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死無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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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救出陸鴻影,或者更準確一點說,為洗刷清白,特校的教職工幾乎傾巢出動了。按分工,一組比照抽調補充兵團的醫護人員名單 ,挨個往石州城大小醫院清查;另一組核查最近三個月新來石州的人員,那名單就足有一名半大的小孩高,是一項浩大工程。一整天忙活下來,到晚間在食堂碰頭的時候,兩個組都還一無所獲,六個領頭的中層幹部氣得咬牙幫子。
    食堂做的麵條夜宵端上來,朱景中一邊吃,一邊不免發牢騷,“這叫什麽事兒?!咱們軍統石州站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還要自證清白!老子們以前弄死三五個人跟捏死螞蟻的,現在,居然被補充兵團捏著玩!窩囊!”
    何曼雲嬌媚一笑,說:“喲,朱組長英雄俠氣啊。”
    羅一英冷冷插言,“朱組長英雄,何主任正派,全特校上下都曉得。你們嫌累不想盡心趕緊玩兒自己的,別礙我們做事。”
    話裏的刺,何曼雲自然聽得明白。她今天站在街巷口風吹雨淋核查人員,累得小腿肚子抽筋,這也罷了,還沒少被一堆無所事事的二流子圍觀,自覺相當吃虧,當即拍著桌子站起來說:“羅一英,你夠了,老姑娘成天對人冷嘲熱諷,以為我當真打不過你?”
    羅一英拈著麵條慢吞吞地吃,“我說話冷啊熱的算什麽,比不上你能啊,你真會大冬天潑人冷水!”
    這就指到上次何曼雲冷水潑得羅一英腰椎發病的事情了,其實此事發生後,何曼雲曾被秦立公狠狠地訓斥且罰薪半月,臉麵丟得十足。何曼雲就說:“還要提舊帳,你是沒事找事?”手已經按向腰間的佩槍了。
    見勢不對,蔣蓉蓉趕緊拉何曼雲,王澤則去拉羅一英。餘南卻是一個越步直接跳上了桌子,踢開碗碟,厲聲道:“瞧瞧,你們在幹什麽?陸姐還被關在補充兵團受苦,你們不過忙了一天,發牢騷、翻舊帳、起內訌,你們對得起陸姐?我看你們一個個嘴裏說什麽感謝陸姐,大恩大德,口不稱心。你們有臉沒臉?!”
    餘南在特校的中層幹部中,長期是近乎隱形的存在,極少在各類會議發表自己的獨特意見。首度大聲開腔,字正腔圓,竟然鎮住了場麵。何曼雲與羅一英含怒對視一眼,又各自轉過頭,羅一英低聲說:“行,陸姐的事為大。”何曼雲說:“先饒過你。”
    王澤笑著幫忙打圓場:“各位哥哥姐姐今天都累了,師傅,再加兩個小菜吧,我做東。”
    朱景中左右望望,說:“我說,咱們幾個忙得四腳朝天,樂弈和溫寧怎麽不見人影,他們忙什麽去了?”
    蔣蓉蓉說:“他倆昨晚被校長單獨留下,肯定另有工作安排。拿好你的筷子,別盯著別人碗裏的肉!”
    已經坐下來的餘南笑嘻嘻揶揄,“蔣姐現在越來越體貼人了,真不錯!”
    蔣蓉蓉往餘南碗裏夾了一筷子麵條,說:“多吃點。”
    餘南點頭,“行,我多吃少說。”
    當天,這六個人忙的時候,溫寧和樂弈當然沒有閑著。昨晚開完會,秦立公就親自致電潘萬軍,請求加強看管那名發狂的低階軍官,明日派員與補充兵團人員合審。在電話裏,他一再強調,務必加強保衛,保全此軍官性命。
    潘萬軍將秦立公嘲諷一番,宏聲朗調地說道:補充兵團軍營固若金湯,能保不齊一名小小的被拘禁之人的性命?!
