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兩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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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國七公主蜀裡天生的啞巴但卻生嬌美可人,深得當今聖上的寵愛。
    宮裏,女子著一件素色的襖裙,簡單的用一支玉簪將長發束起,水潤潤的眼眸裏似乎會說話般的望著坐在龍倚的男子,細細一瞧兩人模樣極為相似。
    “裡兒,你是要前往南山寺尋季家小子季邑上?”男子聲音低沉卻滿是寵愛之意,他抖了抖手中的紙條看著站在台下的蜀裡。
    蜀裡似乎害羞的點頭,雪白的臉頰上漸漸染上了幾分紅,她已有六年沒見到季邑上,也不知他是否還記得她。
    季邑上是季末季丞相獨子,在她五歲生辰那天見過那漂亮得不象話的季邑上,她趁眾人不注意糯糯的伸手去拉他那修長好看的手,他隻是一愣便緩緩笑了笑隨她,蜀裡更為歡喜。隨後父皇依她傳喚季邑上入宮當她的陪讀。
    她估計這輩子都無法忘記季邑上入宮的第一天,那冷到骨子裏的眼神著實令她心裏疼到發抖。
    半個月後,她尋了個借口讓父皇鬆口送季邑上出宮。不到五日便傳來季邑上隨一位聖僧去了南山寺學武,蜀裡為此央求父皇允許她去送送季邑上,偷偷躲在人群裏看著那模樣冷疏卻十分俊美的少年走遠。
    “季邑上見過七公主。”
    “季邑上謝過七公主。”
    蜀裡坐在秋千上細細數著季邑上對她說過的那幾句話,不過寥寥十六個字卻能讓她歡喜的眉眼裏都是笑意。
    明日就能見到邑上了。
    她捂住胸口,心跳得好快。
    次日,七公主蜀裡前往南山寺為國祈福,眾僧皆在寺院門口迎接公主的到來。
    季邑上低眉捏著佛珠站在眾弟子的後麵,神色有些不同以前的平靜冷淡,似乎幾分無奈。
    七公主蜀裡嗎?
    記憶裏的那個糯糯團子也不知長得怎樣的亭亭玉立?
    可惜了……
    蜀裡踩軟墊扶著一旁宮婢下了琉璃轎,刺眼的光線迎麵而來她眯眼望著不遠處站寺口處的僧人們,眼眸突然一亮視線穩穩當當的定在了神色冷清的僧人身上,不顧撐傘替她遮陽的宮婢勸阻提著羅裙一步化作兩步微微喘著氣站在他麵前,笑容嫣嫣的看低聲念著“阿彌陀佛”的男子。
    邑上,我來看你了。
    “公主屈尊來我南山寺為民祈福,此乃…”蜀裡抬手打斷站在她身後主持的話,轉身眉眼柔順的看了看主持,伸手指著季邑上笑得耀眼奪目。
    李公公連忙迎上去俯身與主持低聲也不知說了什麽,主持神色頗為尷尬的看了眼季邑上,捏著佛珠吩咐季邑上好生照顧七公主蜀裡。
    “邑生知曉,方丈且安心。”季邑上低頭眼眸裏閃過幾分複雜的情緒
    主持領著眾僧人返回寺中獨留季邑上一人,這次七公主前來祈福,需要誦經九十九天方可。
    蜀裡雙眼笑的似像月牙兒,揮手示意侍衛與宮婢退下,紅著臉站在季邑上的麵前無措的扯著自己的衣角。
    邑上,會不會覺得她很煩人?
