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圈套一環扣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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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王雖然是世襲的王位,擁有議政的大權,但他自幼秉承祖訓,從不幹預朝政,倒是從沒半點謀權篡位之心。
    隻是他脾氣急躁,心腸又直,屬於一根筋的性子。
    這名叫周元的男子前半段話倒也不錯,數日之前,他偶然出門,確是被一名乞丐模樣的人衝撞了馬頭,差點跌下馬來,他本就是火爆霹靂般的性子,當場大怒,要發落此人,這周元跪在地上仰起臉來哀求,他乍然見到這周元的容貌,不由得愣了一下。
    這周元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和乞丐一般無二,但是一張臉上卻是幹幹淨淨,連胡子都沒蓄,雖然人己中年,看上去仍然叫人眼前一亮,然後他就是心裏一驚。
    讓德王吃驚的不是周元出眾的容貌,而是他的容貌竟然和太子殿下實在是太相似了,一下子就引起了德王的注意和懷疑。在大街之上不便多問,他便下令將此人帶回府中,細細盤問。
    這周元支支吾吾,說什麽也不敢吐露他的來曆,越發的引起他的懷疑,見他不說,也不放他,就將他一直囚於府裏。
    直到今天一早,他穿戴整齊,正準備出府前去商朝,突然接到下人來報,說那周元有事關太子殿下的機密大事要向他稟報。
    他不假思索的就來到囚禁周元的地方,那周元見了他,突然雙膝跪地,說出一番話來,直驚得他瞠目結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周元指天立誓的說道,太子殿下乃是他和先皇後的親生骨肉,並露出胸口的蛇形胎記為證。
    周元說他千裏迢迢來到京城,不惜淪為乞丐,就是想見見在失散多年親生兒子,沒想到卻被德王拘禁於此,他吐露這個天大的秘密,隻求德王能放他走。
    他這番話猶如石破天驚般,震得德王半晌回不過神來。
    德王在校場練兵時確曾在他胸口見到過蛇形胎記,又知道先皇後七月產子一事,當時宮中的太醫便有些傳言出來,卻被皇帝杖斃,從此無人敢再提此事。
    這時候他再一回想,隻覺得是欲蓋彌彰,越發顯得其中有鬼,等見了周元的胎記,他幾乎立刻就信以為真,當下再不思索,便揪著這周元直闖進大殿之中,用這件事來威脅皇帝改立太子。
    在他心中堅定的認為,這宮中德太子殿下就是這名叫周元的男子的骨血,乃是北國的異種,怎麽能讓一個血統不幹淨的人來當太子,接手江山?天下豈不是要被落入北國的手中了嗎?
    所以他就這麽心急火燎的帶人上殿,將這段隱密當眾揭開。
    沒想到楚笑容卻一下子指出此人假冒胎記的破綻,他還猶自不肯信服。直到滴血認親,證實了太子殿下確實無疑乃是皇帝的親骨血,他就像是墮入了五裏迷霧之中,完全找不到方向。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叫周元的男子竟然會金殿上反咬一口,一口咬定他是幕後指使,如何不叫他惱怒欲狂?
    他被激怒得不可遏製,可當他真的殺完了人,腦中清醒下來,他才猛然意識到,這是中別人設下的圈套,活生生的被人當成了槍使,這周元分明早就有了必死之心,故意當眾激怒於他,就是想逼他出手,造成殺人滅口的罪證,讓他從此再也不得翻身!
    他怎麽就如此糊塗啊!一頭栽進了別人布置好的陷井,就此犯下了大罪!
    德王渾身冷汗淋漓,他哆嗦著嘴唇,隻覺得兩條腿又酸又軟,幾乎要站不住了。
    他茫然的轉著眼珠去瞧位於皇座之上的人,心中又愧又悔,突然拋下了手中染血的鋼刀,雙膝一屈,對著皇帝跪了下來。
    侍衛們舉著長槍,一齊對準了他,唯恐他再有異動,驚了皇帝。
    德王看都不看那一支支對著他閃著寒光的槍尖,伸直雙臂跪伏於地,滿頭白發的腦袋直觸到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麵,聲音沙啞沉痛:“皇上,老臣有罪,老臣上了奸人的惡當,做出這等有辱皇家威儀之事,請皇上重重責罰!”
