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指尖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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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眨眼,不出聲。
    “王,您說過不阻止我查明真相。”阿香像是無奈萬分,語氣出奇的溫和。
    我眨眼,據傳言,閻王曾為紅顏一怒,這紅顏怕是眼前這位推車之鬼阿香了吧。但,據阿香所言,她應當才入地府不久,而那位紅顏早已存在了百年之久。這般看來,阿香倒也不像是那位紅顏。
    閻王眼底滿是不悅的瞪了我一眼,“我是說過,但,拾荒者不行。”
    “閻王,我拾荒者就算與你有過恩怨,但我也不會為難於她。”說來慚愧,至今為止我依舊不清楚我與閻王有何恩怨,以至於他這般忌諱於我。
    阿香語氣滿是無奈,她道:“王,我知曉您因求取浮生果不得而遷怒於拾荒上仙,但阿香對於容貌早已不在意了。”
    我挑眉,求取浮生果?
    為何我不知曉這事?
    原是這件事呢,我苦笑,難怪他會說我裝傻。但不管怎麽樣,重蕪她們不該不與我說才對。
    想到此,我微皺眉,指尖磨蹭手腕上的袖口,笑得無奈,“浮生果對於恢複容顏並無作用,怕是汝等修為會因食之而魂飛魄散。”
    說完後,我看著神色不清的閻王,尷尬繼續道:“閻王求取浮生果,這是何時的事?”
    閻王挪開視線停頓在我身上,眼底抹過嘲諷,“前日,怎的,據聞拾荒者記性不佳,這會又發作了?”
    聽著他極其差勁的語氣,我咬了咬嘴唇,克製住那一絲絲不爽,“閻王,你明知我百年印記便會全無之事。”
    見狀他皺眉,恍惚間我像是看到他眉眼之間隱約流露出幾分懷念,但卻被滿是嘲諷的語氣拉回神,隻聽他道:“那又如何?當年之事你忘又或記著,吾記著便可。”
    我一愣,這般看來,當年我是將眼前這一方之主得罪了個徹底,以至於這般狠狠的記著這一筆賬。
    想到這,我難免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開了口:“閻王,我可想你打聽一事?”
    聞言,他臉上露出幾分疑惑,“何事?是為了李沅一事?”
    李沅?我微微一愣,緩緩與閻王的目光相對,他眼底的嘲諷撲麵而來,“李沅之事你大可不必擔心,缺一魂多一魂又如何,他死後歸我閻王管製。”
    閻王的話我始料未及,不由低頭苦笑,“倒不是他的事情,你可知我真身為何物?”
    “嘖,你倒也可悲,真身都被她人竊取,可悲啊可悲。”閻王滿口嘲諷之言,字字珠璣直逼我心底,如刀刃鋒利刀刀而落,“咎由自取,自食惡果。”
    “嗯,聽著倒真是可悲至極。”言至此,我抬頭朝閻王輕笑。
    他的話,讓我無法反駁,我確實可悲。
    真身?
    嗬…
    被盜取了,自己卻借用著它物為體活著。全然不知曉的模樣,在他人眼裏怕是分外可憐吧。
    “李沅之事吾自不會說些什麽,自也不會為難你。”
    閻王突然這麽友好著實驚到我,我頗為好奇的看著他,閻王諷刺的扭開視線,語氣也帶著別扭道:“隻是拾荒啊,切記,莫要輕信身邊之人。”
    閻王丟下這麽一句讓我心底發涼的話,悠悠轉身隱沒黑暗之中。
    我仰頭望著暗無天日的地獄,都說地獄無光,最能觸碰人心底深處的恐懼。“阿香,你說這世上何物最可怕?”
    阿香在我身後沉默了許久,我也不急著想知曉她的答案。大約一炷香過後,阿香屈膝行禮,“上仙,世態百幻,唯人心叵測。”
    “人心,叵測嗎?”我喃喃自問,望著一旁的夜明珠不語。
    阿香道:“上仙,您可還好?”