    “公主,可是有話要與邑生說?”季邑上微微彎腰行禮,滿臉的冷疏帶著幾分不耐。
    蜀裡笑容一僵輕輕搖頭,她隻是想見見他而已。
    可是邑上似乎並不歡喜。
    “如此,那請公主離邑生遠些。”
    蜀裡顫抖著身子,天兒怎麽變冷了。
    季邑上捏緊手中的佛珠彎腰行禮便緩緩離去,他眼眸裏掠過幾分冷意。
    他會譜算命格,他曾在幼年時算出了蜀裡會因他而死,跪在父親書房外三天三夜才被允許出家為僧,卻對外宣稱是習武。
    記憶力裏那麽糯糯的小人兒,如今已經亭亭玉立依舊這般令人心疼。
    季邑上對蜀裡避而不見,大半個月已經過了,聖上催促蜀裡早日回宮。
    蜀裡望著院裏的菩提樹發愣,邑上在躲著她。也是,自己是個啞巴配不上邑上。她緩緩低頭苦笑幾分。
    罷了,明日回宮吧。
    季邑上站在假山後看著那一道倩影離去,生生捏碎了手中的佛珠。
    “七公主即將要嫁給阿斯匹薩,據說此人凶殘無比。”
    他閉眼企圖忘掉昨日師弟的話,她要嫁人了,那應會安好一生。他算過阿斯匹薩的命格,此人性子溫和將有一番大得多成就。
    與她,很是相配。
    隱約像似看到喧鬧的宴會之中,女娃跌跌撞撞的穿過人群緊緊握著他的手,眉眼裏盡都是心歡滿意。
    餉午,季邑上被方丈喚去後院拿佛經摘抄。他剛邁進院迎麵就刺來利劍,他迅速躲閃卻依舊被傷到肩膀。他微微皺眉看了眼來者,帶著猙獰的麵具無法知曉是何人。
    來者嘿一笑抬劍蓄力刺向他,季邑上本著不殺生的想法欲要躲閃,撲鼻而來的清香縈繞在他鼻前,他愣愣的看著懷裏的女子滿臉笑容的擋在他的麵前,鮮血緩緩從她嘴裏流出。
    “蜀裡!”
    他頭也不抬反手握住刺穿懷裏女子的劍鋒,手中佛珠一扯彈向來者,一道低低的悶哼倒地聲傳來,蜀裡也緩緩滑落。
    他蹲下身子抱緊蜀裡,用力握住流血不停的腹部、
    他眼裏帶著絕望與無盡頭的悲哀,蜀裡用力的抬手輕輕撫摸著惦念許久的臉,滿足的張嘴。
    季邑上看著她張張合合的嘴唇,臉色慘白。用力捉緊她停留在他臉上的纖手,那手毫無記憶裏的那般溫柔而是泛著冷意,季邑上更為驚恐不安了。
    “阿裡乖,別說話,我帶你去見方丈,你不會死的。”
    蜀裡輕輕搖頭,雙手用力的勾著季邑上的脖子緩緩在他薄唇上烙下個吻,滿足的笑了笑,張嘴。
    季邑上,我喜歡你呢。
    季邑上,不要難過,我很開心。
    “阿裡。”
    “阿裡,別丟下我啊。”
    蜀裡費力的欲要伸手擦拭季邑上臉上的淚痕,最終卻無力的垂在身子一側,原本生動誘人的雙眼緩緩閉上。
    季邑上靜靜地抱著蜀裡,“我娶你好不好啊阿裡?”
    季邑上,別難過別哭,這樣我會很難過的。
    季邑上,我真的好喜歡你呢。
    七公主蜀裡在南山寺遇害,聖上震怒下旨徹查!
