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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最無能為力的年紀遇上你，卻似乎沒有一絲悔意。
    字瑤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看著眼前那既陌生有熟悉的街道，她才靠著那身後的牆壁倒下來。
    沒有人知道她渾身都在發抖，更沒有人知道，她是廢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在蘇一諾麵前依舊笑得那麽地燦爛，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也隻有她自己知道，五年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裏蹲了多久，直到包包裏麵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才抬手擦自己的眼淚。
    “字瑤你到哪裏去了？不是說今天不用上班，我特意把默兒接出來？！”
    李雅特色的大嗓門頓時就從那擴音器傳來，引得一旁的路人都忍不住紛紛側目。
    字瑤這時才想起來今天自己是要和李雅帶默兒去玩的，拿著手機一邊應著她一邊扶著牆壁起身：“知道了，你們現在在哪裏，我過來。”
    “你怎麽了？聲音怎麽這麽怪？”她的聲音還帶著鼻腔，那麽熟悉她的李雅當然一聽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字瑤連忙開口搪塞：“沒有，剛才的地方空調太猛了，鼻子有點兒不舒服。”
    “好了好了，我們在商場的北門，你過來吧。”
    她掛了電話，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腳麻了，站了好一會兒，才往商場那邊走去。字瑤不敢讓李雅看到自己這個樣子，隻好先去商場裏麵的衛生間洗了個臉，再去北門那邊找人。
    “你怎麽這麽慢啊？！”
    她剛出門，就被一旁的李雅開罵了，默兒跑過來，仰著一張笑臉看著她：“媽媽，你來了？”
    看到默兒，字瑤剛才被淩虐的心才有幾分安靜，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來了，媽媽帶你去玩。”
    默兒平時都是一個表情的臉蛋，難得浮現了幾許同齡人該有的天真和無邪，脆脆地應著：“好。”
    ，兩人直接忽略了李雅那麽霸氣外漏的一個問題。
    李雅看著已經在自己前麵走起來的一大一小，跺了跺腳，隻能無力地跟上去。
    周末的時候遊樂場很多人，字瑤陪著孩子剛坐完海盜船，下來的時候整個人臉色都白了。
    買飲料回來的李雅看著她，臉上一皺，湊到她跟前細聲地問著：“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今天怎麽這麽反常？”
    接過她手上的飲料，搖了搖頭，“沒什麽，隻是太久沒有玩了，有些不習慣，不要大驚小怪！”
    她的視線落在一旁仰頭喝著飲料的默兒身上，陽光落在她的臉上，一派的柔和。
    難得今天默兒那麽開心，她不想去掃他的興，年紀越大，對遊樂場的各種機動遊戲就會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李雅看了她一眼，擰開自己手上的飲料仰頭喝了起來，想了想，還是說:“默兒不能一直呆在福利院。”
    “你領養？”
    “字瑤！”
    字瑤偏頭看著默兒，他喝完飲料後看著她，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襟，一張五官還未完全雕刻出來的小臉皺巴巴地看著她：“媽媽，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不能玩海盜船？”
    小孩子的心思其實是很細密的，不說和不知道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她確實很恐高，也很不舒服，於是隻能訕訕一笑，“媽媽年紀大了，玩這些東西難免會害怕，不過媽媽還是很勇敢的，要去做從來沒有做過的事！”
    說著，抬手指了指遠處的過山車：“我們去坐那一個吧！”
    她這話著實驚到了李雅，拉了拉她，“別了吧，我帶著默兒去就好。”
    她牽著那小小的手，回頭雙眉一挑：“你昨晚不是一直埋汰我嗎？”
    李雅撇了撇嘴：“可你吐了，會丟我和默兒的臉。”
    “……”
    默兒捂著嘴巴偷笑，其實字瑤也挺怕的，五六年前的時候她或許還能夠肆無忌憚地玩，可是現在，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
