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緊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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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趕到出事的巷道,溫寧意外地看到,正對暈倒的馬老七掐人中施救,且指東指西將圍觀的街坊呼喝得團團轉的,居然是二岔子。
    二岔子使了老力,總算將馬老七掐得緩緩醒轉,轉頭瞧見田二過來,摞下馬老七便湊上跟前表功,“幹姐姐,你來啦!我叫去報信的跑得真快!嗨,這回真虧有我,有人打暈馬老七搶走了他身邊的娃娃,要不是我路過看到,那家夥再一個順手狠手,馬老七這條命就廢物物了!”
    田二上前攙扶馬老七,“你怎麽樣?”
    馬老七扶著後腦勺,懵傻地左右看看,“青娃呢?”圍觀的街坊這才知道被搶走的是青娃,不由嘰裏哇啦議論開了,有的說必定碰到了人販子,有的說講不好是綁票。
    田二轉身問二岔子,“看見是什麽人幹的?你啊,怎麽也不趕緊追上去!”
    二岔子沒有得到表揚,委屈地癟了癟嘴,說:“那馬老七是你家的老夥計,我不能不管他吧。再說,你別急,我家老大追過去啦!”
    溫寧一聽,二岔子所指的老大,應該就是韓鐵錘。此時二岔子也注意到溫寧,“喲,小姐姐,怎麽哪兒都有你,咱們又見麵了,果然跟咱們老大天大的緣份!”
    溫寧不想泄露身份,微微一笑,也不搭理他。二岔子並不覺得沒趣,轉頭又向田二描述當時發現的情景,說來說去,搶走青娃的人蒙著麵,他根本沒看出人家的形貌。此時,有人在身後拉了拉溫寧的衣袖,是樂弈來了。
    溫寧悄然閃退兩步,與看上去也來圍觀的樂弈並肩。
    她低聲快語:“他們把孩子托付給了這家店主,已經做了最壞打算。”
    :“此店如何?”
    “應當不相幹。”溫寧說。
    樂弈聽畢,折身即走。
    既然日諜夫婦將兒子托付出去,那麽很有可能,二人會選擇死守頑抗或者自盡的方式保守秘密,這也是向同黨傳遞信息的最佳方式。他腳步如飛,心急如焚,邊跑邊對兩側跟班的行動隊員下達任務,一組外圍包抄,一組跟隨他入店突襲務必生擒日諜,還另派一人立即聯係醫院做好急救準備——日諜更有可能采取自盡方式,稍晚半步,這次行動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樂弈的估料沒錯。花枝思來想去,惟一能救兒子的辦法,就是將他送人後與焦富貴一起自盡示警。如此,他們夫婦二人可謂向天皇盡忠殉職,上級不會找青娃的麻煩。至於軍統,在她想來,能拿不諳世事的六七歲娃娃怎麽辦,總不至於明目張膽斬草除根吧?街坊鄰居都看著呢。她想了一宿,再三挑摘,最終選定了田二。其中緣由,除田二曾經救過青娃一命外,還因為田二在街坊中名聲甚好,潑辣、善良,關鍵時候能夠豁得出去,而且,她喜歡孩子。花枝從一個女人的角度來揣摩,一把年紀的老姑娘,那麽喜歡孩子,偏偏自己沒有孩子,現在從天而降一個兒子給她,可不是撿了個寶貝疙瘩,不愁不好好相待。可是,任由這對日諜夫婦機關算盡,又怎能想到,他們竟會將兒子交到一名地下共產黨手中,更沒有料到,交到共產黨手中的兒子,又被劫走了!
    當樂弈往麗人化妝店方向飛跑的時候,焦富貴和花枝夫婦,已經備好毒酒對坐桌前。
    花枝送走青娃後,他們就輪流一人在外守店,一人在裏屋收拾清理物品,銷毀一切可能留下線索的舊物。待清理完畢,花枝取出兩隻酒杯,倒上紅酒,焦富貴拔下自己的假牙,將藏於其中的劇毒倒入杯中。這是特高課特工才有的殊遇,氰化鉀,見效快,痛苦少。他們互相深情地稱呼了本名,碰杯。
    花枝手中的酒杯碰到嘴唇的刹那,有名好事的街坊咋咋乎乎闖進店中,“花枝啊,你兒子被人劫走了!”
