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故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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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明溪所在的這間屋子打掃得十分幹淨,家具嶄新,纖塵不染,窗邊有張小案,上頭擺放著的香爐燃著檀木香,細白的煙霧正嫋嫋而升。
    一室靜謐,柳明溪不禁憶起來到月城後所發生的種種,猶感恍若置身於漫長的夢境中。
    前一晚那幾番漫長的折騰下來,窗外微微泛起了暗青色,屋子裏已可以視物了。
    “唔,不要。”柳明溪嚶嚀一聲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趴在床上,而趙政霖正用雙手握住她纖細的腰身。
    朦朧而暗淡的晨暉映入那雙素來迷離森冷的眼,似乎為他平添些許的暖意。
    “別,我的身子會受不住。”柳明溪用雙手推著他的胸口。
    “我不動你。”他如是說,隻是他的手卻來回撫摸著她光滑如玉的脊背,修長的玉頸,還有發根那處在晨光中不甚分明的紅印子,他想了想,再次俯身吻了上去。
    柳明溪本就已被他折騰得不輕,直到天將放明時她才略微恢複了些體力,卻不料又被那廝一通壓榨,以致於這一整天她都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過得渾渾噩噩。
    若非饑腸轆轆,腹如雷鳴,她都不想起床。
    誰知她剛剛走出房門就被翼陰陽怪氣地調侃一番,她本就心虛,更覺羞窘得無地自容。
    柳明溪漲紅著臉站在屋簷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全然沒了以往的伶牙俐齒。
    正當她怔愣之際,那人如同從天而降。柳明溪也算是習過武的,她的反應並不慢,隻是那人的速度太快,不僅她措手不及,就連翼都反應不過來。
    再說,光憑她那點微不足道的內力和淺薄的武功,若是在常人麵前倒也聊勝於無,若是在真正的絕世高手麵前,那就真的是不值一提。
    柳明溪隻覺得眼前一黑,她幾乎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抗,甚至沒有機會看清那人的真容,就已被那人帶著離開了明月居。
    那人帶著挾持著她,速度仍然快極。轉眼間,他們已如同風馳電掣般穿過幾條無人的小巷,最後停在一處三進的院落,緊接著她便被鎖進了這間廂房裏頭。
    柳明溪惟一能確定的是,帶她來此的那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定是個男人。
    院子裏突兀地響起一陣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柳明溪蹭地立起身來。
    很快,房門被人從外邊打開來。
    柳明溪抬眸望向門邊,神情緊張。
    推門入內的卻是個年約五六十歲的婆子,她有著不遜於男子的壯實身材,發絲已然發白,麵皮略顯粗黑,從她皮糙肉厚的手掌,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做慣粗活的。
    柳明溪的神情有些怔忪,果然……她的判斷還是這麽不可靠。
    那婆子進了屋後怔怔地盯著柳明溪的臉瞧了一陣,她的嘴唇微微蠕動,卻沒有說出話來。半晌,她才撇開臉去,若無其事地抬袖拭了拭眼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趕緊向柳明溪福了福身子,眸光閃爍道:“老奴來為姑娘更衣。”
    這婆子的神情古怪不說,甫一照麵就要替她更衣,這簡直太讓人匪夷所思!
    柳明溪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護住領口,睜大了一雙美目問道:“我為何要更衣?”