    他這推金山倒玉柱的一跪,滿殿皆驚,就連德帝都大為動容,滿腔洶湧澎湃的怒火竟然發作不出來。。
    德王一族世襲享有見皇族不下拜的特權,他這是第一次,當著滿殿文武大臣的麵前,對著皇帝四體伏地,低下高傲的頭顱,直低到塵埃裏,若不是他誠心知錯,決計不會行如此大禮。
    皇帝雙手扶案,雙目炯炯的凝望著他。
    大殿之上,一時安靜異常。
    百官們都屏著呼吸,等著皇帝的決斷。
    良久良久。
    “德王,欺君犯上,罪行當誅,但念其對我朝一片忠心,此事乃是受奸人蒙蔽,特從輕處置,現罰俸一年,禁足三月。德王,你可服罪?”皇帝凝思良久,終於緩緩說道。
    德王伏在地上,隻覺得心頭一熱,聲音哽咽,說道:“老臣謝陛下隆恩,老臣心服口服!”
    他萬沒想到自己犯下了這等重罪,皇帝居然會對自己寬大為懷,一時之間,感激涕零,慚愧無己。
    皇帝看著大殿中央血濺當場的周元,目光沉沉,這個唯一能找出幕後操縱這一幕之人的線索,就此斷了。
    他抬起頭,目光深邃的看向大殿之外,碧空萬裏。
    但誰能想到,在這看似萬裏無波的天空下,竟然有人隱身在暗處,處心積慮的想要顛覆江山社稷。
    皇帝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大殿一旁的尹毅年和楚笑容,見二人並肩而立,目光堅定有神,那一股無畏無懼的勃勃生氣,讓他心中大慰,暗喜江山後繼有人。
    百官們朝賀皇室正統得以名正,皇帝賜宴群臣,君臣們舉杯暢飲,不少大臣們喝得大醉而歸。
    尹毅年素來少沾酒水,但架不住前來道賀的群臣相勸,隻喝得兩頰通紅,饒有醉意。
    這場宴飲直到初更時分方才結束。
    楚笑容見他走路都微微搖晃,便攙著他一起乘著馬車回安樂宮。
    哪知道剛一上了馬車,原本醉得東倒西歪的尹毅年突然坐直了身體,眸似星光閃爍,對著楚笑容微微而笑。
    楚笑容一下子明白過來,他這醉酒,居然是假的!
    她把手中正準備為他擦臉的帕子往旁邊一丟,好笑又好氣的道:“你竟然裝醉騙我。”
    楚笑容笑著伸出長臂,把她攬在懷裏,在她耳邊輕聲道:“我騙的不是你,我要是不裝醉,那些大臣們一個個敬起酒來,我可當真吃不消,我要是真的醉了,今天晚上豈不是……要讓你空度良宵?”
    “殿下......”聽出了他言下之意,楚笑容的臉飛紅一片。
    尹毅年輕聲一笑,雙臂環抱,攬緊了她。
    “謝謝你!”他想起今天大殿時的情形,如不是他急中生智,想出了這個辦法來忽悠這幫老古董,恐怕會壞了大事。
    他的呼吸噴在楚笑容的耳際,楚笑容咯咯一笑,癢得縮了下脖子,卻不說話。
    “隻是可惜,那幕後之人實在是狡猾,他安排的這兩枚棋子,咱們竟然一個也沒抓住!”楚笑容恨恨的道,“那周元一死,從此死無對證,那德王又是個老糊塗!這人安排下的這等計謀,真是細密之極,不露半點破綻!”
    “不錯,沒想到這個藏在暗處的敵人,會想出這種移禍江東之計,讓咱們明明洞悉了他的奸謀,卻抓不住他的狐狸尾巴。容兒,你說,此人會不會是她?”尹毅年突然抬起下巴,對著皇宮的方向點了點。
    楚笑容自是知道尹毅年指的是誰,眼眸中露出深思之色,緩緩搖了搖頭,道:“很難說,此人心思歹毒,做事慎密細致,滴水不漏,殿下,這次咱們麵對的,不是一條大魚,而是一頭巨鱷!
    尹毅年被她話中的凝重之意震了一下,正要追問,楚笑容忽然展顏一笑,伸手掩住他的雙唇,說道:“別問我,我什麽也不知道,啊,好困!”說著閉起了眼,打了個哈欠。
    尹毅年知道她故意岔開話題,是不想他擔心,在暗中隱藏著這樣一個神秘的敵人,確實讓他有種防不勝防的被動之感,隻覺得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落在那人的眼中,而他,卻對對方一無所知。
    馬車停在安樂宮門前的時候,楚笑容已經鼻息細細,伏在他懷中睡得香甜。
    尹毅年將她打橫抱起,下了馬車,直奔二人的寢宮的大門。
    可他的腳剛踏進院門,就猛地頓住了身形。
    楚笑容迷迷糊糊的縮在尹毅年的懷中,臉埋在他的胸膛,突然感覺到他停下了腳步,不由得疑惑的抬起頭看著他:“怎麽了?”