    季邑上望著高高在上的天子冷冷一笑,“幸而阿裡不曾得知你是這般冷血無情的人。”一向殺戮無情的天子臉色蒼白似乎蒼老了許多,頹廢的癱坐在龍倚上。
    是他殺了蜀裡。
    阿裡,父皇對不起你。
    因怕季邑上阻礙蜀裡的和親之事,便派人暗中刺殺季邑上。誰知卻被蜀裡撞見,擋了那致命的一劍。
    七公主死後,季丞相之子因思念過度,半月後病逝。
    季邑上,替我好好活著。
    阿裡,對不起,我無法完成你最後的心願。
    這世上已無你,活著也無益。
    南山寺後山上,有一座墳墓被鮮花縈繞,碑上豎著:季邑上與妻子蜀裡之墳。
    “默許,這便是為師為你尋的小師弟,可滿意。”
    豔紅袍子的俊男子手中牽著一名稚子,稚子年歲大約就六七左右,模樣似像皎潔的明月那般純美。默許輕皺眉不言,這般比自己好看的師弟,著實令人難以心歡的接納。
    “默可,喚師兄。”紅衣男子倒也不在乎自家徒兒的反應,低頭用力將身後的稚子推到默許前。稚子大約是怕生,轉身又躲於男子身後,乖巧的聲音脆脆軟軟地喚師兄。默許心一動,遲疑的伸手去牽他,剛觸就柔滑無比,默許心頭一震,倒也不曾言語。
    據師傅默無忌說述,默可原名本是蘇可,因得罪夜閣樓樓主,全家慘遭毒手,碰巧默無忌路過因緣巧合求下並收為徒弟,改名默可。
    默默許可,無盡寵愛之意。
    默可來得突然,無剩餘幹淨房間,作為大師兄的默許遵從師傅的話,將剛及他肩的默可領回自己房間,將自己的衣服遞與他“默可,且洗刷將幹淨衣物換上,右拐彎便是,有事喚我即可。”
    默可遲鈍的抬頭,入目滿臉淚花和泥土的小臉怎都無之前見到的可人,默許扒開他緊握的小手,小手不知何時捉了一大把泥土,頗為驚人的夾雜血跡。默許皺眉,輕輕扣住想縮回的小手,著不遠處盆裏的清水彈掉泥土清洗幹淨。
    清水沾染上汙漬,默許靜靜注視容貌如畫的小師弟,輕輕抿嘴“若你是女孩……罷了,且換洗吧。”
    默可乖巧的轉身去換洗,獨留默許一人仰望夜空,寂靜無聲仿有聲的夜晚裏,小小人兒便定下一生的承諾:許你默默閑雲野鶴,傾盡天下換你安好。
    默可睡得極其不安穩,估摸是經曆過生死離別。默許支起身子,蹙緊眉角輕輕安撫恐慌不安的小人。“莫怕,且等我幾年定能護你一世無憂。”話音剛落,小小人兒便縮卷身子靠近他,小手緊拽著他的衣角,這才安穩住呼吸。此後,默可與他同住一間,不曾搬出。
    朗朗明月當空照,皎潔淨淨,花搖印月影春風剪菱窗。
    時光輾轉流逝,山霧深深,路隱林深深。空山新雨,繪了幾行路人。晚鍾鳴,雁聲聲。幾縷銀絲繞誰心頭方了?
    小小人兒以成俊俏年少,曾勾得無數采花女流連忘返,卻也不曾抬眼回眸一笑,描寫不了百媚生。
    默無忌就如同其名,言而無忌。
    他飲品清茶,細細淡淡的苦味卷著舌尖,頗為享受的微微閉眼。
    默許溫文爾雅的眉眼勾畫出了分風景舊曾諳熟撚,卷袖緩緩起身欲走時,默無忌眯眼看刺目的光,似自言又自語道:“夜閣樓樓主喜好茶飲,這倒像極我,雖武功高強,但易被毒害,願你能如願以償。”
    默許頓住腳步,卻不多言,轉身幹脆利落的跪下,用力的磕了三個響頭,頭也不回的縱身一躍,離去。
    默默可許,護你一世歡顏。
    夜閣樓乃天下第一樓,其集聚天下英雄人物,各路殺手無奇不有!怎能輕易潛入?默許著一身墨色衣袍,斂起慵懶的神情,一頭長及腰間的長發隨意的用青色發帶束散在身後,隨風飄落。
    “師兄,何故至此?”仍是脆脆之聲,卻少了幼兒時的柔柔音。
    默許展開眉眼,輕笑卻不曾啟嘴言語。默可著青衫白袍站在他身後,若為女子,那還真真便是: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穀!男生女相,並非好事。
    默許曲著手指,引他到身旁,抬額示意不遠處的閣樓上,那便是夜閣樓樓主楚辭。默可輕笑出聲,指尖輕敲桌麵卻也不說話。但默許臉色微變,頗為不安的飲著清茶,他知,默可已是不悅,怕是自己自作主張惹惱了。
    “師兄是覺默可模樣醜陋,不入你眼,直言表罷,何故尋死呢。”帶著刺的話驚得默許手一抖,杯中之茶皆撒在衣袖上。見狀,默許不由苦笑,這廝模樣若醜陋,那他倒也不知美如仙為何物!罷了,默可不痛快怎會讓他痛快,小孩性子如同小時一般,真令人頭疼又歡喜。
    默可慵懶的倚著窗,眉眼之間流露出的撫媚世間女子怕是無一能及。他嘴角含笑扭頭直視默許,原本潔淨好看的手化為爪直逼他的要害,默許下意識的閉眼卻也沒避開。手轉個圈便放回桌麵,他哧笑出聲,清脆悅耳的笑聲引得旁人矚目。默許睜開眼,輕描淡寫的抬手一扔,原本置於杯內的筷子轉眼就插在了門板上,這才驚得旁人收回那赤裸的目光。
    美人歡顏,亦可傾城亦可傾國!