    既然這樣，那就隻有死都拉個墊背的咯。
    小孩子的精力真的是沒話說，字瑤看了看癱在那椅子上的李雅，抬手幫默兒整理了一下衣服，轉身對著她說：“我去買些飲料回來，你們現在這裏休息。”
    周末的時候遊樂場人很多，她一路幾乎是擠出去的，走回去的時候看到隻有李雅閉著眼睛在椅子上，她不禁心中一慌，連忙伸手搖她：“默兒呢？”
    李雅看了看她，指了指不遠處的木馬場：“在那裏，他說想去看一看。”
    字瑤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直到看到默兒的身影才鬆了一口氣，將飲料塞到她的手裏麵，“我過去看一看，你休息一下。”李雅大概是真的被累壞了，點了點頭，伸手捉了捉她塞到自己懷裏麵的飲料，怎麽都不願意再動了。
    默兒站在那旋轉木馬護欄的外麵，不知道看著些什麽，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字瑤的靠近。
    字瑤站在他的身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默兒，你在看什麽？”
    默兒有些遲滯，半響才回頭看著她，搖了搖頭：“沒有看什麽。”
    她沒有說話，隻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不遠處的一家三口正其樂融融地坐在旋轉木馬上。陽光下的笑臉那麽地張揚，小女生的笑聲一聲聲地傳過來，旋轉木馬繞到他們這一邊，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默兒，正看到他的眼神緊緊地落在他們的身上。
    字瑤眼眸一暗，心口泛起的酸水讓她眼睛有些燙。
    默兒這時已經收回視線，抬眼亮晶晶若無其事地看著她：“媽媽，下周你也要準時來接我。我們今天就先回去吧。”
    她微微一愣，低頭揉了揉他的頭發：“再陪媽媽玩一會，好嗎？”
    “媽媽，今天不趕時間嗎？”
    “不趕。”
    “好啊，那我們去玩。”默兒看著她，眼眸終於有了幾分透亮。
    字瑤陪著他又玩了一些遊戲，一行人走出遊樂園的時候已經是六點多了，默兒坐在她身側，頭一點點地打瞌睡。
    車窗外的景致匆匆而過，李雅在另外一側已經完全睡著了，車廂裏麵一片安逸，字瑤的心卻停不下來的喧囂。默兒沒有戶口，什麽都沒有……他已經快四歲了
    。
    送完默兒，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月色已上的夜晚，風吹過來都是涼的。
    李雅站在水果攤旁，幽幽地說:“我聽說蘇一諾從地區回來了。”
    “喔。”
    “你真的不打算讓默兒和他爸爸相認嗎？這樣，他會過的好些，而不是在福利院。”
    李雅轉身看著她，微微皺著眼眉，看著她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嚴肅，比起她用嗓子嚎出來的威脅還讓字瑤覺得壓力山大。
    字瑤臉色微微一怔，笑得有些苦澀：“我承認我這樣很自私，可是我真的隻有默兒了。我已經沒了一個女兒，你不能再讓我失去默兒。”
    那麽多年，她眾叛親離，留下來的就隻有默兒了，她不能想象自己失去他到底還能不能活下去。
    李雅看著字瑤，隻覺得心疼，微微歎了口氣，“你今天也看到了，他渴望一個家，渴望……”
    她苦澀地笑了笑：“我知道。”
    她何嚐不知道今天默兒看著別人的爸爸帶著一家人遊玩時的落寞，卻在轉眼看著她的時候又變了一副強裝的高興。
    她難受、痛苦，可是現實讓她那麽地無能為力。
    “再等一年，等我攢夠錢，我就接回默兒。”
    “瑤，你大二退學的時候，你就該知道，這條路，你一直都走錯了。”
    字瑤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年輕的自己總是那麽任性，總是以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就連當初將兩個還好保下來的時候她也是那麽地堅定而決絕。
    從未想過那個時候的自己到底能不能給她們該有的生活，每個小孩都是上帝指派到父母身邊的小天使，可是她卻讓她的小天使跟著她吃了那麽多的苦。
    眼淚沿著指縫流下來，她都快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哭了，即使是當年送走女兒，她也沒有哭過。
    可是今天看到蘇一諾，看到默兒那渴望的眼神，加在一起，絞得她的心口直發痛。
    她從小就活在一個不好的家庭裏麵，在父母的眼裏，她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每天無休止的吵架和打架，她已經習慣了一放學回家就看到父母在針鋒相對。
