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同舟何渡
字數:4453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卸妝 !
剛剛立下“救主”首功的韓鐵錘也趕緊跟上,連聲道:“對啊對啊,咱們才不是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的家夥。”
承賴這二人,溫寧沒有像陸鴻影一樣被關押起來。她是被驅逐出軍營的,臨行前,甚至沒有來得及跟陸鴻影說上半句話。
從補充兵團到特校,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二三十裏路,沒有交通工具,單憑溫寧的一雙腿,走到城門也就差不多是宵禁時候了。好在潘萬軍並非不通情理之人,溫寧走出五裏地,就碰上了開著三輪摩托的樂弈。原來是孫楚奉命向秦立公通報了情況,秦立公立即派樂弈前來接應。
樂弈大概生恐溫寧孤身一人迷路或遇不測,摩托的馬力開足衝出城門,出城後又不敢開得太快,擔心一不小心錯過。直待終於看到連走帶跑灰塵蒙麵的溫寧,才將焦急之色收斂,下車當頭問道:“究竟怎麽回事?陸主任怎麽會……”
溫寧乍然閃念,如果將麵前的樂弈換作韓鐵錘,當頭第一句話,絕對不是問個究竟,而是詢問她是否安然。
僅僅瞬間閃念而已,溫寧馬上回過神,說:“這絕對不會是陸主任幹的,她還能是日諜,幹出損害黨國利益的事情?!”
樂弈眉宇一沉,回頭半倚著摩托車,拿出一根煙引燃,“不一定是日諜……共黨跟咱們結下大仇了,為了報複,也能幹出這種事。”
溫寧心頭一緊,她預估沒錯,樂弈果然在懷疑陸鴻影是共黨。他都已經如此懷疑,那麽,秦立公呢,那日,他與陸鴻影的談話內容是什麽?他會對此事報以何種態度?會不會順勢將責任全推給陸鴻影,同時在陸的身上安一個共產黨的名聲?這簡直是最佳的趨吉避害方法了。
溫寧瞪大了眼睛,說:“你什麽意思?陸姐這麽好的一個人,最近真是倒黴透了,被你們懷疑來懷疑去!那一鍋的冤屈還沒洗清,這一鍋又來了!校長真是沒良心!”
樂弈失笑,饒有興致地將溫寧打量,“果然,陸鴻影這種共產黨就是會籠絡人心,連你這種一向溫吞吞的,也替她抱不平,還敢編排起校長。”
溫寧說:“我沒有隨便編排,你的態度就是校長的態度,學校裏的人都明白。”
樂弈怔了一怔,“這簡直胡說。”吐出一口煙霧,又道:“至少在陸主任的事情上,我拿不準校長的心思。”
溫寧就要是在樂弈處探聽秦立公的態度,現在得到答案,跨步上車,說:“走吧。”
回到特校走進秦立公的辦公室,溫寧意外地看見,辦公室裏堆滿了人,所有的中層以上幹部全擠在這兒,見著她就圍上來問長問短。溫寧頗有萬眾尊寵的滿足感,雖然這些人關心的並非她而是陸鴻影,也與有榮焉。這是陸鴻影的一貫品行和長久種植的善意,收獲的良果。
溫寧將前因後果仔仔細細說了,並未隱瞞兩夜邂逅蒙麵女人的經曆。
聽過後,眾人各抒已見,辦公室吵鬧得像一鍋煮沸的粥。羅一英和餘南最為憤慨激昂,捋起袖子恨不得馬上衝進石州城內,挨家挨戶掀開鋪蓋把那位腿功厲害的蒙麵女人找出來。何曼雲和王澤趨於保守,認為醫護人員絕對有問題,細查必定有直接收獲,比大海撈針找蒙麵女人來得快。朱景中、蔣蓉蓉夫婦的考慮最實際,潘萬軍對陸鴻影和溫寧的一押一放,表明了態度,就是還了特校人情,給特校機會查出原因,如果不能及時交待,潘萬軍必定會翻臉不認人捅上重慶。然而,將此事往回頭捋一捋,根本原因還是秦、潘二人有隙不諧,若秦立公能放下架子,登門負荊請罪,二人握手泯恩仇,此事也就能在交際層麵小事化了。人嘛,爭的無非一口閑氣。
其餘人所說的意見,秦立公無非皺眉聽說,待聽到朱景中夫婦要他“負荊請罪”時,一拍桌案,紅漲了脖子,道:“什麽叫隻爭一口閑氣?!人要是沒有這口閑氣,還活著幹什麽,挺屍?!聽著,為了國家民族大事,我秦立公可以向他潘萬軍求人情,也會幫他的忙,但是,就為這口閑氣,我決不會跟他服軟。聽著,我沒做過事,不能認;我手下的人,我要救!”