    我擺手,“無礙,走罷。”
    出了地獄之門,我領著阿香踩著祥雲前往南天門,途中碰到一兩個仙僚,含笑點頭絲毫不在意他們頗為好奇的模樣,駕著祥雲離去。
    南天門處,我遠遠望去,天兵天將旁站著一人,那人熟悉得令我險些滑下祥雲,阿香連忙扶了我一把。我神色慌張的看了眼不知何時帶上薄紗的阿香,扭頭看著那人,心中分外無措。
    他為何在此處?我前去地府之事除了清音無人知曉。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阿香突然說道:“上仙,隨其本心即可。”
    我一愣,笑了笑,道:“讓你看笑話了。”
    走下祥雲渡步朝南天門走去,看了一眼站在兩邊的天兵天將,點頭示意他們無需行禮。隨即轉身彎腰,雙手掩蓋在寬大的袖口中,“小仙,拜見茯笹帝尊。”
    還未彎腰,他隔空將我扶起,神色平靜如常,隻不過語氣中透著一股讓我心底發疼的寒意,“朧芷,你我之間無需多禮。”
    我低頭,鞋麵處的繡花分外的精致,“帝尊說笑了,若無事,拾荒便先行一步。”
    說完示意阿香跟上來,沒有顧及茯笹有些僵住的神色,繞開他朝浮塵天方向走去。
    “朧芷,你當真要如此?”茯笹看著我的背影,忽得開口詢問,語氣變得平平淡淡。
    我轉身,眼神飄忽不定,最終定格在南天門上的匾,金光閃閃,話到喉舌之間卻成了疏遠冷漠的話:“帝尊,拾荒有事,拾荒改日親自登門拜訪。”
    茯笹不語,眼眸暗沉恢複往日的冷淡。我走了幾步扭頭,身後除了天兵天將別無他人。心驟然一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翻湧而上。
    也罷,走了也罷。
    不足十裏,便是我所布置的桃花陣。我示意阿香緊跟其後,以免走失誤入陣法裏,平添事端。
    浮生樹四周漂浮著少於樹靈,葉片嫩綠縈繞著嫩光,一朵巨大的血蓮花盤於浮生樹上方。因上次姬浣之事,我不得不防。
    血蓮花滴落懸浮於浮生樹四周的花蕊紅豔如火焰,遠遠望去,猶如一副隨手揮製的畫。
    阿香腳步顯然變得緩慢,重蕪站在浮生樹一旁觀察浮生樹的動靜,清音與托雲正在一旁嬉鬧,嬉笑聲一聲疊著一聲傳到我耳裏。
    我負手停下腳步,閻王那句‘莫要輕信身邊之人’我心中難免有所顧慮。
    清音被托雲用前爪拍得捂臉倒地笑成一團,重蕪檢查浮生樹無異樣扭頭輕笑看著他們,她無意瞥到我和阿香站在不遠處,抬手朝我輕輕揮了揮手,清音抱著托雲扭頭笑容燦爛大聲喊道:“上仙,托雲咬我。”
    “這樣啊,你也給咬回去。”我笑了笑,略提高聲音回答清音,隨後回頭看了眼低頭不知想何事的阿香,我挪開視線重新回到浮生樹上。
    浮生樹上的印記上千萬,被浮生樹吸收的印記更是數不清,幸而阿香的印記剛被收回來不久,因而還未被浮生樹所吸收。
    若是人死後成了仙或鬼差,印記將會被浮生樹吸收,化為塵埃消失在世間,若想重新取回,需本尊的一碗心頭血。
    取心頭血需消耗修為,一碗心頭血足以讓眾多人止步。且糾結於生前之事,將會重墮入凡塵重新輪回,再渡劫重返仙位。
    我領著阿香站在浮生樹旁,一旁重蕪打量一番阿香,眼神戒備,我揮手讓重蕪等人下去,這事越少人知曉越好,此次下凡我需尋廉狄最後一縷魂魄。
    浮生樹葉片搖晏不止,嫩綠光芒縈縈而繞。我伸手撫著樹幹,閉眼去感知它,呼了口混濁之氣,啟唇道:“阿香,將你指尖血滴在浮生樹上。”
    以血為媒介,找出裹著阿香印記的葉片。
    欲想找出本尊的印記,須以自身血液滴於浮生樹旁,血滴浮起加以咒語,隨即攜裹本尊印記的葉片便自行從樹枝脫落,飄向血滴。
    阿香來自極其陰冷之地,本就是鬼身,血液暗黑著實難以尋到她生前的印記。這需要一定的時間和法力高深的尊者相助,借用尊者的一滴指尖血刺激浮生樹,令其印念從樹幹中分離出來重新浮現。
    我歎了口氣,這位尊者的法力一定確定足夠刺激到浮生樹,不若會令浮生樹出現異象,這事絲毫不得馬虎。
    茯笹身為上古神祗,他的指尖血足夠能令阿香的印念重新浮現。但我此時此刻真不願和茯笹有任何往來,更別說去求助與他了。
    “上仙,你可是有麻煩?”阿香語氣含著幾分不安,估摸是我皺眉苦惱的模樣讓她心中有了顧慮和不安。
    我轉身背對她,語氣盡量讓人聽著隻覺此人和藹可親道:“無礙,你可否告知,廉狄之事你怎知曉?”