    五六歲的時候她曾經試過用自己的哭泣來喚醒吵架中的父母，卻換來父母的怒罵；七八歲的時候也曾經試過用暴力試圖讓父母意識到他們吵架隻會讓這個家庭更加破敗不堪，結果卻得到了被餓了一整天的下場。
    她也曾經渴望過家庭溫暖，卻從未得到過。
    十多歲的時候發誓一定要給自己的孩子一個溫暖的家庭，卻從未想過，她連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的能力都沒有。
    從未，從未像此刻一樣痛恨自己。
    最終水果都沒買完，她就先離開了，回到租住的房子，她的手還停在半空，看著那微微搖晃的木門，不禁有幾分怔忪。微弱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映著她嘴角微微的笑意。
    即使是當年的任性無知，她還是沒有後悔把孩子生下來，如果時間倒流一次，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不為什麽，隻是因為，這是他唯一給過她的。
    第二日，她依舊是那個笑得沒心沒肺的字瑤。
    當年她為了逃避，高考完之後連成績都沒有查就遠走他鄉了，她雖然在年少的時候叛逆，但是她知道輕重緩急，學習一向都是班級上的前三名。
    後來她特意上網查了一下自己當年的高考成績，超了重本線二十多分，隻是她既然做出了選擇，就知道自己要放棄什麽。
    她迷茫了一個月，最後選擇了讀書。
    因為她怕，她沒有能力養這兩個孩子。
    一個月內，她送走了女兒，過了一周，錄取通知書到了，她又把默兒送到了福利院。回了家，偷了戶口本，她去了學校報道，害怕家裏人威脅她，她複印了戶口本數百頁，當抱著那些紙時，她哭得像個瘋子。
    她需要錢，晚上去酒吧做酒保白天在酒店做服務員，一天有二十個小時都是在工作的，很多時候一邊工作一邊睡覺。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熬過那段時間的，直到後來遇上李雅，借了一筆錢給她，她才沒有猝死在賺錢的路上。
    她不是那種墨守成規的人，她開始努力學習，如今，不也進了蘇氏。
    大學生活很自由，她接了各種各樣的兼職，在眾網絡寫手中一個月寫好幾本書去賺錢。
    在大學，她遇到了涼伊，這個女孩讓她覺得生活好像一直可以堅持下去。直到她退學，她恍惚覺得，有些什麽要改變了。
    蘇白。
    蘇一諾的表弟。
    咖啡廳的工作是涼伊介紹的，一個月三千多，雖然有時候是累了些，可是比起她剛到這裏的那段日子，她算是知足了。
    那時候，涼伊正處在瘋狂打工的地步，可她不喜歡受人指揮，寧願自己進貨去賣。
    她和涼伊是不一樣的，涼伊隻需要養活自己，而她，要養活三個人。
    家教，是她介紹的。涼伊很開心，她也很開心。涼伊很照顧她，會默默請她吃飯，以各種理由慶祝節日，給她送禮物。
    所以，她謊話連篇，騙了涼伊去，卻不知，一切都是個陷阱。
    這些年她存了一些錢，但是卻不敢動，因為那是以後要用的錢，晚上經常六七點才下班，她還要趕去餐廳再打一份零工。
    公司裏的人對她都很照顧，沒有特意為難她，所以她幹活也從來都不會有抱怨，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也都會去幹。
    平時大家已經足夠照顧她了，她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盡管隻是一些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恩小惠。
    她以為一切都走上正軌了，直到這個人再出現。
    “先生，小姐，這是你們……”
    她低著頭，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那桌的人到底是誰，直到她端著他們點的東西上桌的時候才知道，那一桌坐著的人是蘇一諾和她的女兒。
    蘇一諾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臉上表情一滯，看著她微微皺著眉。
    字瑤很快就恢複如常，對著蘇一諾眨了眨眼睛：“請慢用哦。”
    話落，直接轉身離開，將身後的視線留在了看不到的地方。
    “爸爸，你看著阿姨幹什麽？”
    蘇一諾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她，聽到天天的話才收回視線，臉上的表情已然恢複如初，隨意地應著：“吃飯，小孩子管這麽多幹嘛。”
    他看著桌麵上的飯菜，隻覺得內心有些煩躁。
    天天和她像了七八分，她竟然可以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