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想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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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幾個乞丐圍住特校,當然不算什麽事兒。秦立公帶領眾人趕回,車停在校門時,那些乞丐還不知死活地圍上來瞧美女,不必下令,朱景中、樂弈和王澤三下五除二,逮住二三個領頭鬧事的,老鷹逮小雞般拎進校內,其餘乞丐見勢不妙,立即作鳥獸散。
    這類事件,依規應由朱景中處置。朱景中也是拍著胸脯當仁不讓,不過秦立公看著朱景中喝了二兩小酒似醉非醉的模樣,到底不放心,便令樂弈隨同協助,其餘人等各自散了。
    溫寧留意到餘南神色鬱鬱,本想與她私語幾句,不過電訊組事多,臨時又來一份密電需要破譯,眼看她匆匆離去,溫寧隻得以複診為由,來到陸鴻影的醫務室。
    借搭脈之機,將當晚發生一切,原原本本告訴陸鴻影。陸鴻影認可溫寧的直覺和疑慮,說:“我雖不在現場,也能感覺到氣氛並不愉快,那位方太太倒真是挑撥是非的好手。”
    溫寧警惕地說:“難道說,方太太有可疑?會不會是日本人派來的?”
    陸鴻影笑了笑,“沒必要草木皆兵。其實你也在本部那樣的大機關呆過,這種腹裏藏刀、八麵玲瓏的女人,實在不少。有時根本無利可圖,可讓旁人不快,她就心底歡喜。自詡在場麵上如魚得水,無非是抓住了別人的弱點,肆意玩弄而已。如果這位方太太憨憨厚厚的,才真正可疑。再說,後麵韓鐵錘的突然出現,鬧出那麽一大出,並非她能掌控。”
    溫寧撅撅嘴,“我就是不喜歡她,這是本能,也是直覺。”
    陸鴻影笑得隱諱,“因為她揭破了你與樂弈?”
    “您說得對,這就是她那類人的可惡之處!”溫寧惱怒地說:“自作聰明,打著為他人著想之名,行竊取隱私之舉!”
    “看來今天的選擇確實讓你為難了。”陸鴻影站起,收撿診室內的醫療器械,拉高了聲音,說:“你的病好得八九分,以後不必天天來了!”又壓低了聲音,“你的選擇沒有錯,隻是為難了你自己……早點回去休息吧,那位方太太,還是得留意……”
    這一晚,溫寧當然休息得不好。一則因為百樂門火鍋城發生的事情讓她左右懸心,思前瞻後,憶往念今,難以成眠,二則那位猝死學員的父親被安置在男教工宿舍區,直聽得他整晚怪叫淒哭,四更以後才漸漸安歇。
    次日清晨,溫寧起得早,迎著學員出操的聲音走出院門,環繞校園步行。走了一兩圈,再度行至紅葉飄零,絮枝瑟落的三岔路口,遙見遠遠走來一人,看身形正是樂弈。
    溫寧便稍等片刻,待樂弈走近。
    不過相隔一晚,頜下須黑,眼底烏青,樂弈的容色竟似憔悴好幾分。
    溫寧問:“怎樣,那位學員的父親,總算安生下來了?”
    晨露點綴在她的發間,又照進她昂首相問的眸子裏,分外瑩亮。
    樂弈心中陡然泛起一陣酸楚,“……這件事,有點問題……”
    “哦,什麽問題?”溫寧問道。
    樂弈再深深地看她一眼,沒有回答。
    溫寧趕緊說:“抱歉,我隨口問的,違反紀律了。”往前走幾步,又回頭朝他嫣然一笑,“快開飯了吧,咱們走快些。”
    樂弈緊趕兩步,“你……等等。”
    溫寧其實是有幾分畏縮與他相對的,如何解釋昨晚宴席上她最後的回答,真是一個頭疼的問題。
    然而樂弈似乎比她還要猶疑,待她聞聲站定,仰望頭頂楓葉良久,才聽他說道:“溫寧,如果說有一件事,我後悔了。你說,該怎麽辦?”
    此時,溫寧已並不覺得如何驚詫,“那要看為什麽。人生向前,尤其你是幹這行的,應當明白後悔二字,最不頂用。”
    “對,我以前從未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片刻。失誤了補救,錯過了尋回,沒有時間後悔。不過,那天晚上,看著你暈倒在我懷中,我突然後悔了……”他沉默一會兒,“隻有抱著你的時候,我才能感覺,我的手,我的身體,還有……我的心,是溫暖的。還能覺察到,我是活著的……”
    他驀地將她攬腰環抱,清洌的氣息環繞在她脖頸間,“溫寧,我不想再放棄你了……”
    他的力氣很大,幾乎是將她緊緊箍在懷中, 毫無動彈的餘地。
    溫寧心緒雜亂,這是為什麽呢?究竟是情還在,他才會如此,抑或隻是失去太多,不想再失去她?
    如果是後者,她可以理解和憐惜。可是,自己又成了什麽?
    似乎有不甘,但也無從指責。
    她努力要從樂弈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又無從著力。
    她有些惱怒了,壓低聲音喝道:“樂弈,放開我!”
    樂弈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不僅沒有放開,反而加倍用了氣力,將她箍得更緊,簡直要透不過氣來了。
    就在這糾纏中,前方氣喘籲籲跑來一個人,邊跑邊喊,“喂,你們兩個,快去幫忙!”
