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明火執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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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人化妝品店在臨近午餐時候,迎來了兩名鬧事的女客人。
    這家店鋪素來生意不錯,當天恰逢周末,前來挑挑逛街選貨的客人不少。當時,店主焦富貴正滿臉堆笑,眉飛色舞地為幾名打扮時髦的太太小姐吹噓某件法國護膚品的功效。那些太太小姐聽得眉目生光,又見貨品不多,莫不心動準備從荷包掏出真金白銀。
    餘南以接近俯衝的姿勢闖進店內,吵架滋事的派頭擺得很足。左右開弓扒開顧客,兩手橫掠處,“叮叮鐺鐺”一陣悅耳脆響,擺在櫃台上包裝精美的瓶瓶罐罐一溜兒滾倒。
    “好個賣假貨的,還在騙人!喂喂,你們喲,好大的膽,敢買他家的東西!”
    有位選好了貨品的太太急得合身猛撲,捂住兩三個滑到櫃台邊緣的瓶子,嬌聲道:“你幹嘛,打劫啊!”
    餘南冷哼,隨手將她從凳子上掰開,自己沉沉地坐上去,右手往櫃台上一擱,撩開衣袖,說:“你們看!”
    太太小姐伸長了脖子,卻見餘南整條右臂紅彤彤的,湊近看,不僅紅,且紅中透烏,因她的皮膚較黑,乍然一瞧,簡直像根剛從火爐中撈出的臘腸。再細看,會發現,這種紅並非來源於膚底原色,更非炙烤,而是因為手臂上密布針尖大小的疙瘩,這些紅腫的小疙瘩太多了,聯成一片,看上去格外瘮人。
    “呀,這是什麽?”一位小姐驚叫。
    餘南一言不發,幹脆利落地將左邊袖子也撩起,一樣的疙瘩遍布,展示給眾人。
    “出疹子吧,不會是……麻疹?”一名自詡有見識的中年太太變了臉色,連退數步,“這要傳染的,還不快去醫院!”她退幾步,身側的女人們哄啦一下退了七八步,直縮到門邊上去,差些與緊跟著進來的溫寧撞上。
    在這些太太小姐退避唯恐不及的時候,溫寧窈窈婷婷走上前,掄起餘南一隻手臂,痛惜地吹上兩口涼氣,說:“你們別怕,她不是出疹,是皮膚過敏!”
    餘南的眼淚“嗖”地流了下來,指著焦富貴,泣聲指控,“就是他,我用了他介紹的化妝品,把兩隻手搞成這鬼樣兒,幸好,我先在手上試驗,不然擱到臉上,你們說,叫我怎麽活!就是現在這樣,我也沒法見人啊!”她雙手抓撓著自己的頭發,歇斯底裏地哭喊。
    太太小姐你瞧我,我瞧你,難免顯出駭怕之色。
    焦富貴連連擺手,一臉哀懇,“喂,這位小姐,您不能胡說啊,小店賣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出現過敏——”朝圍觀者抱拳道:“各位太太小姐,這裏有點小誤會,今天不好意思,歡迎下次惠顧……”
    “哐當!”脆響,將焦富貴的話阻了一半,卻是餘南一個用力,將櫃台的玻璃檔板捶破了。
    “小姐,您不能這樣,打破東西,您得照價賠償的!”焦富貴拿出手絹抹汗,又匆忙地揣回上衣口袋,再度向顧客抱拳,“各位,請便、請便……”
    “都別走,熱鬧要看夠本!老板,你狡辯,不認帳!”餘南撒開了潑,指罵道:“你敢說,你沒有給我賣過化妝品?!”
    一方送客,一方力留。那些太太小姐多半散閑,川人也最喜熱鬧八卦,原來還有幾分躊躇猶豫,現在索性堆在門前看戲。
    “這,這……小店顧客多,恕小的……記不清……”焦富貴見這些顧客不肯走,顯得情急而結巴著。
    “耍賴!”溫寧將一張單據拍在櫃台上,“各位看看,這是上回我朋友的購物收據!你賴不掉!”
    “可是,”焦富貴皺著眉頭,“這也不能證明是用我的東西過敏啊。有沒有醫院的證明?如果有,小店一定照醫院費賠償,負責到底,負責到底!”
    “你個渾蛋!”餘南跳起來,飛過去將焦富貴推個踉蹌,哭喊道:“你賠,你拿什麽賠?醫生說,這種過敏不好治了,要留疤的!”
    她的耍橫直接越過了過敏源是否來自該家店鋪,不過看熱鬧的哪有時間心情追究這些細節,哄然指點評論得不亦樂乎,門口張望的人越來越多。
    “真可怕,把人家妹子的手弄成這樣!”
    “留下疤記,讓姑娘咋麽嫁人撒!”
    溫寧比餘南哭得更加讓人憐惜,“各位作個見證,我朋友被害苦啦,訂下的娃娃親,婆家要退,說是擔心生下的娃娃身上也長疙瘩!”
    餘南固然與溫寧事先商議後行動方案,但不料溫寧竟然編排出這通話來,肚子裏笑憋了氣,又擔心露出形跡,索性將潑就潑,耍得更放肆些,拿起幾瓶化妝品就往地下砸。
    “叫你害人,我砸爛你這些害人的假貨,我砸,我砸!”一時間,店內脂粉和香水氣味四溢。
    焦富貴上來攔,胳膊剛伸出去,溫寧便拽住他,誇張地開喊,“打人,你還想打人啊!”
