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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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捂著嘴巴任由眼淚縱橫,心在一抽一抽的刺疼,快速消失在茯笹麵前。
    茯笹,不是我不想問緣由,而是許多事情過於模糊。廉狄在等著我,我不願將時間浪費在與你和姬浣之間。
    如若鳳禦所言屬實,你盜我真身送與姬莞,討得美人歡心,屆時我該何去何從?
    李沅,凡間那位公子哥。我在月色之下,看著他熟睡的模樣,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
    是的,他魂裏便有廉狄的一魂。
    他之所以對我有一見傾心,皆是因廉狄這一魂的緣故。廉狄曾與我說過,此生他隻能對我一人傾盡所有情感。
    想到此,我不由的笑了笑,輕聲道:“廉狄,我回來了。”
    說完,反手將李沅的魂魄抽出,仔細將廉狄的魂從中剝出,隨即放入玉葫蘆裏安養。
    李沅的魂魄缺少,我需彌補他。將指尖咬破喂給他少許血液,隨即捏出一朵血蓮花護在他左右。看著在睡眠中微微皺眉的李沅,我抿嘴嘴縱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李沅,終究是我虧欠他的。
    窗前風兒微冷,我忍著昨夜宿醉餘留的頭疼,裹緊襖子站在窗前看著雙眼亮晶晶的清音。
    返回浮塵天已有兩日,兔宜是如何返回天庭季風是否消散了,清音未曾與我細說,反倒是一個勁說原本我要聽完的那部分故事。
    對於小螞蟻那句玉兔,兔宜眼底閃過幾分慌亂。季風未曾注意到,反倒是一旁細小的小螞蟻瞧得十分清楚,他並未揭穿,“兔宜姑娘,很多事情不是你一個人能夠阻止的。”
    季風很莫名其妙,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隻螞蟻自從看到兔宜後,說話總感覺話裏有話,這讓他十分不舒服。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扭頭看了眼小螞蟻,神色嚴厲夾雜著試探,“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大俠隻需知曉我沒有惡意即可,兔宜姑娘,唯有尋到拾荒者尋到茯笹帝尊才有一線生機。”
    小螞蟻答非所問,話更是古怪得很。
    什麽拾荒者?
    什麽茯笹帝尊?
    一線生機又是什麽意思?
    季風皺眉不語,轉身看了眼躲閃他目光的兔宜,季風心中一痛,他用力握住刀刃,將血灑在兔宜周圍。
    完成後季風低著頭處理傷口,小螞蟻目光悠遠的看著兔宜,忽地他所在之處金光四射。
    著道光芒似乎有意識一般,直徑撲向兔宜,季風連忙將兔宜護在身後,他早就知道這隻螞蟻並不簡單。
    金光散去後,兔宜身上的鎖鏈早已消失。季風連忙扶住幾欲跌倒的兔宜,兔宜現在非常虛弱,必須快些將她帶離這冰窯。季風剛轉身,欲想抱起兔宜離開此地。
    誰知,原本在自己腳旁的小螞蟻早已不知在何處,季風眼神一暗。這隻螞蟻確是不簡單,這般輕易的脫身離去。
    “季風,你本該就此消去,兔宜姑娘本該因此劫回歸。但因我的阻撓還未曾,你需去尋拾荒者,讓她救你二人。”
    小螞蟻的聲音忽從上方傳來,季風抬頭四處張望,眼裏的戒備越發鮮明,“為何要信你?”
    小螞蟻似乎在輕笑,語氣萬般無奈道:“信不信在於你而不是我,但我相信兔宜姑娘會知道怎麽做的,你們沿著原路離去即可。”
    季風本想反駁,懷裏的兔宜卻伸手拉扯他的衣角,季風低下頭,兔宜反而躲開他的視線,氣息極其虛弱道:“聽他的,我們走吧。”
    “快走吧,不然來不及了。”小螞蟻催促道
    季風扶著兔宜走了幾步,聽到此話驚訝的詢問道:“為何?季陽在哪?”
    聽到這個名字,小螞蟻的語氣明顯有幾分微妙的變化,“你放心吧,季陽自是有人護著他。”
    季風不明所以,停下腳步扭頭四處看了看,“有人護著?”
