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是不必再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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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自己丟在記憶裏,你來過,將我撿走,卻忘了帶走我的記憶。
    蘇白驅車將她送到了宿舍樓下,清了清嗓子,說道:“思煙是何家小女兒,任性了些,來這避避風頭,你要是介意,我可以安排她在外麵住。”
    呆愣了片刻,涼伊才說:“你不需要同我解釋,是我自找的事罷了。你們富貴人家,總歸是有些秘密的,不方便,就不用說,何況,我也沒什麽身份同你置氣。”
    她這怪裏怪氣的語調,明明就很在意,想法設法地私下調查了許久,這會說給她聽,她倒是不領情了。
    “也是,既然沒什麽身份,那就把卡還給我,畢竟那是我給未來媳婦的見麵禮。”
    涼伊拉了拉衣服,咳嗽幾聲,“那啥,先走了啊,回去注意安全。”
    轉眼之間,已是立冬,過了這個冬天,涼伊就二十一了。
    舍友們貼心地為她準備了生日宴,卻苦苦等不來某人。而此時的涼伊麵無表情地盯著見麵會裏的學弟學妹們,年輕就是好,有夠鬧挺的。
    讀書會從午後一直開到了傍晚,眼看著夕陽西下,天氣涼了起來。眾人興致高昂,絲毫沒有半點倦怠之氣。涼伊盤著的腿已經麻到抽筋,齜牙咧嘴地抱著腿晃來晃去,一頭長發隨著身體的晃動盡數貼在臉上,將整個臉都蓋住了。舍友打來電話,她接起電話,就開始哀嚎,“冰兒,快來解救朕,這幫刁民想謀害朕,朕的天下要亡了呀。”
    掛斷電話後,奇跡般的腿緩過勁來了,涼伊立馬爬了起來,環顧了一番四周,不合時宜地開口:“親愛的社員們,本次活動到這裏就結束了呀,各部門組織簽退,希望下次活動大家也能這麽積極,好了,記住要上交讀書會的感受日記,別讓我來催你們啊,要上校報的。”
    一群哀怨的聲音。
    涼伊自動屏蔽了,拽著字瑤就準備回宿舍慶生。
    想來李沫那丫頭,說好了要帶陳大主席來的,怎麽到了這時候,還沒半點消息。大概是沒搞定萬年臭臉陳大人吧,哎,想想就覺得這人真慘,熱臉全貼了冷屁股,偏偏還樂得其所,女人,真是一種神奇的生物。
    自李沫開始將陳一雲當做獵物後,涼伊能見到李沫的時間都得提前預約,或者去學生會偶遇。想來也是極其悲慘的,偶爾涼伊也會酸酸地去論壇裏吐槽陳一雲,禍害良家少女,免不了被一群迷妹語言攻擊。但往往效果很明顯,一炸就能炸出李沫。
    這是護犢子?也許,是愛情吧。
    涼伊不太確定,李沫是在滿足自己的征服欲,還是有在認真?這種不確定在未來的某一天,朝著她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蔓延時,她才驚覺,自己始終是不懂李沫的,那樣酷的一個人,該有多愛,才會百般卑微。
    當然,這是後話了。
    眼前的事,是生日會。雖說過了今天,自己就會老了一歲,可不知為何,她是向往的。長大,就意味著可以做很多事了吧。
    李沫是在涼伊把牛肉下鍋時來的,著一身白色窄腰連衣裙,紮了兩個乖巧的馬尾辮,乖巧得驚了眾人。韓茹冰離得最近,驚訝得圍著她轉了一圈,確定是認識的那個嘻哈女孩後,才肯定地對著眾人點了點頭。
    眾人嘔吐,毫不客氣地投來鄙夷的神情。
    “沫兒,你……不會是想重新做人了吧!你這身裝扮吧,放在字瑤這死丫頭身上我都能接受,可你吧,氣場不合適,你這樣穿著,我覺得我好想笑。”說著就放聲大笑起來,除了字瑤和李沫臭著臉,幾人都笑得前仰後翻。涼伊見兩人一副要吃了她的樣子,急忙捂住了嘴,沒忍住,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結局就是兩人合夥把她的臉掐得通紅。
    幾人鬧了一番,才坐下來吃火鍋。
    “咦?陳大主席呢?”
    李沫塞了一口牛肉,才緩緩說道:“打遊戲去了。”
    “嘖嘖,看來你這身行頭魅惑力不夠啊。”
    李沫作勢要打她,涼伊嗬嗬笑了幾聲,閉了嘴,安靜地吃著火鍋。
    晚上,涼伊和蘇白視頻通話,說說笑笑扯了一堆有的沒的,卻絕口不提自己生日這件事,既然,他不問,就讓他不知道吧。
    “你什麽時候回來?談合約要這麽長時間的嗎?”
