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今晚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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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盆涼水的功效,遠超何曼雲想象。羅一英有嚴重的腰椎病,受不得涼,當秋涼的冰水滲過她單薄的衣裳,沁入體內,立即發作的腰椎疼令她臉色慘白渾身打抖,扶腰難立,瞬時失去與何曼雲一較長短的戰鬥力。
    羅一英很快被送至醫務室。陸鴻影的診斷是必須臥床休息且施以針灸,否則會落下極為嚴重的後遺症,後果不堪設想。同時被留在醫務室的還有溫寧,她略有低燒。
    這樣,陸鴻影醫務室的病床剛好滿員,一左一右躺上了針炙的羅一英和打點滴的溫寧。
    溫寧總算將羅一英困在了特校內。那盆水,本來她是預備親自潑下去,未承想陰差陽錯,由何曼雲代了勞。
    秦立公聽聞此事後,親自打來電話。先向陸鴻影詢問病情,再向羅一英施以問候。針炙施至中途的羅一英一邊揩冷汗,一邊接電話。最後氣惱地重重掛掉電話。
    陸鴻影和溫寧在側旁聽通話,大致猜到內容。溫寧更帶上十二分的仔細豎起耳朵旁聽,估料到秦立公今晚有重要行動,聽說羅一英無法下床,便決定安排他人頂替羅一英履職。至於羅一英對何曼雲的抱怨“告狀”,秦立公似乎並未給出明顯意見,當然令羅一英極為失望。
    陸鴻影扶羅一英躺下,寬慰道:“天大地大不比自己的身體大,工作的事情校長自有旁人安排,耍小孩子脾氣做什麽。”
    羅一英斜睨溫寧一眼,“由我負責的事情,當然應該一貫到底,有些人是人是鬼,才能看得更清楚。”
    這種毫不避諱的猜疑眼神,讓溫寧更加確定,今晚的行動,與趙識德有關。看來,秦立公決定今晚行刑,而黨組織也擬今晚實施營救。兵勇相對,狹路相逢,誰更高出一籌?
    溫寧急切想要知道,頂替羅一英履職的是誰。她不希望是樂弈,因為如果換由樂弈進行外圍警戒,會比羅一英更難對付。那麽,她費盡心思留下羅一英,就是多此一舉。見陸鴻影去外間取藥配藥,她抿唇一笑,道:“學校裏頭幹行動的三個,了,就連小夥子王澤,後來居上,莫非不比某些自以為是的,強上幾分?別以為離開了誰誰誰,地球就不轉了。”
    羅一英愛比較的脾氣馬上被挑起,鼓圓了眼睛,“你算老幾,也配比較咱們?王澤還一口一個叫我姐。哼,樂弈,我倒不信了……論對黨國的忠誠,誰也沒法跟我比!”一時勁道拉扯至腰部,疼得嘴角左右亂扭。
    “行行行,就你行,你就安心躺著,看樂隊長今晚建功立業。”溫寧溫婉細語,見陸鴻影推門進來,適時地閉嘴闔目。
    “你們在說什麽,這麽大聲?”陸鴻影嗔怪道:“在我的醫務室裏,可不許爭吵。”
    陸鴻影的麵子很大,病床內回複了和諧。
    直至下班時分,羅一英施完針炙,被幾名學員擔回宿舍,溫寧也打完點滴,與前來看望的餘南說說笑笑去食堂吃晚餐。
    溫寧心神難寧,食堂內,她沒能搜尋到樂弈的身影,倒瞥見王澤有意無意地絆了何曼雲一腳,差點讓後者摔倒出醜。待打了飯,王澤又湊到溫寧、餘南一桌,找著話題套近乎,餘南看得明白,心直口快:“小王,一會兒吃完飯,你是不是還想跟著咱們回宿舍,順道看望羅一英?”
    王澤咧開嘴笑得純真,“餘姐,有些話,您能不能像小溫姐姐那樣,看得懂,但是……不說出來……”
    餘南將自己碗裏的肥肉碎末扒拉進王澤碗中,“小夥子,你想謀財害命?成天困在學校裏,跟這肥肉一樣悶吞難受。這種小事還不能說說,想憋死我!”
    王澤側身過來,嘻嘻笑道:“悶?餘姐姐,你是今天沒瞧見那個人,才覺得悶吧……”
    餘南難為情地左右瞅瞅,發力拍了王澤肩膀一下。
    王澤果然跟隨溫餘二人入小院看望羅一英,且二人獨處很久。在這段時間內,溫寧借口休息支走了想要聊天扯白的餘南,躺在床上,輾轉不安。現在,她確實算作完成了任務,羅一英就在小院內,與王澤喁喁私語聲,偶爾傳來一二。然而樂弈才是最大的變數,她沒有辦法阻止他的行動。有某種深切的恐懼,如藤蔓纏裹,升騰到她的四肢百骸。
    這是由害怕失去而產生的恐懼。
    這是由無能為力而產生的恐懼。
    她討厭這種失力失重的感覺,索性站起,焦慮地在房中走來走去。她聽見何曼雲房內的留聲機“嘰嘰咕咕”亂響,不知放的昆曲還是越劇;無聊的餘南環繞天井小步慢跑,再耍幾套拳法,這是她的晚間健身之道;朱景中回家稍晚,免不了受蔣蓉蓉一頓數落……
    小院內,如常般生機盎然。
    時間過得很慢,又似乎很快。不遠處,寢室預備熄燈的哨聲“嘟嘟”響了三下,斜對麵羅一英的房門緊接著響動一聲,王澤告辭而去。他心情愉悅,邊走邊哼電影《桃李劫》中的小調,唱得鬥誌昂揚,依稀是“……我們要做主人去拚死在疆場,我們不願做奴隸……”
    當他的歌聲漸漸遠去時,溫寧的房門被敲響了。出現在麵前的人,她認得,是上回將她從醉川樓送回特校的行動隊員之一。他麵無表情,傳達秦立公的指令:“溫會計,校長讓你跟我們走一趟。”
    她問:“去哪裏?”