    婆子顯然沒想到柳明溪會這麽問,她略顯為難地望向屋外,佇立在院中那抹高大的背影,可惜那人並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她便再次朝柳明溪微微福身,道了聲“得罪”,而後上前一步,直接動手要扒她的衣裳,而且婆子的身手十分不錯。
    柳明溪大驚失色,她騰騰地連退數步,恰好退到了床邊,再也無處可退。
    柳明溪本可以運起輕功避開,可她有著自己的顧慮,外麵還有人守著,她根本就逃不掉。再者,她覺得自己不宜過早暴露自己略通武藝的事實,以免限入被動的局麵,便也隻得隨她去了,左右屋裏就她們兩人。
    那婆子說是更衣,卻也隻是扒下她的衣領,露出她的肩背而已。
    “咦?”她顯然吃了一驚,“這……”
    就在她愣神之際,守在屋外的男子便已一陣風似地衝了進來。
    ******
    明懷陽在明月居遠遠看到柳明溪時,他和所有見過瀾熙聖女本尊或畫像的人初見她時一般震驚不已。
    明懷陽的記憶霎時回到三十年前,正值青春年少的他在赤蓮城街頭策馬而行,無意中覷見乘坐轎輦出行的瀾熙聖女,不過是驚鴻一瞥,卻對她一見傾心自此難忘。
    他誓要出人頭地,隻為有天能與她肩並肩,誰知陰差陽錯的,他娶了其女,紅衣。
    明懷陽娶了紅衣聖女為妻後,便一躍成為明家家主,兼西域七城當之無愧的霸主,人人豔羨。鮮為人知的是,他自年少時便敬仰兼愛慕之人卻是其母,溫婉大氣、舉世無雙的瀾熙聖女,而任性妄為乖戾囂張的紅衣聖女在他心中根本一無是處。
    讓明懷陽沒想到是,紅衣竟為他生了個極其肖似瀾熙的女兒,若說肖似,那也隻是她的長相。
    柳明溪生得柳眉雪膚,明眸皓齒,瓊鼻櫻唇……不論怎麽看,這都是瀾熙的臉。
    然而他第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人並非瀾熙!隻因她有的隻是瀾熙的形,卻無瀾熙的神。也不知她究竟經曆了什麽,整個人都怯怯懦懦,令明懷陽無端感到一陣懊喪。
    衝動之下,他便直接將人掠至此處。
    等明懷陽看清了眼前的場景時,他的墨色瞳孔猛然一縮。
    那個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子,此刻正被粗壯的蔣婆子大力按在床榻上。
    她身後的白袍被粗暴扯下,宛如墨綢般的青絲披散開來,隱隱約約地露出了一大片凝脂美肌,可是那上頭,怎麽會是這樣?
    從她光滑玉潤的肩頭到那截雪白修長的頸子,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印記,讓人分不清,那上麵到底是否真有如他們所期望的那一小片花瓣形的胎記。
    趁著他們失神的空檔,柳明溪稍稍使了點力,好不容易才掙脫了婆子的桎梏,她飛快地將衣裳拉上,又理了理淩亂的發絲。她略微詫異道:“我不過是初來乍到,不知因何得罪了二位?”一雙如水的眸子裏有著無法掩飾的惶惶不安之色。
    明懷陽聞言,他緩緩回眸,望著那張熟悉至極的麵龐,卻有著全然陌生的神情,聽在耳中的也是一副讓他全然陌生的嬌脆嗓音,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以對。
    雖然她頸後的胎記尚且無法判斷真假,可是這張臉絕對不會有錯,她定是瀾熙的後人,也定是他失散了十八年的女兒,他的小嬌嬌真的回來了!
    世人都說嬌嬌不是他的親生骨肉,但明懷陽清楚地知道那不過是以訛傳訛而已。
    隻是他本就不喜紅衣,更惱怒她自作主張帶著孩子去找那人,還擅自定下了所謂的婚約。婚約一事並沒有多少人知情,而明懷陽即便在知情以後也不願讓人外傳。
    在世人看來,即便慕容家先祖源自西域,但他們早已不算西域中人。
    可笑赤蓮城至高無上的聖女怎能遠嫁外邦?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惟獨紅衣一意孤行,終惹來了殺身之禍。
    更何況,他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女兒嫁給慕容駿的兒子?就算嬌嬌已經死了,明懷陽也不希望她也和慕容家扯上任何關係。
    明懷陽以為嬌嬌早已不在人世,是以不曾作他想,卻沒想到她居然還活在世上。更沒有想到長大後她竟會有張和瀾熙一模一樣的臉,卻將自己活成這副窩囊樣!