    餘南則朝圍觀的太太小姐招手,“來啊,來一起砸,不能讓他坑害人了!”在她的掇攛下,倒真有一兩個大膽的小姐小跑上來開砸。摔碎東西的聲音聽來真是清脆悅耳。
    焦富貴一邊力圖掙脫溫寧的拉扯,一邊嘶聲喊道:“小姐,你們再這樣,我報警了,報警!”
    “喲,這裏還有日本貨,你是漢奸啊,居然賣日貨!”餘南不知從哪裏翻出一瓶香水,胡亂嘟囔出一竄似是而非的日語,“你還敢報警,抵製日貨,人人有責!”
    話音剛落,感覺有一隻手搭上她的肩頭,清亮的女聲在身後響起,“這不是日貨,你念的也不是日語,造謠生事,快給我住手!”
    餘南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她已猜到身後是誰,也不回身,掣肘往後直撞。她這一掣肘,看似撒潑鬧事時的隨便亂打,其實用足精準之勁,身後人卻將肩頭一縮,輕描淡寫地閃避開來,後退兩步。
    與餘南對峙的,正是化妝品店的老板娘花枝。她將兒子青娃看得嬌慣,剛抱著在街上逛了一圈,回來就看到有人來店裏鬧事。
    餘南與花枝正麵相對,展腿,大咧咧直朝對方踢去,也不管對方懷裏始終還抱著一個娃娃,顯得凶蠻無禮。
    這一腳,正中花枝的左大腿。花枝悶哼一聲,曲腿單膝著地,懷裏的孩子仍然穩穩地抱著,隻是青娃一直戀戀舔嗜著的麥芽糖脫了手。
    今天,這貪嘴孩子的零食換作了麥芽糖。這種糖也是本地特有,用麥芽熬成糖汁,按照顧客的喜好,以滾燙糖汁在木板上灑繪成各類形狀,再以細竹棍黏入串接,入口甜膩,老小皆愛。青娃的這支糖是匹高頭大馬,他小心翼翼地剛將馬尾巴舔光,剩下的左看右看,舍不得下口。
    現在,他舍不得下口的寶貝要飛了,青娃急得“哇哇”大叫。花板在曲膝的同時,側身左手一撈,正好執住了糖的棍把子。
    花枝放下孩子,滿臉痛苦地扶著膝蓋站了起來。她說:“大妹子,有事說事,你又打又砸的做麽子?剛才要是打到娃娃了,你打算怎麽賠?!”
    餘南惡狠狠地說:“這不是沒打著嗎,裝什麽孬!”
    “哇!”這邊青娃見花枝一直揉腿,扯開喉嚨大哭起來,“媽媽,你被打了,痛不痛啊,誰把我們家砸成這樣啦?!!”
    小孩子的哭聲最易讓人心軟,開初起哄跟著餘南打砸的小姐立刻顯出愧疚的不自在,縮著身子往店門方向退。
    青娃不僅哭嚎,而且一邊哭一邊衝到餘南身旁,小拳頭往她身上擂,“壞人,打我媽媽!”
    事先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場景,餘南頓時有些呆傻,這種不及腰高的小孩,打也打不得,凶也凶不起來,怎麽辦?
    溫寧走了過來,撫摸青娃的腦袋,“這娃娃,還挺知道護娘的,真不錯。”對餘南嗔怪道:“咱們確實有錯,砸東西以免再害人就好了,你怎麽打起人來了!”
    餘南冷哼一聲。
    溫寧又柔聲道:“還不跟人道歉?”彎下身子笑吟吟去摸花枝的膝蓋,“有沒有受傷啊,我看瞧瞧。”她的手剛觸到花枝的大腿,花枝身子一晃,躲了過去,冷冷道:“我沒事。”
    溫寧道:“還是給大家都看看吧,大家都放心。”
    花枝再度閃避,“不用了。”
    餘南擰著脖子翻白眼,作出一副不肯認錯的姿態。
    事情發生到這種程度,也是警察應該出現的時候了。
    兩名巡警大搖大擺地踱了進來,見到麵前的場景,先嚇了一跳,問發生什麽事。焦富貴和餘南當然爭先恐後地控拆對方,得到的結果,是雙方當事人全部進警局說清楚。
    進了警局,錄過口供,管事的警察這樣對焦富貴說:“此事源起在你,究竟你的貨有沒有問題,也是說不清楚啦。反正人家找上了你,打了打了,砸了砸了,我看嘛,這件事也算兩清,回去收拾收拾做生意吧。”
    麵對餘南和溫寧,則說道:“你雖然是受害者,但砸了人家的店,打了人家的女人,還嚇唬了人家的娃,這口氣也算出過了。回去,再不許尋釁滋事,再要滋事,哥哥就得對你們兩個妹子鐐銬伺候啦!”
    各打五十大板,以和稀泥的方式結案,是警局“化解”矛盾的快省捷徑。訓話時,當事雙方都在場,聽得真真切切。於是,焦富貴怒瞪溫、餘二人一眼,餘南掄起拳頭嚇唬似逼近一步,然後各自轉身,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