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無間謎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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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口愁眉苦臉,“這些我哪裏知道啊!”左右望望,神神叨叨地說:“講不定,你們特校還有共黨,把消息傳了出去——”
羅一英冷笑,“不管是誰把消息傳給了韓鐵錘,總之共產黨在設法為溫寧開脫。校長,溫寧是共黨的身份,可算坐實了!”
溫寧揉著額頭,唇角揚起優美的弧度,“羅隊長,你的腦筋得會拐彎。共黨傳話叫韓鐵錘威脅虎口,為我開脫?這是共黨太天真,還是你太天真?”看向秦立公,“校長,據我所知,共黨素來組織嚴密行動謹慎,他們的書記趙識德被捕,我不知是否有過營救行動,但至少趙識德現仍在我們手中,說明要麽他們行動失敗,要麽力量削弱不敢輕舉妄動。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行動會更加謹慎小心。如果我是共黨,在尚未完全被確認之前,他們就如此冒失地讓韓鐵錘威脅虎口,豈非不打自招,這是救我還是讓我暴露得更快些?再說,如果是共黨通知的韓鐵錘,說明他們已經知道虎口叛變,既然知道虎口住址,何不直接除掉他,死無對證,一幹二淨?!”
羅一英語塞。
秦立公緘默的同時收起手槍,沉聲對虎口下令,“出去,叫你再進來。”
虎口如蒙大赦,佝僂著背脊,灰鼠般竄離。
待虎口離開,羅一英才顯出急切,“校長,您這是什麽意思?你還真信了這小妮子的狡辯?”
秦立公揮手製止她說下去,“小溫所言有理。這其間的折轉離合,小羅啊,你回去自己琢磨,你是聰明人,如果遇事能反複思索推敲,進益更快。”他明顯沒有耐心解釋,羅一英隻能不滿地閉上嘴。
秦立公又轉頭問溫寧,“你說,傳話給韓鐵錘的不是共黨,那是什麽人?”
溫寧恭謹地朝秦立公微鞠一躬,“謝謝校長信任。”篤定地說道:“這個人當然就在學校內,不然不會知曉這麽多機密。就我看來,同事中有人恨我入骨,欲製我於死地。前頭用化妝鏡栽贓之人,應該就是現在傳話給韓鐵錘的人。要查出此人,不難。”
秦立公說:“這個人,我會查出來,給你一個公道。不過,現在的情形,小溫,還得委屈你一下。”
溫寧淺淡自若地一笑,“大概不敢勞動校長,陷害我的人,也許惟有我自己可以查出來。校長放心,您交待給我的工作,我必會全力以赴。這點職業道德我還是有的。”
第二次回到牢房的溫寧咿咿呀呀地喚疼。
隔了一會兒,趙識德關切地低聲問:“怎麽,他們又打你了?”
溫寧憤憤道:“他們除了打罵還能幹什麽?我不是共產黨,難道他們預備屈打成招?不過我不怕,家裏人知道我被軍統特務抓了,一寧會想辦法救我出去的。石州豆腐大的地界,還能找不到熟人打通路子?!”
趙識德說:“可是軍統的做法……”
“軍統什麽做法?”溫寧追問。
趙識德欲言又止,在溫寧的一再追問下,才歎息道:“他們寧可殺錯不肯放過,為了掩人耳目,秘密殺害嫌犯的事情也常有。”
“啊!”溫寧驚呼,“這還有沒有國法!”接著轉驚為憂,音帶哽咽,“那他們會殺我嗎?”
趙識德緩聲撫慰,“姑娘,別怕!在這裏,怕也沒用。”
“那該怎麽辦?”溫寧止住哽咽,站起身貼近趙識德發聲的方位,說:“跟他們鬥爭,是不是? 先生,您昨晚跟我談了這麽多,我知道,您不僅是好人,還是共產黨。我不怕有人竊聽,既然出不去了,不如讓我跟著您,我也要加入共產黨,不枉活了這一回!”
趙識德輕笑,“你想學關雲長,恣意活一場?不過,姑娘,生活不是演義故事,來不得恣意。你別灰心,踏實一點,我跟這裏的軍統打過些交道,他們的長官倒不像濫殺無辜的,必要的時候,我會想辦法保護你。”
溫寧說:“您?您自身難保,怎麽保護我?”
趙識德說:“你再靠近些,將耳朵附在木板上,我跟你說一句悄悄話。”
溫寧依言而行,趙識德胡亂敲擊木板以作幹擾,一邊用極低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溫寧聽過一怔,說:“您說的話是真的?”
趙識德說:“聽清楚那個名字了?你必須當著軍統的麵說出來,一個字也不能錯,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溫寧沉默許久,仿佛內心交戰掙紮,咬牙道:“不。如果您說的是真的,我寧可死不能告訴那些狗特務。我不能出賣他人求活路!”
“我隻是把選擇權給予你,至於我所說是真是假,你是生是死,全由你自己把控考量!”