    若是能早知道,明懷陽定然不會錯過她這麽多年,至少,也會將她護在羽翼之下。
    可惜身為父親的他,那時一心隻想著如何鞏固自己的勢力,而未好好找她,明懷陽頗感無顏麵對。
    嬌嬌都已快二十歲,她成了親也是正常的,隻不過,他還不知她的夫婿是何許人。
    “那人是誰?”明懷陽脫口而出,想到自己失散十八年多,好容易才找回來的女兒居然已經嫁作他人婦,他的心中有些微的酸澀之意。等不及聽她的回答,明懷陽繼續追問道:“你的夫君,他,他待你可好?”
    ******
    柳明溪一臉困惑,她是真的不了解對方問她這些做甚?略微沉吟後,她反問:“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明懷陽怔了怔,是啊,她都還不認識自己呢,可是他要如何介紹自己才不顯得那麽突兀?
    正當他躊躕之際,他聽到柳明溪坦誠道:“唔,我昨兒個才來月城,恐怕,閣下說出名諱我也不會知道。”
    於是明懷陽將苦苦醞釀許久,好不容易才提到嘴邊的那番話重新咽回肚子裏去。
    明懷陽揮了揮手,示意蔣婆子退下,不大的屋子裏頓時隻剩下他們兩人麵麵相覷。
    過了一會兒,氣氛仍沒有絲毫的緩和跡象。
    柳明溪不太確定似地問道:“閣下是否認錯人了?”
    明懷陽無比肯定道:“不會錯。”
    可是如何才能讓她相信他們是父女關係呢?
    倘若直截了當地提出來,會不會過於唐突,因而嚇到了她?畢竟她看起來是一副嬌嬌怯怯的模樣,此時明懷陽心中已在作天人交戰。
    他思慮良久,終於咬了咬牙,決定循序漸進。
    “你父親是我的一位故人,你小時候,才這麽大……”說著,他伸出手隨意比劃一下,又道:“我便見過你,隻是那時你尚且在繈褓中,所以你已經不記得我了。”
    柳明溪心中不解,什麽樣的故人會扒她衣裳來驗明身份?
    她隻是單純,卻不真傻,她知道自己的頸後有塊胎記,慕容征當初就是憑著那一點胎記認定她是他的未婚妻,但她堅持認為這一切都隻是巧合,巧合罷了。
    她張了張嘴,想問他點什麽,可她甚至都還不知道這人是何來曆,一時間也不知該從何問起。
    她遲遲不接話,這讓明懷陽漸漸感到心虛,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他喟然一聲長歎,道:“十餘年不見,令尊可好?”
    柳明溪自認為已猜出了大概,她也無意點破,莞爾一笑,她福了福身道:“有勞閣下掛心,我替家父謝過。不過,我想,我該回去了。”
    明懷陽一驚,沒想到,要從這個看似頭腦簡單還膽小怯弱的丫頭口中套出點什麽來,竟然也不容易,但他怎麽也不可能就這麽放她離開。
    他不動聲色地轉換話題道:“多年不見,倒是沒想到你已經長大成人,還成婚了,我,伯父我本該送你一份大禮,你想要什麽,盡管說吧,伯父定會替你去找。”
    這分明是在利誘,柳明溪哂然一笑,客套道:“不必了,多謝伯父。”
    柳明溪始終不認為自己真會是眼前人的所謂故友之女,更不認為自己會是他的女兒。隻不過看到他小心試探的模樣,她的眼眶仍無法抑製地泛起一陣難言的酸楚。
    明懷陽何等精明的人,此時卻也有些恍惚,他兀自追問不休道:“你的夫君,他,他待你可好?我是說,若是待你好也就罷了,若是他有什麽不好,伯父也算是你的娘家人,必定為你撐腰。”
    柳明溪這回是真心笑出來了,隻是那是笑容中透著些許的無奈,她再次坦誠道:“再次多謝伯父關心,不過,我,我是自由身,所以都不必了。”
    柳明溪身上的是什麽,他身為過來人又怎會不知道?
    那些印子顯然是男人留下來的,而且是剛留下不久,她這分明是在含糊其辭……不過,他忽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明懷陽忽然驚聲問道:“那人,他究竟是你何人?”
    柳明溪望著他,幽幽歎一口氣,無奈道:“故人,那隻是位故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