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白衣蒼狗,時光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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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貴妃正和錦雲在院子裏麵裁剪著最喜歡的茉莉花,徐雪兒卻突然來了。錦雲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趕緊行禮:“雪妃娘娘!”
邢貴妃將手中的剪刀交給了一旁的小宮女,轉身看著徐雪兒,笑著問道:“雪妃妹妹怎麽突然來了?”
“那個,貴妃姐姐,你能不能去跟皇上說一下,讓我也一起跟著去微服出巡啊?”
“你也想去?可是,明天就要出發了,內務府根本就忙不過來。最關鍵的,這是微服出巡,能簡則簡。妹妹,你早些日子來跟本宮說,說不定皇上還會同意,可現在這個節骨眼兒,本宮也沒辦法啊!而且,本宮記得,當初擬定名單的時候,妹妹不是說不想去嗎?怎麽現在又突然改變主意了啊?”
“姐姐,我拜托你,就讓我去吧!從小到大,我從未出過雪雁城,真的很想出去看看!”
“不是本宮不同意,皇上早就說過,微服出巡,一切從簡,連太後都沒有去,本宮是真的沒辦法!妹妹還是去跟太後說吧!若是同意了,本宮想,皇上也一定會同意的!”
徐雪兒走後,錦雲好奇的問道:“這雪妃也真是奇怪,怎麽突然就變主意了呢?”
邢貴妃隻是笑了笑,卻沒說話。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換上了便裝,出了宮,徐雪兒自然沒能跟去,隻能望著白楊的背影空歎息一場。
這次微服出巡,蘇子沄的身份是來自雪雁城的商人蘇老爺,邢貴妃自然就是大夫人,陳璉容和祝秀妤分別是二夫人和三夫人,林墨玉是小姑子,蘇令輝是大少爺,蘇司宇是小少爺,蘇晟禮是小姐,邢子湘是小舅子,白楊、蕭子清、小七、錦昇和吳強則是隨從。
人還算是比較多的,蘇子沄、邢貴妃、林墨玉、陳璉容、祝秀妤以及蘇晟禮坐在馬車裏麵,其他人則是騎馬跟隨。
馬車上,蘇晟禮好奇的看著外麵,顯得特別的興奮,雖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陳璉容和祝秀妤都特別喜歡這個可愛的小丫頭,便是一臉寵溺的看著。
蘇子沄笑著溫柔的說道:“晟兒,你一定要記住,從現在開始,不能再叫父皇了,得叫爹爹!”
“爹爹?那,邢母妃、容母妃、妤母妃呢?”
邢貴妃想了想說道:“就叫大娘、二娘、三娘!”
蘇晟禮明白的點了點頭:“所以,叫兩位皇兄也不能再叫皇兄了,要叫大哥哥、二哥哥才對!還有姑姑!”
“晟兒真聰明!”蘇子沄看著蘇晟禮就仿佛是看到了當年的白櫻,笑著把蘇晟禮抱進了懷裏,一臉寵溺。
蘇晟禮抬頭睜著黑黝黝的大眼睛看著蘇子沄,奶聲奶氣的說道:“那爹爹也要記住,不能說‘朕’哦!”
看著蘇晟禮這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馬車裏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葉疏影也不記得自己趕了多久的路了,她隻知道,要用最快的速度和衛梁一起趕回望雪閣,早到一秒鍾,慕清淺的希望就要多上很多!可是,這一路上,他們跑死了好幾匹馬,而且,已經步入了十月,到處都已經開始降溫,特別冷。實在沒辦法,兩人就在最近的客棧暫時歇下了腳,還托小二買來了兩匹新的馬。可誰知道,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這詭異的天上,居然下起了大雪,直接封鎖住了去路!
葉疏影想要冒著風雪繼續趕路,卻被衛梁攔住了:“阿影,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不能把自己的身體拖垮啊!等雪小一點再走吧,阿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可以撐到我們回去的!你不是說過,如果有什麽事,就會出現梅花令嗎?你看現在,咱們這一路上來,根本就沒看見過梅花令啊!所以,阿淺一定還好好兒的!”