    他說:“不要多話,跟我走。”
    校門外,一台摩托車等候著她。
    溫寧乖乖坐上車,那人則一屁股落在駕駛位上。她說:“怎麽,不給我戴頭套?”
    那人想也沒想,說:“校長說,這次不必了。”
    摩托車發動,駛過空蕩無人的山路和昏饋暗黃的街道,果然如溫寧所預料,停在了醉川樓前。
    她故作驚異,“怎麽來這裏,難道?”她留意到那人在熄火的同時,朝旁側打了一個手勢,這幢樓的四側,一定埋伏有暗哨,且由樂弈部署。也許,樂弈就在某個暗處,監視四周的異動,包括將她的舉動收入眼底。
    那人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說:“走吧。”
    她踏上石階,皮鞋又一次硌到第二步石階的破口處,下意識抬首仰望麵前黑幢幢的酒樓,驀地感覺腳下沉重。
    那人有技巧地敲開門,帶領溫寧走進地下室,來到那間溫寧曾經三度進出的審訊室。
    闔目養神的秦立公已經等候她許久,示意滿臉錯愕的她坐下。
    溫寧急著開口,故作大驚小怪,“校長,原來這裏是醉川樓,您竟然把趙……關在這裏,真是高招啊!”
    秦立公輕輕搖晃著腦袋,過了半晌,半眯著眼朝溫寧一笑,笑得高深莫測,“小溫,你說,我這大半夜地叫你過來,幹什麽?”
    溫寧咬唇,顯出猶豫,“您沒人蒙眼,不瞞我——”顯出興奮般的天真,“您相信我了!”
    秦立公又是一笑,拿起桌上的文件往溫寧眼前一晃,“上頭下令,處訣中共石州特委書記趙識德。就在今今夜——”
    溫寧覷看秦立公,神色先是猶疑,臉色漸變蒼白,再變驚恐懼怕,霍然站起,後退兩步,瞪大眼睛望著秦立公,聲音顫抖,“校長,您……您不會是還懷疑我,要讓我跟他一起……”說不下去,指尖發顫,眼淚在眸中流轉,眼看馬上就要滾落下來。
    現在秦立公眼中的溫寧,在生死麵前,扔掉了慣常包裝的智慧和膽量,很像一隻哀哀求生的小羊羔。然而,這也打消了他的疑惑,因為她的智慧仍然——能從他的異常舉止分析到麵臨的危境,就是她的智慧。而心知危境,無論是故作乞憐,還是以弱質引發男人的同情心,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對溫寧此時的表現十分滿意。
    無論她有多麽聰明機敏,終究在他的掌握之中。
    想到這一層,秦立公暗自得意地笑了。
    他哈哈大笑,隨即安撫地拍了拍溫寧的肩,說:“瞧你嚇成什麽樣,梨花帶雨啊,我說小溫,你沒別的毛病,就是心眼太多想太多。想太多就自己嚇自己了吧。”
    溫寧鼻間抽泣一下,說:“校長,您……您嚇我的!您不要我的命?!”
    秦立公再度哈哈大笑。
    溫寧飛快地拭掉睫下淚滴,立正,不滿地說道:“校長,您這是什麽意思,下屬受不起您這樣的玩笑!”
    秦立公有些微的悵然,心想,如果麵前換作何曼雲,應當是嬌嗔地捶一記他的胸口,撒嬌要求補償。可見女人與女人不一樣,溫寧這類,更適合做智囊下級,何曼雲嘛,並非不能幹,但更適合緊張的工作之餘怡情養心。
    “校長——”溫寧繼續提醒他。
    秦立公回過神,咳嗽一聲,說:“小溫啊,是這樣的。現在學校裏的同誌對你爭議較大,其實經過屢次考驗,我是信任你的。但是為了增強大家對你的信任,我再三考慮,給一個表現的好機會。”
    “什麽……機會?”剛剛涉險渡過秦立公心理考驗關卡的溫寧,心頭泛起一縷不祥之感。
    “今晚對趙識德的行刑,由你親自執行。”
    溫寧真正地呆傻了。
    她下意識地反對,“不,我不……”
    秦立公嚴厲地審視著她,“你說什麽?!”
    她勉力掙紮,“我……我不敢,我不會開槍……”
    秦立公說:“我知道你不會開槍。這又沒啥技術含量,扣扳機你總會吧?沒殺過人?凡事總有個開頭,別說我沒給你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