    “殿內有人。”尹毅年屏息凝神,側耳傾聽,從前方的寢殿裏傳出來極細微的呼吸之聲,常人絕對發現不了,但卻瞞不過他的耳朵。
    楚笑容微微一驚,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和他對視了一眼,心裏都湧出一個疑問:“難道是——”她壓著聲音,雖然話隻說了一半,但楚笑容知道尹毅年一定懂她的意思。
    “或許。”他點點頭。
    今天今日皇室血脈之事,不但幹淨漂亮的洗刷了蒙在他和皇後娘娘頭上的汙名,還狠狠地打了德王的老臉,震住了群臣所有對於他血統的非議。
    這一手用的是精彩絕倫,他看著都忍不住讓他覺得感慨萬分,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可是尹毅年心裏也清楚,對於今天楚笑容在朝殿上的表現,他有多感謝和欣賞,那幕後黑手就會有多痛恨和憤怒。今天沒能在朝殿上廢掉他的太子之位,那麽他極有可能會惱羞成怒,暗下殺手!
    他清楚,雖然看上去和尋常的宮殿並無區別,但暗中潛伏高手無數,此人居然能在不驚動府中暗衛的情形下,消無聲息的摸進他的寢宮,身手之高,直是不可思議。
    他不敢掉以輕心,輕輕地把楚笑容放下地來,在她耳邊輕聲叮囑道:“容兒,你在這裏稍等,我進去瞧瞧是什麽人前來拜訪咱們。”
    楚笑容卻搖搖頭,輕聲道:“我和你同去!”
    她知道尹毅年現在的身手大有進步,如果寢宮中隻有一人,他那絕對不會是那人的對手,加上她內力大增,技癢總想躍躍欲試的一試身手。
    毅年知道她的脾氣,他聽出寢殿中確實隻有一人,心中傲氣登生,自忖這天下單打獨鬥,自己恐怕不會輸給誰去,若是護不得心愛姑娘的周全,那還算是男子漢麽。
    他點了點頭,伸臂環在她的腰間,帶著她輕輕一縱,瞬間到了房門外,落地卻輕悄無聲,絲毫沒有驚動房中之人。
    楚笑容暗自咂舌,心中佩服。
    尹毅年凝神傾聽片刻,確定那殿中之人並無察覺,猛然推開房門,右手一揮,數枚銀針對著房中人的方位疾射而出。
    隻聽得“叮叮”幾聲輕微的聲響,尹毅年發出的銀針悉數被那人揮出的武器撥落在地,他心中一凜,手中又扣了一把銀針,正要揮出——
    “嘖嘖嘖,這真是新人入洞房,媒人丟過牆,大哥,你就用這種方式來報答小弟我嗎?”黑暗中,一個熟悉的聲音悠然響起,聽得尹毅年和楚笑容同時一怔。
    “老六,是你!?”尹毅年心頭一鬆,嘴角露出笑意,攜著楚笑容的手走進殿中,晃火折點亮了蠟燭,一團融融的暖光登時籠罩了室內。
    一個黑衣少年站在房中,手中揮著折扇,神情瀟灑,一雙烏黑澄澈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著二人,臉龐光潔白皙,被一身黑衣襯得越發容色如玉。
    楚笑容見了老六,唇角輕輕一勾,笑得甜蜜溫柔,老六的視線在她臉上輕輕飄過,見了她的笑容,不知怎的,背上突然冒出一股涼意。
    尹毅年反手掩上房門,走到八仙桌前,一撩袍角,坐了下來,指著旁邊的空椅道:“六皇弟,坐下說話。”
    老六的眉梢輕輕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折扇,悠悠閑閑的道:“我還是站著好了,大哥,大嫂,多日不見,近來可好?”說著笑嘻嘻的對著楚笑容上下打量。
    楚笑容揚起了睫毛,迎著他的視線,笑盈盈的道:“有勞六弟掛心,我們一切都好。”
    老六嘿嘿地笑了兩聲,有些心虛的移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