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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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花伶他答。
    莊墨深深的歎了口氣,“你可知道,人心最是經不起試探的。”
    花伶道:“我知道,可是當身邊最親近的人越漸遠離,原本親密無間的兩人,中間不知何時夾了層隔閡,那種滋味真的不好受。年夜的那一天,他悄悄的出去了,而我就跟在他的身後。”
    或許是因為高仙樂的介入,讓他突然間變得患得患失起來,那一夜季文軒悄悄的出去時,他就跟在他的身後,他站在那裏看著他縱身躍入庸王府內,再也沒有出來。
    腦中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季文軒曾經和他說過,他做上禁軍統領之後,太子一方勢力的人總是在拉攏他。在沈仁昌身邊待的久了,他是知道的,南安朝堂上的兩個皇子,雖然太子一方的勢力獨大,但是高仙庸的實力也是不容小覷的,更何況還有前段時間一日之內攻入蓉城。這樣子在戰場上沒有敗過的皇子,自然是引得太子勢力的忌憚。
    沈仁昌對他說過,那個庸王殿下看似在朝堂上無爭,但是誰又能想到他到底會不會覬覦王位呢?畢竟至高無上的權利,人人都想要。
    如今季文軒悄悄的潛入庸王府,是否就能證明他已經在替高仙庸賣命?而高仙庸想要拉攏他會需要什麽呢?
    霎時,那個笑嫣如花的臉龐出現在他的腦海,他胸前一陣顫栗,長長的指甲掐進皮肉裏,竟是掐出了血。
    花伶的一番話,宛如一把刀深深的撕裂著他的心口,他深吸一口氣道:“他那日,是去見了我。”
    花伶道:“隻是那時我不知道罷了,所以才會生出之後這般大的誤會,而誤會一旦狠狠的紮在心中,便會被心中湧出的恨意占據,做了錯事,想要挽回,卻怎麽也挽回不了了。”
    高仙樂發現他們的那一個夜晚,他明明在高仙樂靠近的時候,他是知道的,那空氣中隱隱傳來的脂粉味道,同他用的雖說是一種,但是味道卻也有輕微的差別,季文軒聞不出來,可是他卻能夠分辯的清楚。可是他卻出於私心的,在季文軒的耳畔不斷的誘惑著他,他挑逗著他,不斷的用舌尖去挑逗他敏感的部位,他將自己的衣服解下,伏在他的身上,在他耳邊輕聲訴說著自己對他身體的渴求。
    欲望衝擊了季文軒那最後一絲理性的思考,在他終於一個翻身將他壓在身下時,他知道這件事情已經到了必須捅破的時刻。
    回憶有些過於傷感,那清冷的眸子裏,竟然也是泛滿了紅絲,隱隱似有霧氣要落下,但是他抬頭仰望著天,將那即將流下的霧氣憋了回去,而後他道:“人人都道,像我這種喜好旁人所不喜之風,是為疾病,如今先生已經知道了一切,是否也覺得,像我這種人有些惡心?”
    莊墨搖頭:“遵循自己的心,方得始終,喜歡自己喜愛的,旁人是沒有資格詬病的。”
    有風吹來,將他那身刺眼的紅衣裙擺給微微吹起,額前那垂下的兩縷青絲,也迷了他的眼,他道:“真好,這個世上還是有人懂得的。”
    莊墨問他:“你後悔過嗎?”
    花伶低眉癡癡的苦笑,滿口的銀牙似要在這苦笑中悉數咬碎,他答:“悔過。”
    從那一次高仙樂發現他們之間的關係所做出的反應,他看著高仙樂拿皮鞭抽打他的情形,聽著高仙樂說永遠也不會原諒他們的話語,在高仙樂憤怒的跑出去時。那一刻,他便已經心生後悔之意。
    高仙樂是誰?她是南安王上唯一的公主,身份尊貴,若想要報複是何等的容易啊,那幾日他一直都在忐忑中度過,常常的睡不著覺,又或者半夜做夢夢見季文軒被高仙樂毒打的場景。他心中徒然增加害怕之意,他甚至都將自己畢生所有的積蓄全部都拿了出來,以備高仙樂的打擊報複後,從中間打點關係。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高仙樂的打擊報複會是這個。他喃喃低語道:“她真狠。”
    初次聽聞他要去往夷洲城時,他不是不心驚,知道這便是高仙樂的報複,那種寒意竟是由腳直升起頭頂。
    夷洲城那是什麽地方,那是當年素有戰神之稱,永遠沒有言敗過的蔣家軍滅亡的地方。那個地方埋沒了太多的英魂,早已是王朝中各個將軍都不敢去往的地方。那個地方,連如今威風赫赫的護國將軍都不敢提及,而季文軒呢,他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禁軍統領,他從未入過戰場,又怎的能夠從那個惡魔一般的地方,完好無損的回來呢?
    他心中害怕,害怕那個陪伴他十三年的那個人,就一如當年威風赫赫的蔣家軍一樣,一去不複還。是以他勸他,想要他隨他一同逃走,從此天涯海角,哪怕是到哪個深山老林,永遠都不再出來,他也是願意的。
    可是季文軒卻偏偏的不答應,在他苦苦的相逼下,在他即將去打仗的頭天夜晚,他終於向他說出了自己埋在心中許久不曾碰觸過的記憶。
    那個時候他才知道,他心中究竟是埋著什麽樣的仇恨!
    季文軒對他說,此番他去往夷洲城,打仗之餘還要徹底的去探查當年蔣家軍覆滅的真相,他已經將他害到這個地步。這一次,他再也不敢去攔他,隻能眼睜睜的站在城牆的高樓處,看著他一襲鎧甲披上身,毅然決然的踏上戰馬,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後來啊,他再回想起他的時候,剩下的唯有那一襲決然離去的背影,從此那個陪伴他長大的少年,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身前,再也不會了……
    莊墨道:“或許推他入戰場,本非她本意,她是愛他的,不會想要殺死他,隻不過是被一些有心人利用,事情才會至此。”
    花憐道:“現在想來,她又有什麽錯呢?隻不過是在懵懂的年紀愛上了一個人罷了。追究其根本的原因,還是我和她兩人各自的私欲,才造就了今天的局麵。”唇角溢出一絲沉重的苦笑,他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為而死,有時無意中傷害,雖非本意,卻也是不值得原諒,比方說我……”他語氣稍頓,抬頭仰望著天歎道:“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莊墨不知道此時自己是何心情,季文軒戰死沙場這一件事情,沒有人比他的心更痛,十三年的分別,換來了這短暫的相聚,可之後便是永久的分離。
    空氣中越來越重的沉悶,一如他現在的心情,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壓抑著自己心中的不適,想了想勸道:“逝者已矣,活著的人終究是要好好的生活,為你自己也為了他。”
    花伶神色有一刹那的失神,喃喃問道:“真的可以嗎?”
    似問自己,也似乎在問他。
    半晌之後他道:“聽聞先生身子不好,我也叨擾先生不少時辰了,也該告辭了。”他站起身子,將琵琶抱在懷中,朝莊墨頷首離去。
    空氣中的潮濕氣味越來越重,而莊墨坐在那裏,偏頭瞧著花伶一襲紅衣決然離去的背影,心中那壓抑許久的沉悶,突然化作一陣劇烈的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