎？不然我幹嘛讓你去修煉那麽凶險的血魔功，就是想讓你早點有報仇雪恨的能力啊！還有，這個給你。”
    掀開錦被，從裏麵拿出一把刀鞘閃閃發光的劍扔到魎麵前。
    上弦意味深長地一笑:“你修煉血魔功的時候，我總會讓你留一半人血，就是為了鍛造這把“嗜血的刃”，你應該做好準備了吧？接手這把“飲血”的準備。”
    “是，謝殿下賜劍。”
    “去吧。今夜之後，你就可以重新以萬閔的身份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是啊！
    殺人的是魎，而不是萬閔，隻要掀開臉上陪伴了自己十年之久的麵具，他就是另一個人了。
    一個本不應該活在世界上的人。
    這一夜，西域都城一如既往的寂靜安寧，然而沒有人知道在這個時間，十三王爺府正經曆著人間煉獄。
    那個三皇子最為親信之人，那個平日裏總是一副溫潤如玉模樣的文臣，突然化身殺神在王爺府裏大開殺戒。
    而那些企圖從密道、狗洞甚至是更為隱晦的地方逃離之人，皆被在外麵守著的其他三皇子的親衛毫不猶豫地抹殺掉。
    一夜血洗，魎身上那件祭奠父母的白衣已經變得烏黑，是血液一層層浸染的結果。就連那把原本光亮華麗的劍也變成了破破爛爛的斷刃。
    迎著遲遲到來的黎明，魎不輕不重地笑了一下，一甩身上的血衣，大步走向王爺府門口。
    他要回去，穿上那身上弦陛下（已經不是殿下了）親自為他準備的官服，到朝堂之上，見證著這對他還有上弦大人都很重要的儀式。
    這足以代表時代交替，也足以代表他重生的儀式。
    “顧軒辰，你一定會輸在我手上的。”
    緊握著斷刃，帶著一身煞氣，魎步步逼近，而顧軒辰則是從頭至尾都立於原地，神色自若。
    “是嗎？”
    “是，因為我想要報答陛下，為他奉獻生命的心情是沒有人可以超越的。這些你不會明白。”
    舉起劍，魎飛身而起，黑色的衣角隨風獵獵，如同一朵妖豔的黑玫瑰，危險而又高貴，那夾雜著吞天吐地煞氣的劍則是直朝顧軒辰的麵門而去，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你為別人而活的心思我自然不明白，因為，”毫不畏懼的迎難而上，這一次顧軒辰甚至連折扇都沒有打開，隻是用扇柄作為依附，用體內源源不斷滲透出來的內化寒氣作為最天然的盾阻礙著那把“飲血”:“因為我是為了自己而活的!因為隻要我活著，那個丫頭就不會孤單，那個笨蛋皇帝就不會焦頭爛額，而我自己就能夠享受到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切。”
    所謂的為了別人而努力而生存，多麽愚蠢的說法，我們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因為心裏想要如此嗎？
    你魎也不例外，你隻是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苟延殘喘下去罷了。
    不要隨隨便便就把自己說的如此高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