    頭忽地刺痛,我用力地按著眉間。這件事情總透著一股詭異,總覺得過於巧合,像是有人有意引著我一步一步向前走。
    阿香也不是好糊弄的,“上仙無需知曉,上仙隻需知曉阿香不會騙你即可。”
    聞言,我眼底多了一絲絲的惱意,冷笑幾分卻不語。轉身盯著阿香看了許久,直至她下意識的後退幾步,姿態謙卑氣息不穩道:“上仙息怒。”
    她的氣息頗亂,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無意之中在她身上施加了威嚴。
    “阿香姑娘有所不知,拾荒我雖想尋回他的魂魄,但卻也不受人的脅迫或成為某個人手下的棋子。阿香姑娘不必急著否認,好生考慮。”言及此,我勾唇揮手,看著她驟然間失色,張嘴欲要開口解釋。
    我一向缺乏耐心,權當沒看到她這副模樣,“重蕪,將阿香姑娘完好無損的送回地府,切勿讓閻王那家夥拿了把柄去。”
    本應隨著清音等人一同離去的重蕪不知何時站在一旁,我眼眸帶著幾分複雜的掃視她。隻見重蕪輕聲應了聲知曉,緩緩側開身子,神色冷峻的看了眼帶著薄紗的阿香,隨即低下頭快速的掩蓋住情緒。
    但我捕捉到她眼底抹過的情緒竟讓我心驚了幾分。分外濃烈的殺意,被她慢慢的掩蓋好,像極我這幾日胡思亂想看錯一般。
    “拾荒啊,切記,莫要輕信身邊之人。”耳邊緩慢且悠遠的響起了閻王的話。
    身邊之人?
    重蕪嗎?
    又或者是整個浮生天的人?
    我用力按著自己刺疼不止的太陽穴,是該好好捋捋了,總不能讓廉狄回歸時瞧到我這狼狽的模樣啊。
    “上仙,你這是怎了?”清音清脆的童音在身後傳來,夾雜著幾分困惑。
    我按著太陽穴的手頓住,緩緩放下。背對著他不語,仰頭,浮生樹被綠光縈繞的嫩葉微顫,仿佛感受到了我茫然和不知所措。歎氣邁開步子離開浮生天,不顧清音在身後的叫喊。
    我卻不知,若是我回頭了,定能瞧到清音那雙曾被我讚許清澈純淨的眼眸裏遍布的赤紅,原本的童真模樣早已青筋彌漫陰沉不已。
    九重天,向來極少仙僚走動,除去平日裏的早朝麵聖和走動的天兵天將,真寥寥無人。
    我也不怎就來九重天,也顧不上檢討自己瞎走就急忙躲開巡視的天兵天將隱在樹旁,若是撞上了怕是又需要添幾分麻煩,不如躲開為妙。
    欲想離去,隔著一顆紅杉樹望去,瞧到青柚與幾位上仙級別以上的在石亭裏,神色嚴謹,時不時的有人起了爭執,像極了在商談什麽重大的事件一般。我不是什麽好神仙,因此自是不在乎有何重大的事件。
    厭惡的收回目光,我不願與青柚有什麽接觸,轉身想就此離去。卻撞上一堵肉牆,我苦巴巴的皺著臉抬頭,欲要和這人好好說道說道時。
    剛抬起頭就看到降龍尊者皺著眉一臉的不讚同,“拾荒者,在拐角處走神實為不妥。”
    不知為何,降龍在我心裏總有一股熟悉的感覺,我也動過詢問他的念頭,但一想起那日在浮生天他所說的話,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已到喉舌的話立馬咽下去,連忙彎腰掩蓋住來不及斂收起來的情緒,訕笑不已,“是是,尊者講的極對。拾荒打擾了,告辭告辭。”
    剛轉身走了兩步,就被降龍拎著領子轉了個圈重新站在他麵前,我硬生生被他強迫抬頭與他對視。他幹淨沒有沾染七情六欲的眼睛格外的清澈,我挪開視線不敢看他眼裏自己狼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