說完這句話,趙識德又靜默下來。
溫寧則趁這段時間,陷入沉思。按照秦立公的計劃,她的任務是取得趙識德的信任,從而獲得有價值的情報;而她的計劃,則是營救趙識德,要施救,她得弄清楚這是什麽地方,離開這裏並伺機向田二報訊。趙識德在努力配合她,並以“悄悄話”的形式,為她提供了離開此地的機會。可是,如果她立即“告密”,對於秦立公而言,這句“悄悄話”難辨真偽,會破壞秦立公的計劃,引發懷疑,將自己置於險地;如果不找機會盡早離開此地,她又擔心錯過營救時機。畢竟,秦立公殺機已露。
驀地裏靈機一動,自言自語道:“先生,您願意效仿劉備攜民渡江,以有膽單刀赴會,更非如假包換的曹阿瞞,有命割發代首。還是請您成全我,讓我做個忠義之人吧。”
說完,她也學趙識德不發一言,閉目養神。
不久後,隔壁甚至傳來趙識德酣睡的輕而穩沉的鼻息。
溫寧睡不著,她豎耳留意外麵的動靜,她想,秦立公會不會上當呢?他是謹慎之人,在當下已取得進展的情況下,還會冒險加碼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溫寧也漸漸失望。
她想再跟趙識德交談幾句話,再試一次,可以後者始終保持的酣睡鼻思似乎在阻止她的冒進。
與秦立公鬥智鬥勇半晌,她也累了,終於也睡眼迷離,打了個盹。
驀然間牢房大開,眼前陡然亮堂。
溫寧驚醒。
羅一英手持強光手電筒照明,與虎口一前一後走進來。
羅一英並不囉嗦,對虎口說:“虎口,你,上前認一認,是不是你見過的共黨?”
虎口連聲應喏,接過手電筒,上前曲身往席地而坐的溫寧臉上亂晃一通,煞有介事地說:“報告羅隊長,就是她!我有一次無意瞟見她在桃園街接頭,接頭那人我認得,雖然也是地下組織的,不過跟趙識德不在同一條線上。”一麵說,一麵朝溫寧猛眨眼睛作暗示。
溫寧作出會意姿態,喝道:“胡說,我不認得你,我不是共產黨!”
羅一英對虎口說:“你確定?!你怎麽認出她的上線的?”
“確定,確定!”虎口鞠躬折腰,“燒成灰我也認得,她的上線,嗬,真是巧,在趙識德來石州前,領導過我。趙識德一出事,他就躲得不見人影!”
羅一英冷笑:“怎麽樣,共黨女同誌,先前咬死不認,現在人證物證確鑿,還想抵賴?上去統統給我交代了吧,免受皮肉之苦!”
雖然是演戲,羅一英拽拉溫寧的時候,竟然用了真力氣,又觸到臂上的傷口,溫寧由牙縫擠出“嗞嗞”痛音,“狗特務,別來拉我,我自己會走!”
交互推攘中,快步走入一名女學員,朝羅一英附耳說了兩句話。
羅一英便甩開溫寧,惡狠狠道:“先饒你一時半刻,姑奶奶辦完正事再來收拾你!”
“走!”她領著虎口和女學員陡然一陣風似離開牢房,顯然不在預設的演戲“劇本”當中,溫寧怔忡片刻,決定按照自己的思路“演”下去。
她敲擊隔牆木板,苦笑道:“先生,不好意思,現在的情形,恐怕您救不得我了。”
趙識德淡淡說道:“原來你真是共產黨。看來我方才給你的那句悄悄話,是用不上啦。”
溫寧說:“那麽,你現在能夠告訴我,那句悄悄話是真是假,您所說的那個名字,可以換成真的嗎?”
趙識德說:“行啊,你湊過來些,我告訴你……”
溫寧依言靠近,但聽“呯呯”數聲亂擊木板,趙識德破口大罵:“無恥軍統特務,先冒充進步青年,再冒充我黨同誌,明的不行來陰的,想從我這裏套取情報,做夢!我絕不會上當!”
溫寧故作大驚,疾聲辯解,“先生,不,同誌,您在說什麽!”
趙識德長吸一口氣,暴喝道:“滾蛋!我不想再跟你這種狡辯無恥之徒多說半句話,回到你的主子秦立公那兒去!”
“我……先生,您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趙識德最後吐出一個“滾”字,不再發一言,毫不理會溫寧的“哀求”和“解釋”。
最終,在難堪的近一個鍾頭尷尬相對後,羅一英再赴牢房,親自押走溫寧。
溫寧在臨走前,還回頭對隔壁道:“先生,此去大概與您永別,無論您對我有什麽誤解,都請您相信,哦,不對,我相信您同我一樣——對信仰的衷心熱愛,猶如父母對子女的無私付出,子女對雙親的全心皈依,為此,可以跋涉萬裏,更不懼嚴霜刀劍。”
回答她的,仍然是無聲的靜默,儼如這一天一夜她的隔壁根本沒有人,全係幻覺。
走出牢房,羅一英譏笑,“你可真會編會演,聲音都哽咽了。”
溫寧冷視她,“若要讓人動情,必須自己先動情。羅隊長,摸著你自己的胸口想一想,難道你的未婚夫不在了,你就完全失去了動情的本能?這才是真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