    “嗯,快走吧,破鏡一族已經到了。”小螞蟻語氣極其急促
    “什麽?”季風懷裏的兔宜呆住了,破鏡一族已經到了?這說明兔族要被滅族了嗎?為何破鏡知曉她們族人的藏身之處?
    “兔宜姑娘莫要冤枉人,破鏡一族雖嗅覺不好,但是若是兔族有叛徒就不得而知了。”
    小螞蟻自是猜測到了兔宜的心思,他像是嘲諷的輕笑出聲,他的話仿佛給了兔宜一個耳光。
    是的,不可能是季風他們,兔族的叛徒她自是知道是誰。
    “兔宜姑娘不必擔心,破鏡一族不會得逞,你們快離去吧。”
    “嗯,謝謝你。”兔宜目光幽幽,小螞蟻的話徹底打消了兔宜的顧慮,這隻螞蟻知道她是玉兔的轉世,就憑這件事她就知道這隻螞蟻不會加害他們。
    確實如同無茶所言,破鏡一族碰到的是季陽。
    季陽是何許人也,他身上有著遠古時期東夷族的首領太皞的魂魄,一般的妖物傷不得他分毫,且他被兔棱改造過的身體百毒不侵,法術也是兔棱親自監督指導,自是能一敵百。
    因此,破鏡一族傷及不得季陽半分。
    在這次戰役中,破鏡一族和兔族死亡慘重。這次戰役兔清為救兔棱,也身受重傷,被破鏡從身後刺穿身子。雖季陽有心欲救之,但是難敵眾人。
    但是他卻可以將一人置於死地,那便是出賣族人以求一線生機的兔姮。隻見他精致的眉眼滿是厭惡的輕易捏死一隻成年的破鏡,順手一甩便將躲在樹後的兔姮狠狠地摔在地麵上,生生吐了口血,心脈皆斷。
    兔棱存目欲裂的看著懷裏撐不了多久的兔清,周身壓抑不住的苦澀和悲涼,他低頭額頭抵著兔清的額頭,聲音發顫道:“你這是為何?我這條命不值錢啊兔清。”
    “當年之事,我比誰都清楚。我隻是氣你一躲就是這麽多年,為何不出現在我眼前?”兔清聲音虛弱,臉色越發蒼白。
    “我以為你恨我入骨。”
    “嗯,我撐不了多久,你日後啊記得偶爾想想我即可。”兔清笑了笑,本就令人驚豔的容顏猶如那夜誘人。
    兔棱看著兔清手無力的垂在身子一旁,他眼眶發紅的將頭埋進兔清的脖頸處,“我這就下去陪你,你一人我不擔心。”說完,手一抬快速的一掌擊在自己的天靈蓋上。
    而付府的表少爺身體被季風占有之事,清音也與我解釋了一番。季風原本的模子比這身子更加俊美,原本的身子主人早已被付府的管家害死,臨死之前正好被季風趕上。
    印念是季風強硬留下,但目的也不純,為的便是誘惑我前去。現在事情的真相擺在眼前,我也隻是歎了口氣輕笑幾聲。
    玉兔重返天庭,嫦娥仙子近幾日頻繁送我禮品,大致是玉兔與她說及了什麽。季風原本應該消逝於三界之內,卻被清音用浮生樹的葉片裹住魂魄交還玉兔,什麽重塑肉身自是玉兔的事,與我浮生天眾人無關。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自從返回天庭後,鳳禦不曾出現在我眼前過。我特意囑咐重棄關注鳳凰一族的動靜,卻得知一切如故,未有什麽變動。
    按理來說,鳳禦自稱與我關係親密,我返回天庭他應當前來才對。
    思來想去,隻覺得我遺忘的那些東西,越發的讓我不敢靠近所謂的真相。
    鳳凰一族並無動靜,但無茶一事終究被察覺。私自下凡報恩,有違天規,被昆侖之主罰麵壁思過百年。
    在此之前,我曾私下和無茶接觸過。一襲白衣,眉清目秀中帶著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寡淡,恰到好處的溫和讓我對著昆侖大弟子有了幾分好感和惋惜。
    他大致是看出我的心思,垂下眼簾嘴角勾起幾分笑意,聲音清朗潤耳,“上仙可是覺得無茶下凡這一舉動,不妥?”
    我拂袖坐在他對麵,自顧自的端起茶壺倒了杯清茶,抿了口茶才搖頭回答他的話,“不是局中人,不做評價。”
    無茶表情意外的抬起頭,看了我許久,才輕笑出聲。“拾荒上仙是個明白人,那為何又要故作糊塗?”