    蘇白失笑,“快了,大概一周吧,我不賺錢,怎麽養活你,嗯?”
    涼伊心裏甜開了花,麵上卻淡定形容,羞澀地笑了笑,兩人又閑扯了幾句,才掛了電話。這甜膩的程度惹得宿舍幾人紛紛投來白眼,吐槽她把人藏著,生怕被人搶了,都不帶來看看。涼伊百口莫辯,末了,狠下心,擅自做了決定,“等他回來,就請你們吃飯,得了吧。”
    眾人這才饒了她,不再圍攻她。
    立冬那天,蘇白打了電話,將還沒睡醒的涼伊吼到了樓下。看著眼前這人,頭發亂七八糟地披著,睡個午覺睡到夕陽落下,還挺有理,極其不爽地開口:“你要幹嘛?”
    蘇白將人拉了過來,湊上去狠狠咬了一下她的唇,雙手捧著清瘦的臉,笑道:“醒了沒?沒醒我再用點力。”說著嘴就湊了過來,被他這一鬧,涼伊徹底醒了,別過了頭,佯裝扒拉了下頭發,“到底什麽事呀,今天周六,又不用守著蘇天做作業,幹嘛不讓我睡覺。”
    蘇白將手從她脖子上收回,隨意搭在方向盤上,看似不經意地說:“今天是蘇老頭生日,帶你去見見世麵。”
    蘇老爺子一生在部隊裏打滾,老了混了個司令,也算是有頭有麵的人物。算來,也不過五十來歲,算不上老。人一直在部隊裏呆著,一年到頭也就見得到幾麵,一個巴掌就能數清楚。每年生日,來的人很多。外加上其出生入死的兄弟何中天何老,退伍後為政,混了個市級官位,自然來賀生的人不在少數。
    自然,這些事,涼伊自是不知。
    “啊?我去做什麽?”想到老宅的陰森氣氛,以及婦人一身的生人勿進的氣息,涼伊下意識就覺得,此去凶險,忙搖頭拒絕。
    “你總歸是要麵對的。”這話說者是一番意思,聽的人又是一番。蘇白知道她是誤解了,卻也不說什麽,隻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溫柔道:“別怕,跟在我身後,就好。”
    不怕你個頭!涼伊嫌棄地翻著白眼,莞爾,可憐巴巴地拉著他大衣袖口撒嬌,“我就不去了吧,等我準備好。你說我連禮物都沒準備,妝也沒化,這樣去太不尊重人了。”
    “我準備好了。”說著往後座看了一眼,涼伊盯著一後座的禮物,頓時沒了話。
    “相信我。”蘇白抓住了她的手,星眸溫和,無端地,涼伊生出了一股子愧疚感,歎了口氣,“那我上去收拾一下,你等我,十分鍾就好。”
    蘇白點頭,涼伊感覺自己上了賊船,左右為難,尷尬地笑著,下了車。
    冬日的風有些刺骨,小雨一直飄著,蘇白靠在車上,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眉頭微蹙,隻覺得胸中一股濁氣無處釋放。他知道,將她推給何家,何其殘忍,可這終究是要麵對的。等不及了,沒時間了。
    他不該太自私,不該把她藏起來。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是誰,卻瞞著所有人。
    直到她闖入他的生活,她不會知道那晚他沒醉,那麽好的時間,他見到了她,手足無措,差點撞了她,不敢麵對,竟然趴下裝暈。那麽好的女孩,該讓她知曉一切,她有權利知曉,也有權利選擇。
    不知為何,涼伊覺得心很慌。這樣的節奏會不會太快,才三個月,就見家長。何況自己又是這樣一個出身。小鎮人家,生母早亡,生父不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很久沒有的感覺,重新湧上頭來,席卷她整個神經。
    “蘇白,讓我想想,你先去,好嗎?”糾結一番,她還是發了簡訊。
    雨下大了一些,密密麻麻將他一頭墨黑色的頭發打濕,他搖了搖頭,雨滴打在臉上。抬頭看,那人竟然一直沒出來。上了車,才看見傳來的訊息,眸色暗沉,想了想,打了電話:“涼伊,你就從不好奇自己的生父是誰嗎?不好奇為何項鏈上的sy代表著什麽嗎?”
    涼伊頓了頓,笑了笑:“你這唱得是哪出戲?”