    話說到這個份上,哪怕秦立公懷揣一萬顆立即將發狂軍官逮入審訊室大刑伺候的心,也隻得耐心等待。
    天亮時分,樂弈駕駛摩托車,將溫寧送達補充兵團軍營後離開。兵分兩路,按照秦立公的意思 ,溫寧負責對付發狂軍官,樂弈負責盤查食物中毒的來源——這也基於溫寧更熟悉軍營,樂弈更熟悉石州社會麵情況的考量。
    然而,當吳永吉帶領溫寧走進軍營監牢,看到的,隻是發狂軍官已然僵冷的屍體。
    隨隊軍醫和隨機抽調醫生共同驗屍的結論,是突發心肌梗塞,死亡時間是當日淩晨五時左右。
    潘萬軍聞訊,在大為光火的同時,想到昨晚振振有詞,難免頗為不好意思,索性連溫寧的麵也不見了,對於溫寧提出的在軍營內進行徹查的要求,也不好拒絕。因為吳永吉手頭雜務甚多,他一通電話打到城門,命令孫楚回營協同溫寧調查。
    對於曾經在初入石州第一天就打過交道的孫楚,溫寧既有欣賞又有防備。欣賞他辦事牢靠不徇私情,沒有普通國民黨軍官的流痞作用,防備也因此而來,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小動作,顯然沒有吳永吉容易唬弄。
    果然,孫楚彬彬有禮,一派紳士風度,全程親自陪同。他告訴溫寧,昨晚與吳永吉一同有過初步審查。根據檔案,發狂軍官名叫趙平,很普通的姓名,二十九歲,籍貫川西,入伍前是一名郵差,有一定的文化,因此能被委任為排長。兵團已發函至原籍核查其身份。
    首先審問頭晚負責看守趙平的士兵。可巧,這兩名士兵就是二岔子和三大炮。二人素來放任慣了,不知大禍臨頭,還在一個勁吵鬧叫冤,直至孫楚凜聲宣布軍令,才知道玩忽職守等同死罪,立馬嚇蔫了,竹筒倒豆子,將一晚上幹的事說的話,包括撒過幾泡尿,臆想過哪家閨女媳婦,統統倒了出來。聽得溫寧麵紅耳赤,孫楚將一張俊臉繃成緊緊的。不過,從這二人身上,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他們還真是玩忽職守,在看守時流睡覺,根本沒留意到在押的犯人早已死了。
    溫寧想,趙平能做這件事,想來已抱必死之心。因此他的死並沒有懸念,特工自盡的辦法太多了,根本不需要旁人動手。其身份的真偽雖待具體核查結果,但應該沒有什麽懸念了。
    接下來傳喚與趙平接觸較多的官兵,包括他的部屬,以及同一帳篷共同起居的戰友。
    情況逐步明朗。
    趙平循規蹈矩,隻是過於沉默寡言,不像多數川人那樣熱情開朗,甚至有些時候,禮貌得讓與他朝夕相處的“戰友”不自在。當然,“戰友”們更願意將他的禮貌歸結於他當過郵差有文化。作為排長,他雖然不像韓鐵錘那樣一呼百應,但因為可以代部屬寫家信,還算有威信。
    部屬回憶,發生食堂中毒當天,排長趙平的表現確實有些異於常態。他本是不喜爭搶起哄的人,慰問食物送到後,一看到有四季豆,他突然就嚷著很饞急著吃,帶領本排的兄弟哄搶了食物送進夥房;夥夫做菜時,他不停地催叫,甚至跑進去幫手。最後,也是他捧著第一盆沒煮熟的四季豆出來,這直接造成他所在的排士兵中毒最多最早,也中毒最深。
    也有醫護人員和病患士兵想起,當趙平被送進診療帳篷,被確定為危重病人後,原本並非陸鴻影主治,而是在意識稍為清醒後,主動要求更換主治醫生的。其後,陸鴻影主治的病患官兵病情多有反複,惟有趙平愈後略好,能下床走動,常徘徊於其餘滿懷抱怨的官兵榻前耐心勸說。
    審查到這裏,溫寧驅退旁人,對孫楚道:“案情大致明了。我基本可以斷定,就是趙平與人裏應外和,造成食物中毒事件,並在陸主任主治的患者中動手腳,最後自行施藥,造成發狂症狀,謀刺潘司令,嫁禍特校和陸主任!陸主任已被你們關押了一天一夜,可以釋放了嗎?”
    孫楚微笑,“所以,全部是你的推理?死無對證,你並沒有物證人證。”
    溫寧說:“雖然是推理,不過以孫隊長的智慧,觀孫隊長的表情,你也認同我的觀點。”
    孫楚說:“就像我看守的石州城門,沒有派司,不能入城。職責所在 。”
    溫寧一笑,“我記得,上次你如此死板對待我的時候,差些讓作亂的土匪兵闖了關卡,惹下大禍。”
    “前車之鑒,孫某謹記。所以這一次,相信溫小姐能及時找到證據,不致於讓我因為應付你,耽誤大事。”孫楚站起,朝溫寧欠身,還是這麽有禮。
    溫寧感覺到他話中有話,想到昨日他幫忙說話,才讓自己不致於同陷牢獄,倒似欠了他一份人情,也起身含笑,道:“孫隊長,我想起一事。”
    “什麽事?”
    “我記得,幾個月前在城門,我的行李箱和坤包都被摔過。坤包還承蒙您幫我拾起。”
    “舉手之勞。怎麽,瞧溫小姐的模樣,您丟東西了?”
    溫寧細察孫楚的表情,沒有一絲作偽痕跡,連帶眸色也不見半分波瀾。她露齒莞爾一笑,“沒有,是多了一樣東西。”她一直懷疑,當初莫名出現在她坤包裏的紙條,是孫楚放進去的。會是他嗎?
    孫楚眉宇輕挑,“多了東西?莫非有人放進示愛的禮物?”又一笑,“溫小姐如此美麗,想必暗下傾慕之人不少。”
    從他這裏,是問不到實話了。溫寧轉過話頭,“看來示愛之人不是孫隊長,真是遺憾。為彌補我的遺憾,可否讓我見陸主任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