    “怎如此怒氣?師兄不是常言易怒傷身?且旁人無惹師兄之舉!怎能如此之舉?”默可不知何來的怒氣,話裏都帶著刺!“默許,莫以為我喜歡你,就如此作賤我的心。”他話鋒一轉,盡是帶著殺氣!
    然默許卻笑忍默可針對他撲麵而來的殺氣,不曾運功抵禦!
    這般忍讓惹得默可險些摔袖離去“默許,我知我心思齷齪,你這般…………”
    “默可,我心係你。”柔聲如月,溫文儒雅的詞眼,湧入心扉頗有一番滋味。
    我心係你,世間眼光又有何懼!兩情相悅,簡單安好如此。
    那金縷玉甲也是布衣袈裟,放了天下,也罷!送給人家,你若是我,會不會把富貴榮華,當作一盤黃沙?依你的性子,倒也會當一盤沙罷。
    “既係於我,為何前來尋死!?”少年如畫的眉眼帶著紅暈,語氣頗為惱怒的質問。
    默許低頭轉著桌上的茶杯,青色釉瓷磚,描繪幾幅墨。“我想送於你當聘禮,可滿意?”
    著一笠煙雨靜候天光破雲,霜花劍上雕鏤一縷孤韌,踏遍千山滌蕩妖魁魔魂。翻手反排命格,覆手複立乾坤,我寧願拱手江山,特討你歡,可好?
    “你卻不知,你安好即可!雖說仇人於眼前,但我卻也懂珍惜眼前人之理。若你有下次,我定會遠走高飛,絕不去聽你已亡之言!”默可咬牙切齒的模樣在他眼裏極為可愛誘人,他故作乖巧模樣點頭安撫處於慌亂的少年,那少年狡猾的神情可算上妖媚之至!
    “樓主!”不遠處的樓閣傳來驚呼,默可驚訝的扭頭,瞧到了七竅流血而亡的楚辭,這是中毒的症狀。默無忌本就擅於用毒,人稱毒蠍子!但因默許的阻攔,他不曾觸碰過陰晦的毒!他善解毒默許善用毒!兩兩相克,方為休啊!但他卻不知默許竟如此之強,隔一條皆為人的喧鬧大街,且不說楚辭周身的殺手,他著實令他震驚!
    默許抬頭直視麵容帶著驚訝的少年,心裏繞轉千回。他雖為男子,但無法,他心係於他,自當能兌現兒時的承諾。夜閣樓樓主並非虛名在外,他這番下毒費了不少功夫和心思,其中起伏跌宕的過程,這會倒也沒有心思去惹他心疼,何苦去惱他,最後心疼的仍是自己。
    “這聘禮可滿意?”
    “滿意之至!”
    聽到心滿意足的回答,墨色衣袍的男子這才勾起嘴角,聘禮自當如你所願,不然怎能許你一世歡顏!
    默默許可,許汝無盡寵愛,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