    “看來,你喜歡單刀直入。”我放下茶杯,眼裏的笑意收斂了許多,“能否告知我,你和帝尊之間達成了什麽協議?”
    我從不信巧合,無茶下凡時間和帝尊借助浮生果一事,定有我不知道的隱情。
    無茶眼裏依舊一片笑意,語氣絲毫不變,仍是恰到好處的溫柔:“確有協議一事,但即是協議,上仙又何須多問。”
    我低聲笑了笑,抬手輕輕按住太陽穴,聲音有幾分發顫:“可是與我有關?”
    無茶一震,微微揚起的嘴角瞬時抿緊,目光從柔和頓時轉化為極其鋒利,他看了我許久,最後挪開視線聲音中帶著恍惚,“上仙,快想起一切吧。”
    想起這一切?
    談何容易!
    還未等我回神,無茶帶著幾分懷念的語氣鑽入我耳中,“當年的一切被人抹去,但究竟真的能被抹去嗎?”
    無茶這話,像是再告訴我一些事情,我下意識的握緊雙手,縮進袖口中,“你知道些什麽?”
    “上仙,你不曾做過局外人。”無茶猛的將麵前的茶一飲而盡,目光如炬的盯著我看,“魔尊和帝尊,上仙何須分得那麽清?”
    “一念成魔,一念成仙。”他起身負手背對著我,看著不遠處的峰頂,“成仙成魔,皆在一念之間。”
    我愣愣的看著無茶的背影,總覺得這話中,包含著我畏懼的真相,“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轉身,目光複雜而又平淡,“無茶說過,上仙是個聰明人,我想這話是什麽意思,上仙心中早已有了定數。”
    聽到這話,我猛的搖頭,“不,我不知道,請你告訴我。”
    “那便是時機未到罷了。”
    無茶歎了口氣,眼中分明多了幾分無奈和憐憫。我頓時被這淺淡到極點的憐憫激怒,竄過去伸手欲想拽住無茶的領子問個究竟。
    但在他寡淡而平靜的目光中,我緩慢的收回手,後退幾步最後跌坐到身後的石椅上,“你們這些人啊,看我的目光中總是夾雜幾分憐憫。”
    說著,我抬起頭看著背光而立的無茶,他的表情完全被光掩蓋住了。我苦笑幾聲,“為何憐憫我?”
    “上仙,在他人眼裏,或許你若覺得的憐憫,隻不過是他們心疼你罷了。”他再一次背對著我,伸手輕輕握住光,“凡事若是探究到底,最後傷的還是上仙你自己。”
    不知為何,他這番話我滿腦子皆是茯笹掏心那一幕,心口猛的刺疼不已,我用力咬緊唇瓣,“你下凡報恩,可有悔過?”
    “不曾,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我彎眉一笑,笑意未曾抵達眼底,“既然如此,你勸我這番話,你覺得有意思嗎?”
    這時,等候在一旁的弟子走了過來,提醒道:“大師兄,時辰不早了。”
    昆侖之主罰他麵壁思過,私自下凡這個懲罰著實太輕了。我撐著腮幫子與無茶對視,他扭頭道:“我還有些話要和上仙說,你們且等等。”
    這名弟子想必對無茶十分恭敬,竟點頭乖巧無比的退下。
    看到這一幕,我不由的輕嘖出聲,理了理裙擺上的褶皺,“看來你在這昆侖山,受不少人的敬仰呢。”
    無茶並沒有在意我戲謔的話,反而收斂起臉上的笑意,抱拳微微彎腰,語氣恭敬的說道:“上仙,無茶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被他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我下意識的捋了捋散下的長發,輕咳幾聲後,“說吧,我聽著。”
    他保持彎腰的姿勢,寬大的袖子將他的臉遮住,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聽到他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的嚴厲,“成仙成魔,皆在一念之間。”
    這話,他重複說了兩遍。
    說完後,無茶沒等我回神,就跟著那幾名弟子前往麵壁之處,頭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我才回過神。將麵前的茶一飲而盡,一肚子疑惑的回到浮生天中,迷迷糊糊癱倒在床上,看著殿內那盤旋的血蓮花,緩慢的閉上雙眼。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