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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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藥

    誰也想不到大狗臨死之前會翻出一出新戲。

    我一臉愕然,老狗爺眉頭再皺,小香扇兒癱在地上失聲一叫,小手捂住了檀香口。

    二狗滿臉怒色,三支紅纓刀子夾在手裏,破口大罵:“你他媽放屁!”

    二狗哥生辰比我大半年,一張小白臉兒眉清目秀,一舉一動盡帶著機靈勁兒。老狗爺說他是條巧狗,做事兒最有心思。他平日裏多跟在老狗爺前後,跟我們兄弟三個頗有疏遠,我萬萬沒想到,就是這樣的乖巧好狗,也能做出這等勾當!

    “二狗子,你亮那紅纓刀子又有啥用,這話當著老狗爺麵兒說出來,有老狗爺在,我還怕你能殺我不成!”大狗趴在地上又是幾聲大笑,噴出口的血沫子,染紅了胸前地麵。

    “春藥是老狗爺讓你去找的,何家脂粉鋪子老板何老六有祖傳方子,叫‘還童顛魂散’,這藥本來就霸道傷身,雖可逞一時之勇,但卻貽害無窮。就這樣你還嫌這老瞎狗死得不快,加了一味馬錢子。老狗爺每隔半月吃一次‘還童顛魂散’,混著那馬錢子,毒性已經進了肝脾,不信你們看老狗爺手指,那黑指甲就是證據!”

    老瞎狗聞言,低頭伸手,一聲輕歎,再抬頭時,一雙無神的眼眸落在我身上:“小狗崽子,我眼神兒不好看不見。現在這滿院子爺們兒,我隻信得過你一人,你說我這指甲是不是黑的。”

    他那雙老手伸在我麵前,枯朽的手指末端,一片烏黑。

    我輕輕點頭,應了聲是。

    老瞎狗輕歎一聲,滿是蕭索之意,我心中莫名地多了一絲不忍。二十年走過,那個曾經桀驁陰狠,教給我們強盜之術、惡狗之性的老頭兒,也已經老了。

    空蕩蕩的院子裏,隻有二狗在聲嘶力竭瘋了似的分辯著誰也不再關心的細枝末節。

    “你這天殺的賊狗,我待你如兄弟,一心一意保你當上這南涼亭子大孤院的主家,投毒也好,什麽也罷,還不是為了幫你大忙!你這狼心狗肺的孬種,不戳你個三刀六洞二爺死不瞑目!”二狗一番大罵,手指一抖,四支紅纓刀子甩手而出。

    細細的一條探路杆子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攔住了紅纓刀子的去路。杆子架住了四把紅纓刀子,“叮叮當當”一陣亂響,杆子輕輕再揚,四柄刀子滑落到老狗爺手中,沒了動靜。

    “咱家院子雖小,可也是有家規的地方,這一死一活的大事兒,還由不得你們兩個狗崽子說了算。”老瞎狗把四柄刀子扔在地上,風輕雲淡一句話,把二狗堵成了啞巴,四把刀子像四記耳光,狠狠抽在了他那張小白臉上。

    二十年打熬,這天還是那片天,這院子還是老瞎狗的院子。

    大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更癲狂了:“說什麽親如兄弟,說什麽保我當主家兒,南涼亭子大孤院的瘋狗也有講仁義的時候?怕是你自己惦記著老狗爺的椅子和小香扇兒的身子吧!”

    兩人一個失魂落魄,一個氣急敗壞,打掉了爪牙,丟了底牌,喪盡威風,隻能囫圇地撕咬著對方,但求多咬下兩片遮羞布來。

    兩隻癩皮狗子都忘了,咬得再凶,終究脫不了狗頭落地的宿命。

    第七章殺人誅心

    “小狗崽子,祖宗跟前不興瞎掰,關二爺在上,義字頭當先。二十年前你們入門,列祖列宗跟前發過三十六誓,我問你,手足相殘該當何罪?”

    “狗頭鍘之!”我渾身麻繩盡解,利利索索站在老狗爺身前,響亮亮回話。不到半炷香工夫,我再次變回了那條站著講話的凶狗。

    “欺師滅祖該當何罪?”

    “狗頭鍘之!”我利利索索地回話,不帶一點兒遲疑,我知道,我離那個目標又進了一步!

    “那還不送他倆上路,黃泉路上有個伴兒,走得也順暢。”老瞎狗哼哼唧唧再次坐回了椅子上,一雙瞎眼半閉著,叨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殺人誅心”,一張老臉看不出悲喜。

    我拖著大狗的半死之軀扔到狗頭鍘前,手起刀落,血花噴濺,狗頭落地。

    二狗不死心,翻身跳起想要逃命,老瞎狗腳尖輕踢,地上四支紅纓刀子穿透了他兩隻腳掌,把他狠狠釘在了地上。

    狗頭鍘搬到跟前,手起刀再落,狗頭再落地!

    片刻工夫,兩個狗頭擺在了香案前,南涼亭子大孤院四隻小瘋狗去了一雙。

    老瞎狗一雙瞎眼抬頭看天,斑駁老臉上盡是淒苦之色。

    我突然開始可憐起這條老狗,算計一生,仍逃不了禍起蕭牆的老腳本。

    “紅顏禍水,娘兒們敗家,我周起才縱橫江湖幾十年,撐起南涼亭子大孤院二十年威名,到如今卻讓你這娘兒們敗了家。我周起才不殺女人,看家門的狗頭鍘不沾陰氣,念著你陪我兩年光景,賞你條舒舒坦坦的死路吧。”

    這是我第一次聽老狗爺說起自己的名字,話裏話外,盡是蕭索。老狗爺果然還是沒放過小香扇兒,一把紅纓刀子從老狗爺袖筒裏摔落,掉在了小香扇兒跟前。

    刀長七寸,紅纓如血。

    小香扇兒癱軟在地,臉色煞白,檀香小口褪了血色一片暗青,大屁股挨在地上滿是砂土,兩條大白腿盤在一起,楚楚可憐。

    尤物!

    真是尤物!

    我暗吞下一口口水,打心底裏讚了一聲,思量間也帶了一聲歎息,這水靈靈的娘兒們,終究還是要葬在這老瞎狗手裏。

    “老狗爺,不看僧麵看佛麵,小香扇兒是個婊子不假,可看在咱這些日子誠心待您的份兒上,就放咱一條生路吧。”小香扇兒梨花帶雨,嚶嚶嚀嚀叨叨著閑言碎語,我聽在耳裏,全身一陣酥麻。

    老瞎狗猶自望天不語,是鐵了心要這娘兒們的性命。

    小香扇兒還不死心,爬前兩步抱著老瞎狗一陣痛哭,鬢發散亂麵容扭曲,喊出了那句誰也想不到的話兒。

    “老狗爺您就不想要那狐媚珠了麽?您真當殺了兩條癩皮狗,這大孤院裏就沒了吃裏扒爬外的爛貨?您饒我一條賤命,我告訴您珠子的下落!”

    “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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