葉疏影知道這是衛梁刻意在安慰自己,最終還是決定,等雪小一些再繼續趕路。
早在九月份的時候,青雲城就已經開始下大雪了,整座城池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以前金碧輝煌的望雪閣亦是如此。
慕清淺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還在飄著的鵝毛大雪,難免有些傷感。
在梅園裏被關了半個多月,慕然似乎平靜了好多。容暗香想著,畢竟這還隻是一個孩子,便又讓慕然回到了慕清淺的身邊。慕然看著躺在病床上,麵色慘白的慕清淺,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隻盼著葉疏影能夠快些回來。慕清淺突然醒了,用盡了全身力氣摸了摸慕然的頭,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然兒,好好讀書了嗎?”
慕然一聽到慕清淺的聲音,就趕緊擦幹淨了眼上的淚水,特別興奮:“爹爹,你終於醒了!跌跌醒了!”
慕清淺寵溺的看著慕然:“然兒怎麽哭了啊?然兒不用傷心的,爹爹隻是很累了,特別特別的累……”慕清淺看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就感覺,好像是回到了那天他與葉疏影第一次見麵時的場景。
慕然目不轉睛的看著慕清淺,忍不住問道:“爹爹在想什麽?是在想娘親嗎?”
“我至今都還記得,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跟阿影見麵的時候,也是下著這麽大的雪。那個時候,阿影渾身是傷,可是一滴淚都看不到。這二十年間,我從來都沒有見她哭過一次,從來都沒有!”慕清淺蒼白的一笑,思緒瞬間回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一個下著大雪的日子,慕清淺剛剛從雪穀回來沒多久,就看到自己的父親慕忱禦牽著一個小女孩兒的手走進了望雪閣。小女孩兒的衣服破破爛爛的,樣子有些狼狽,忍不住好奇的看著周圍的一切。慕清淺偷偷的看著女孩兒,按理來說,一般的女孩兒,不是應該會很難受,然後會哭嗎?可是,在這個女孩兒的臉上,慕清淺看不到一絲淚痕!女孩兒突然向著慕清淺的方向看了過來,慕清淺頓時一愣,這個女孩兒,這個女孩兒,居然是血瞳!就跟百年前的梅鶴娘老前輩一模一樣!
女孩兒似乎也注意到了慕清淺,或許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好看的男孩子,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慕忱禦看著眼女孩兒,說道:“阿影,從今天開始,你就住在望雪閣裏麵,每天跟著我習武讀書,知道了嗎?”
女孩兒猶豫了一下,問道:“那我以後,還會受欺負嗎?”
慕忱禦不禁笑了笑,慕清淺呆住了,這是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見到父親露出笑容!慕忱禦溫柔的看著葉疏影,說道:“不會了!因為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一個強者,那些人,是不敢欺負一個強者的!阿影,你先跟著瞿兒,去好好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到望雪閣各處去轉轉,有不懂的,就問阿音,或者是阿淺!”說著,慕忱禦又看了眼慕清淺。
十一歲的葉疏影就這樣加入了望雪閣,洗完澡,換好了幹淨的衣服,葉疏影便從澡堂裏走了出來,看著外麵的一切,還是覺得有些陌生。
慕清淺走了過去,站在葉疏影的麵前,問道:“你好,我是慕清淺,是父親的兒子,你有什麽不懂的,就盡管問我吧!”
葉疏影抬頭癡癡的看著這個一身白衣的小哥哥,完全移不開眼眸。這個小哥哥跟她這一路上所看到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樣,他是那麽的幹淨,纖塵不染!可是,葉疏影分明能夠感受到,這個小哥哥的身體似乎很弱,好像一吹風就要倒下一般。
慕清淺見葉疏影隻是看著自己,卻沒有說話,便從懷中拿出了一支玉笛,遞給了葉疏影:“拿著吧!這支玉笛,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娘給我的,現在我把它送給你,你就不要害怕了!”
葉疏影接過了玉笛,倔強的說道:“我才沒有害怕呢,我隻是不習慣!可是,你把這支玉笛送給了我,那你怎麽辦啊?你剛才不是說,這是你娘送給你的嗎?既然是娘送的,那一定很貴重吧!”
慕清淺低頭看著葉疏影,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你也一樣!”
葉疏影微微皺著眉頭,似乎是不太明白慕清淺這句話的意思。
可是,慕清淺也完全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你會吹笛子嗎?”
葉疏影搖了搖頭:“小時候,爹娘隻教過我彈琴,還沒來得及教我怎麽吹笛子,就在一年前去世了!”
