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撲吃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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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潛入補充兵團軍營且與陸鴻影有過交手的蒙麵女人,當然就是方太太。
    當秦立公辦公室燈火通明,商議案情時,方太太也剛剛回到百樂門火鍋城。前腳踏進門檻,全城燈熄,宵禁的時間到了。最後留守看店的夥計匆匆向她匯報了一天的營業情況,低頭朝自家住所方向小跑。
    方太太經營百樂門火鍋城,不敢重蹈醉川樓前車之鑒,聘用的全是長居石州的本地人,且不留宿夥計看店。
    野生又早已潛入她的房間,慢慢地吸著一根煙,在等待著她。
    方太太惱火地搶走他的煙,在牆壁上摁熄,說:“滿屋煙味,嫌我還沒有暴露?”
    野生不以為然,“你擔心什麽,反正你又沒有用女傭人,誰知道你的房間裏有沒有進過男人……”
    “放肆!”方太太對野生的調笑不假辭色,“竟敢將中國男人的油腔滑調用到上司身上!”
    野生無奈地垂頭,“對不起。那麽……計劃進行得怎樣?”
    方太太放下坤包,開窗散發煙氣,回頭冷冷道:“失敗了。”
    野生立即明白了今晚方太太脾氣不好的原因,“怎麽會?您親自部署的連環妙計,還動用了你掌握的潛伏在軍營的老人,怎麽會失敗?”
    方太太說:“具體過程我也不清楚,總之前麵進行十分順利,臨到最後關鍵時刻,又是那個叫韓鐵錘的軍官衝出來替潘萬軍擋了一下,就差那一下,功虧一簀!”
    野生恨恨道:“韓鐵錘,怎麽又是他,每次都是他壞了帝國的大計!”
    “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最難把控。最周密的計劃,也最怕意外。他就是那個意外!”
    “要不,找個機會把這個意外解決掉?”野生惱怒地建議。
    方太太冷瞟野生一眼,“你是嫌帝國的潛伏人員太多了?韓這種貨色,看上去好收拾,如果收拾不了讓他盯上,那就是天大的麻煩,比軍統那幫人還要難搞。”
    野生喏喏稱是,“確實,帝國的人手是一天比一天少啊。那,執行任務失敗的那位……”
    “這個你不必擔心,他既然接受此項任務,就早已作好了玉碎的準備。現在,應當已經往赴極樂……這就是執棋的布局,這次的行動,定名為‘撲吃’。”方太太問向野生,“鬼手,你知道在圍棋中,撲吃是什麽意思?”
    野生茫然地搖搖頭。
    “撲吃,就是將自己的棋子送進對方口中,待他們提子後,伺機吃掉他們更多的棋子。”說話間,由櫥櫃拿出兩支高腳酒杯,倒上紅酒,遞給野生一支,“喝一口,用中國人的禮數,為這枚可敬的棋子踐行。”
    野生喝下這杯紅酒,感覺腸腹發燒心冰涼,說:“哪天我為帝國玉碎,大概也是這杯酒。”
    方太太說:“帝國正處於決勝中國的關鍵時刻,為帝國赴死殉國,是你我身為軍人的光榮。”
    野生受到鼓舞,立正垂首,“您說對,為帝國效命,決不退縮半步。下一步如何行動,請下達命令吧!”
    方太太坐下,沉吟片刻,道:“這次行動失敗,軍統必定會窮追不舍。首先他們會想方設法找到我,不過這相當難,我這兒,倒不必擔心。”
    野生略露抱怨,“屬下實在不明白,您為什麽要在陸鴻影麵前露出身手,本來無跡可尋,現在多少給他們留下了線索。”
    “露出身手又怎麽樣,石州城幾十萬人,讓他們大海撈針浪費力氣!”方太太冷笑,又道:“我出手,是想試一試陸鴻影。前些天我在特校門口匆匆一瞥,我懷疑,她是我從未謀麵的大師姐。”
    “大師姐?我果然猜得沒錯,特派員的功夫來自中國南方。試出來了嗎?”
    方太太微緊眉頭,“我入門尚晚,拜師的時候,大師姐已經出道,師門隻留下她一張麵目模糊的合影。那天,我也隻是憑著神韻進行判斷。昨晚交手幾招,她一定猜到我是誰,我當然,也能斷定她是誰了。”
    野生瞪大眼睛,“這個,她是你的師姐,特派員,這是勁敵啊!”
    方太太哼了一聲,“怕什麽。情報沒有錯,她早年為救秦立公負過重傷,花拳繡腿還在,但要論起真功夫,就是個廢人!”
    野生喜形於色,“這就好。”
    “再說……”方太太接著說道:“健三郎不是傳給你消息了,是她殺死了咱們在特校裏的人,她十有八九就是共產黨,也就是執棋嚴令必除的人。”想到這裏,她又道:“健三郎怎樣了,你辦得幹淨吧?”
    野生說:“那日健三郎雖被特校放出,但樂弈一直偷偷跟著。在他跟前,我不敢冒險接頭,但健三郎身為帝國軍人,有必死決心,趁樂弈不備,將情報放在了一個死信箱裏,讓我能順利取出。後來,我又想,健三郎已被軍統盯上,如果暴斃,不正坐實了他有大問題,不如放任出城,想來軍統也不能永遠盯住他不放,一有機會,他逃走就好了!”