    跑近前了,樂弈一瞧,是守門的李老頭。李老頭不期撞見這一對男女擁在一塊兒,趕緊背過身,叫喚道:“哎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樂弈連忙放開溫寧,整整衣裳,“老頭子,發生什麽事了?”
    李老頭這才回過身,將溫寧打量一番,笑咪咪地說:“還能什麽事,上回你們抓過的鳳凰山土匪頭子又來了!”
    溫寧驚訝,“韓鐵錘?”大清早的,他來特校幹什麽?
    “對,就是那家夥!非要闖進咱們學校,我一個小老頭子,攔不住啊,現在又是早操時間,行動隊打電話也沒人接。這都咋了!隻好讓門值衛的幾個小子先擋一擋,我親自搬救兵。瞧你們這邊有人影,離校門最近,這不,真是抱歉——”
    李老頭越是可勁說抱歉,溫寧越覺著難為難。腹誹這看門老頭果然滑頭,他心裏可道:“大爺,誰還不知道您啊,小小土匪哪能把您難住。定是不想作主,拉樂隊長擋刀槍!”
    李老頭翻著眼珠子,嗬嗬笑道:“小樂,從前我就給你算過,你命好啊,瞧這姑娘,多機靈!怎樣,憑咱爺倆 的關係,幫不幫我擋刀槍?”
    :“還能怎樣,您是事兒,不就是我的事兒?!”
    三人快步來到校門口,果然看見韓鐵錘在校門口跟幾名佩槍的哨兵推推攘攘。這些哨兵通常隻在門樓上監視,是被李老頭臨時喝喊下樓幫忙的。
    韓鐵錘瞅見溫寧走近,歡天喜地打招呼,“溫寧妹妹,媳婦兒,你來了!快讓他們放我進去。”
    溫寧臉上臊得發熱,怒瞪韓鐵錘,“快把他趕出去,這裏不是尋親的。”樂弈揮手,示意哨兵拉上步槍刺刀,強行推趕。
    韓鐵錘見狀,蹦起來喝道:“你們不能對我無禮,我……我有潘司令的手令,專程來特校公幹的!”
    樂弈一怔,“他真有手令?”
    李老頭點頭,“確實有城防司令部潘司令長官的手令,他後麵還帶著一個人。”
    “不就他一個人嗎,還有什麽人?”。
    李老頭說:“半死不活的一個人,擱在門外頭。小樂,這事我真不能做主,那土匪又不肯對我明來意,放進去,鐵定是惹事的!”
    :“我跟他會會。”令崗哨退開,行至韓鐵錘麵前,“韓鐵錘,你也知道,咱們這裏不比普通地方,就算有潘司令的手令,我禮讓你三分,也不能說進就進了!說說看,你此行,究竟有何貴幹。”
    韓鐵錘見樂弈與溫寧在一塊兒,本來窩了半肚子氣,斜覷:“膽敢不放潘司令的手令,別忘了,你們軍統還欠咱們司令一個大人情,翻臉不認帳,真有什麽的!”
    :“一碼歸一碼。難道韓大當家原先不是土匪頭子,是帳房裏的夥計?習慣了先清舊帳再說新帳?這種氣誌,難怪連土匪當當不成。說是投軍報國,別是被其他山頭的壓得沒法活了吧!”他這一譏笑,旁邊幾名哨兵起哄助威。
    韓鐵錘氣得拳頭緊握,恨不能直劈樂弈的鼻梁,將麵前這張自愧不如的俊臉打癟,卻見溫寧連不迭朝自己使眼神,輕念一想,化怒為喜,說:“行,反正我好意前來,你們非但不領情,還處處為難。我走行了,你們你別後悔!”
    掉頭就走。
    “慢!”樂弈喊住他,“韓大當家要搞清楚,我這不是為難,是例行查問。你堅持不說,倒是在為難我。”
    韓鐵錘一聽,樂了,嘻嘻笑道:“對,我就是為難你了,就不跟你說——”
    溫寧在旁清咳一聲。
    “我隻跟她說。”韓鐵錘朝溫寧招手,笑得特別親熱,“溫寧妹妹人,我過來,我跟你講。”
    溫寧便走過來。
    見溫寧與樂弈差不多並肩,韓鐵錘皺了皺眉,拉住她的胳膊往旁邊走了幾步,樂弈也挪兩步跟上。
    韓鐵錘厭棄地瞅著樂弈,樂弈隻當不見,遙望遠處層林盡染的山巔。
    韓鐵錘轉向溫寧,又換回那副可親可愛的笑容,討好般說道:“我給你們帶來一個人——”說話時,他指著旁側一台木質小推車。
    樂弈快步走近,見推車上橫臥的人發須掩麵,一動不動,身上搭著一床薄褥。探脈膊,尚有氣息;掀開被褥,衣裳汙穢破爛,臭氣熏天;扒開頭發,五十歲上下的男人。當即追問:“這是什麽人?”
    韓鐵錘仍然隻對溫寧說話:“我昨晚回營區的路上,撿到了這個人。當時他半昏半醒,告訴我:他有一個兒子,被召入中央政治特別訓練學校讀書,前不久生病,死了。他是來見兒子最後一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