葉疏影的這種心情,慕清淺完全能夠體會:“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娘就經常會吹著這支玉笛,吹著《子衿》,哄我睡覺。可是,她已經離開我十年了……”
葉疏影抬頭癡癡廠疏影的心情突然就變得很低落了,一直都低著頭,就像是又想起了當年爹娘和妹妹一起陪伴在她的身邊的歡樂時光。
慕清淺隻覺得,自己好像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一樣,自己已經習慣了無所謂,可這小姑娘,似乎還不太能接受。
慕清淺也沒有說什麽安慰的話,而是直接拿起了玉笛,吹奏起了那首熟悉的《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葉疏影聽著這悠揚的曲子,瞬間就覺得,所有的煩惱都沒有了。隻是,對於《子衿》這首詩,她其實不太明白,便問道:“這首詩講的是什麽啊?你能跟我講講嗎?”
慕清淺將玉笛還給了葉疏影,笑了笑,說道:“青青的是你的衣領,悠悠的是我的思念,縱然我不曾去會你,難道你不把音信傳?青青的是你的佩帶,悠悠的是我的情懷,縱然我不曾去找你,難道你不能主動來?來來往往張眼望啊,在這高高的成樓上,一天不見你的麵啊,好像有三月那樣長!其實這首詩寫的是一個女子在城樓上等候她的戀人。青青子衿和青青子佩都是寫的戀人的衣著,你想啊,連對戀人的衣著都那麽的熟悉,那她是得有多思念她的戀人啊!可是,卻因為一些阻攔,她沒辦法前去赴約,便隻好等著戀人前來,可等啊等啊,等了好久,等到望穿秋水,戀人都沒有來!可是對於這個女子來說,一天見不到自己喜歡的人,,就像過了三個月一樣難受!”
葉疏影聽的入了迷,這個小哥哥不僅人長得好看就連說話的聲音都這麽好聽:“以後,你能不能教我讀書啊?師父教我武功,你就教我讀書好不好?”
慕清淺笑著點了點頭:“好!”
第二天,葉疏影練完武功之後就穿著一身青色的衣衫去找到了慕清淺。
慕清淺記得,昨日這小丫頭還穿著淺藍色的衣裙,近日怎麽就換成了青色的衣衫了呢?
葉疏影很聰明,早就猜到慕清淺的反應了,便說道:“我喜歡《子衿》,以後,我就都穿青色的衣衫了!隻是,小哥哥,你為什麽要一直都穿著白色的衣衫啊?”
“自從我娘離開人世之後,我就隻穿白顏色的衣服了!小時候在望雪閣,見到最多的,就是白色,後來去了雪穀拜師學藝,還是一片白,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或許,在我的世界裏,本身就是非黑即白的吧!”
“其實不是的!小哥哥,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顏色的!雖然有很多壞人在,但也有像師父和小哥哥這樣的好人啊!”
“好人?你覺得我是個好人?”
葉疏影篤定的點了點頭:“那些自詡為正人君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小人呢!”說著葉疏影便忍不住歎了口氣,“爹娘去世之後,妹妹也不知所蹤,我便想著,雪雁城是千林王朝的都城,如果我去那個地方,就一定會有人肯幫我!可是,當我花光了所有的積蓄走到那裏的時候,我才發現,現實世界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我穿著破舊的衣衫走在街道上,他們就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恨不得躲我躲得遠遠的!我知道,我是跟他們不一樣,我有一隻眼睛是血紅色,可是,血紅色又有什麽關係啊?我好不容易找了一個可以住的地方,想休息一下,卻被一群比我大的小孩兒給趕了出來!之後,我又看到了一群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的人,手上還拿著劍,我以為他們會幫我,可是,他們卻隻是嫌我擋住了他們的路罷了!在雪雁城,那個我以為能夠給我溫暖的地方,我受盡了屈辱!最後還是一個老爺爺告訴我,讓我去青雲城,在那裏,一定會有我的一席之地的!我走了半年,終於來到了青雲城外,卻昏了過去。等我醒過來之後,我以為死了,卻看到了師父。他見我餓了,便讓人準備了一大桌好吃的給我,等我吃飽了之後,他便帶著我,來到了望雪閣,讓我有了一個新的家!小哥哥,其實,再來望雪閣之前,我也以為我的世界裏非黑即白,可是,來了望雪閣之後,我又發現,我的世界裏,又多了好多其他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