秦立公安排羅餘何三人尋找蒙麵女人,王朱蔣三人排查醫護人員,留下溫寧和樂弈在辦公室。
人散了,辦公室總算安靜下來。
秦立公說:“方才大家討論的時候,就你們二人沒什麽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樂弈示意溫寧先發言,也是算是最基本的紳士態度。
溫寧說:“方才諸位同事的意見各有道理,不過,作為這件事的第一親曆者,我認為有些問題容易忽略,我也不太能想明白,值得拿出與校長、樂隊長商討。比如,食物中毒的原因。看上去這是一樁意外,可是兵團的夥夫按說是老師傅,不該不曉得四季豆煮熟才能食用的道理。”
秦立公說:“這一點很有道理,食物中毒是所有事件的源頭,必須由此查起。聽說,是地方商會送去的食物?”
“誰組織商會的此項活動,有哪些商家參與,四季豆由哪家店鋪送出,這些都可以查。”。
“還有哪些問題,繼續說。”秦立公催促。
“再有,那位蒙麵女人至少兩次潛入軍營,她的目的讓我不解。”溫寧蹙眉,“我看過她的身手,連陸主任都被她擊倒,這樣厲害的角色,何必犯險到軍營謀殺普通的士兵?或者換個角度看,如果這件事是日本人幹的,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挑撥校長和潘司令之間的關係?或者說想扳倒校長?可是這種力道,顯然不能奏效。”
樂弈又開始抽煙,撣開指間一抹煙灰,淡淡道:“我說過,不能排除是共產黨幹的。”
“共產黨的書記都死了,他們在石州還能在這麽大的能量?”溫寧馬上反詰,隨即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能過激,緩過一口氣,又道:“再說,你也說過,共產黨慣會籠絡人心,他們會犧牲普通士兵的性命來進行報複?”
樂弈笑了笑,看向秦立公,“瞧,長進了,會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行,算我沒說。校長,您是什麽意思?”
排球直接傳到了秦立公手中。他的麵色沉了又沉,緩聲道:“你知道,你們對我的意見有許多揣測。我與陸主任共事多年,也曾同舟共命,於公於私,情誼深篤。這些,我無須避諱。”
“如今,舟仍在,人還一樣麽?”樂弈淡聲問道。
秦立公沉吟著,“也許,對她而言已是故舟舊林。不過,此舟既然曾經渡過我,她也還在這條船上,我們都在這條船上。她甚至願意揚舵誘敵,那麽,不求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也得謀求這一趟的船票錢,全都沒有白花。”說到底,雖然沒有提及那日與陸鴻影談話的內容,卻也表明了態度。而溫寧能夠聽出,秦立公已經明曉陸鴻影的真實身份,甚至,他們二人的私談中,陸鴻影對自身“主動暴露”的原因也有所透露。
溫寧故作迷惘地朝秦、樂二人左看右看。樂弈在微怔片刻後朗然一笑,起身鄭重鞠躬,“校長不將曾經共舟之人推下船,是校長的情義與擔當,屬下敬重佩服,必當遵命。”
溫寧說:“你們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秦立公笑道:“你不必全懂。隻要知道,我們不會拋下陸主任不管就行。來,繼續說……我提醒你一下,你剛才說到日本人的陰謀,如果是他們幹的——當然,也隻能是他們幹的——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是的,日諜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溫寧努力思索著,整個下午到此時,她的腦子都有些亂。陸鴻影出事了,仿佛抽掉了她潛伏在特校的底氣。她想起,在被驅離軍營的時候,來不及跟陸鴻影說話,可是,陸鴻影並非全無表示,她的目光,一直放在那名被綁的低階軍官身上。
為什麽盯緊他?他也是受害人啊。
下午發生的事件,一幕幕在她的腦海中回放。
有一個點,在她腦中定格。
低階軍官第二次衝向潘萬軍,他的眼睛,雖然發紅充血,但聚焦在潘萬軍腰間的佩槍上。潘萬軍右臂已斷,因此與其他軍官不同,他的佩槍別在左側腰帶,且位置略為偏後,從低階軍官所處位置,不可能看到配槍的具體方位。可是,發狂的低階軍官的襲擊目標非常明確,而且直取槍支,這是什麽原因?
“我,我知道了!”溫寧豁然大悟,“襲擊潘司令的軍官,一定是他們的人!”不管是誰動了手腳注射藥物給那名低階軍官,但任是神仙也無法確定一個發狂的人必定會襲擊預定目標。除非,這個發狂之人仍然保持著有限的清醒,明確自己的目標以及襲擊得手的關鍵點——奪槍。再進一步分析,致狂藥劑應當是低階軍官自己注射或服用的——除了他,還有誰能夠準確把握潘萬軍到達帳蓬的時機?這種藥,使用得太早或者太晚,都沒有用。
敵人的目標確實是潘萬軍,然後嫁禍給特校。
多麽凶險的一石二鳥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