    “你母親叫做許雲煙。”
    聽到這名字,涼伊心裏咯噔一聲,像是有什麽失去了,悵然若失,一時失了神。
    原來,s城,真的有故事。
    “到了,下車。”蘇白扭頭看著一臉迷茫的女孩,柔和了目光,溫聲道。
    蘇白不像平日裏的孩子氣,添了一絲深沉,眼睛裏沒有光芒,倒是像是有憂傷。
    “何老二,你這外孫有趣得很,蘇白要是個女兒家,我二話不說,許了你家。”還未進門,就聽見一人中氣十足的聲音,粗大嗓門,不難猜出,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蘇哲。
    涼伊定睛,才發現門已經打開,開門的是一個西裝革履、帶著滿臉微笑的人,一見到她,笑容就收了起來,眼神慌亂,就像自己是什麽洪水猛獸一般。不過一會,裏麵的人就說:“拓兒,杵在門口幹嘛?”說著,涼伊眼前就出現了一人。
    是個魁梧高大的老人,微微發福,頭發白了一半,大概也有五十了。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不怒自威。在看到涼伊的瞬間,那人眼中閃過驚恐,繼而是愧疚,這麽一個人,竟然低了頭。
    “怎麽了?這是,一個個杵在門口不進來。”說話的人將李拓扯了回去,見何老一臉難堪,往門口看了去,這一看,臉色驟然變了,緩了緩,才道:“進來吧。”
    涼伊抬頭看蘇白,隻見他神色依然,叫了一聲,“何叔叔。”,就拉著她往裏走,經過蘇哲時,被踢了一腳,卻依然麵不改色。
    一屋子的氣氛,隨著二人的到來驟然降到了冰點。蘇哲是主,見何老臉色蠟黃,自是知曉其中緣故。本是軍旅粗人,自不會拐彎抹角打圓場,隻尷尬地笑了笑,招呼人落座。
    今年生辰,請的人不多,隻請了何家一家和本家人,兩家世交多年,感情深厚。本想熱熱鬧鬧過個生辰,卻不料自家小子誠心添堵。蘇哲咳嗽了幾聲,笑道:“坐,都坐,李媽,上菜吧。”
    涼伊緊緊拽著蘇白的衣擺,一張臉皺成了包子,躲在他身後,不敢看人。倒是李拓忙跑過來拉人,“小白,你說你帶朋友回來也不先說一聲,哈哈,你看,弄得大家手足無措,怠慢了客人。”
    “她哪是客人!”話一出,蘇哲就氣得站了起來,重重拍了桌子,碗裏的湯都被震了出來,大聲嗬斥道:“逆子!你說的這是什麽話!看我不打死你!”說著抽了牆上掛著的皮鞭,就打了下來,涼伊轉了過去,緊緊抱著蘇白,鞭子毫無差錯地從她脖子往下打了下來,頓時,皮綻裂開的疼痛感就彌漫開來,痛得她眼眶通紅,流下了淚。
    本抱著蘇天的夫人急忙放下了孩子,跑過來,左右拉著涼伊看,看到脖子上那觸目驚心的傷痕時,對著廚房喊道:“李媽,趕緊拿藥箱過來。”說著就要拉人坐下,偏偏蘇白緊緊拽著她,不讓任何人動。涼伊拉了拉身旁眼睛猩紅的人,小聲道:“我不疼的。”
    蘇白低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真好,你們真好。”說完拽著人就往外走,李拓去拉,卻被人大聲吼了一句,“滾開!”
    涼伊不曾想過,會出這樣的事。
    醫生給她包紮了傷口,長長的繃帶從脖子綁到了腰,上了藥,依然還有微微的刺痛感。她靜靜地坐在床上,任由護士幫她穿上衣服,“好了,兩天來換一次藥,不會留疤的,放心。”見人不說話,便對著一旁的蘇白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蘇白靠在牆上,看了她許久,才說:“對不起。”
    窗外的雨似乎又下大了些,打在窗戶上啪啪作響,聽得人心慌。身上的灼痛感越發強烈,涼伊低頭看了看被打得綻開的大衣,這是得多恨呀,才下得去這手。想來,竟覺得委屈,沒來由的,眼淚就啪嗒啪嗒的掉。她似乎很久很久沒有這種被拋棄的感覺了,此時,眼前竟然出現了許雲煙的樣子,每每她追問她自己的爸爸是誰時,她眼前蒙上的淡霧,後來,她就沒問過了。
    她不傻,自然能猜到那人,便是自己親生父親。看到自己的模樣,被嚇住了吧,畢竟,她這長相,七分是遺傳許雲煙的。
    蘇白走到她麵前,低頭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說:“涼伊,記住了,你叫何思煙,那是你的名字。你還有個哥哥,叫做何思羽,項鏈是和他成對的。他很愛你,很愛很愛你。”話說到這,語氣就哽咽了,“你要相信,有人在愛著你。”
    涼伊麻木地任由眼淚往下掉,原來這裏有一家人,一個美滿的家庭,而自己,是意外嗎?
    她輕輕推開了他,像是看陌生人一樣,戒備地說:“蘇白,我是不是特別好騙?玩我的感覺是不是很有成就感?你開心嗎?”她說完,一臉笑意,見他不說話,兀自下了床,穿上了鞋,“別來,我隻想一個人呆著。”
    蘇白伸出去的手懸在了半空,眼睜睜看著她走出去,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難道真的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