    “混蛋!”方太太大怒,揚手就給了野生一個耳光,“萬一他被捕背叛帝國怎麽辦?!”
    野生說:“他並沒有掌握多少核心機密,絕不會危及您的安危,您就……給他一條生路吧。現在用人之際,也許,他還用得著。”
    方太太勉強壓下怒氣,“這筆帳,我先替你記下。陸鴻影之事,絕對不能再出半分差錯!”緩了一緩,說道:“撲吃行動雖然失敗,但撲吃的後效並沒有隨之消褪,這也是執棋的高明之處。至少,將陸鴻影死死拉下了水。她如果不能擺脫嫌疑,一來特校有大麻煩,二來她自己更是殺身之禍。”
    野生思忖著說道:“可是,她一定是共產黨嗎,會不會判斷有誤?”
    方太太斷聲道:“我們在判斷,你別忘了,在特校內,執棋有比我們更加便利的條件進行判斷。不出兩三天,執棋一定會送出消息。會明確告訴我們,陸鴻影的真實身份,以及該不該除掉她!”嘴角浮起一抹殘酷笑意,“就算執棋說可以不除掉她,我,也一定會除掉她。”
    “為什麽啊?”野生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問。
    “一山不容二虎。何況她現在殘得跟隻病貓一樣,正是吞掉她的最好時機。”方太太笑得陰惻,“我大日本帝國,對付中國這龐然大物,不正是相同的道理?”
    這句話說得野生眼睛發亮,“借勢誅殺強敵,特派員,屬下佩服!”
    “好了,少拍馬屁。”方太太嘴裏這樣說,臉上總算浮起一抹笑容,“回到正題。刺殺潘萬軍嫁禍特校未遂,軍統必定已經展開全麵清查,想一想,我們還有哪些遺漏之處,該撤該補該斷後了。”
    野生想了想,“慰問補充兵團的事情,您這百樂門火鍋城雖然有一份子,但事情是開會議的,當時提議慰問的,不止您一家,那氣氛造起來後,最熱絡的也不是您吧?”見方太太點頭,繼續說道:“那就沒事,這邊您算是摘掉了。左右在特校那班人眼裏,您一貫熱情愛交際,如果不參與此事,倒顯得可疑。”
    “慰問的食物貨品,是各家店鋪湊的。您跟這四季豆更不沾邊,哪家下火鍋要四季豆?”
    方太太微微笑道:“不錯。當時時間緊急,我也一直沒有問過你,究竟是如何操作的,能將這麽多四季豆送進了補充兵團?”
    野生頗為得意,“這件事嘛,並不難。說起來,還是堂本君出了大力。”
    方太太眉睫一動,“又是他,你用到他了?”
    “這種商會活動,他也躲不了要參加,當然得善盡其用。”野生繪聲繪色描述,“堂本君聰明,您的任務布置下來後,就跟我商量如何讓那些支那兵食物中毒,剛巧有挑擔叫賣蔬菜的菜農經過他的鋪子。聽到四季豆三個字,他的主意就來了,上前跟菜農談了一筆生意,買一批四季豆,至於具體數量嘛,故意將‘四’與‘十’兩個數量混淆。等到次日菜農送菜上門,多出的菜錢他也給了,那麽,多出的菜,不正順理成章地送進了軍營?買賣的時候,他故意大張聲勢,讓旁邊商鋪的老板瞧見,見四季豆產量大,價錢低,中國商人嘛,總有愛占便宜謀蠅頭小利的習慣,幾籮筐的四季豆堆碼上去,倒有臉麵。這一來二去,湊上慰問車的四季豆就有了十幾二十筐,正合咱們的算計!”
    他說得精彩,說完了好一會兒,沒有得到方太太的應和讚許。他立即忐忑,麵前這位女上司思維總跟他不在一條道上,盡管很多時候,對於她的觀點和做法,他不以為然,然而上司終歸是上司,他並不願意總是受到女人的訓斥和指責。
    最終,方太太沒有訓斥他,隻在沉默了良久後,說道:“鬼手,上次經由你說情,我饒過了堂本君一回。這一次,是你替他惹禍上身。如果他的身份暴露,我不得不痛下殺手,責任,是在你的身上。別怪我無情。你的,是否明白?”
    野生下意識地撇了下嘴角,仗著室內沒有燈光,方太太看不見他的細微表情。這女人,心夠毒夠狠也就罷了,完了還要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
    他說:“請特派員放心,軍統不會懷疑到堂本君的。那些菜送進軍營,又不是我們讓夥夫煮生不煮熟,是您安排那名潛伏的軍官一直起哄,沒到起鍋的時候就搶了吃。此人既然會選擇玉碎成仁,所有的鍋他自然會背。”
    方太太冷眼看他,“身為特工,難道是依靠僥幸生存?上次給朱景中放債的人有堂本,這次的慰問同樣有他,你認為,像樂弈這種人,需要多久時間才會注意到他?”
    這席話,質疑的是野生的職業能力,沒有開罵,但比厲聲訓斥更讓野生覺得難堪。
    方太太說:“看住堂本夫婦,一有不妥,馬上動手。你親自種下惡因,就得毫不留情結果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