    花枝立即放下酒杯,掀簾而出,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麽。青娃被劫的消息,是在馬老七和二岔子、田二對話時,被街坊們聽到的,這種巨大新聞的傳播速度,僅比風速慢半拍。因此,樂弈還沒趕到化妝品店,早就有熱心又愛看熱鬧的街坊來給花枝報信了。
    聽完街坊的描述,花枝禮貌地送他離開,轉身對焦富貴說:“我要去救兒子。”
    焦富貴比她理智,上前拉她,“不行,你知道秀川被誰劫了?在哪兒?你救不了他!”
    此時的花枝,力氣比誰都大,“我猜到是誰幹的,找不到兒子,我不能死!”她推開焦富貴,快步跑了出去。
    “喂,喂,回來!”焦富貴追到門口,無奈地頓足。
    樂弈趕至化妝品店前那條街道時,看到的正好是這一幕。其實,當花枝突然從店內跑出來的時候,就有對麵監控的行動隊員快步緊跟上去,樂弈又不動聲色地揮了揮手,身側兩名精幹隊員也跟上去增援。與此同時,焦富貴轉過身,恰與樂弈的目光對上。
    焦富貴麵如死灰。他下意識第一時間去咬假牙,卻咬了一個空——牙齒和裏麵的氰化鉀,早就取出倒入酒杯中。
    接下來的事情,憑借樂弈的身手,毫無懸念。他生擒了化名焦富貴的日諜堂本勝平,將此人交給身側信任的隊員,循花枝跑動的方向,追蹤而去。
    自從補充兵團發生食物中毒事件後,韓鐵錘就一直被困在軍營內,閑極思變,這天設法跟三大炮換了崗,又聽了二岔子牛皮,一起到田二家中噌飯。可巧,就撞上了青娃被劫這樁事。他土匪出身,以前劫富濟貧,綁票勒索的事情沒少幹過。乍然見到有人操起了他的舊行當,心道,作為石州最大的土匪,我韓鐵錘都已經從良招安抗日了,你這算什麽勾當?一時又是好奇又是生氣,悄悄地跟了上去。
    剛開始,他跟得吊兒郎當,有一搭沒一搭地,可很快,他就發覺,前麵的那個人,並非普通劫匪。此人背上駝著一個沉沉的孩子,仍然行動敏捷,步伐快速,且分明早就發現有人尾隨,卻不慌不忙,想了不少辦法要不著痕跡地甩掉他。這迫得韓鐵錘又生起好勝心,使出渾身本事緊緊跟隨。畢竟,曾為土匪,跟蹤和反跟蹤的本事,也算是基本功了。
    到後來,韓鐵錘甚至還使了個詐,讓前麵的“劫匪”以為甩掉了尾巴,悄然地跟蹤到城東。
    城東是行政區,石州市政府、黨部、警察局諸類行政機關,以及小學、醫院,乃至民宅、農家和高官別墅,散布於山坡田畦間。山區並不疏朗開闊的地理環境,給韓鐵錘的隱蔽提供了便利。跟隨“劫匪”繞過石州小學後門,跨過兩道亂石鋪搭成路的小河,背著娃娃的“劫匪”大概也累了,停步喘息四下張望,韓鐵錘身子一縮,躲進一片黃燦燦尚未收割完畢的苞穀地。
    休息過後的“劫匪”繼續前行,沿崎嶇山路上行,來到一處門前青苔鮮綠,看上去廢棄已入的屋院前,開鎖入內。
    韓鐵錘躡步近前,找到適合踏腳的牆脊,手腳並用爬到牆頭。垂頭一瞧,此處屋院竟然稱得上“闊氣”,入門有一小院,屋舍足有三進,最後一進有三層樓。不過,也確似久無人居,院內農具橫七豎八擺放,簷下蛛網層生,惟有水井旁的水桶放得端正。
    “劫匪”沒有著急入屋,隨意將暈迷的青娃擱在屋簷下,扯下蒙麵黑布揩汗,走近水桶舀起一勺水咕碌碌往肚裏灌。
    這樣,韓鐵錘就差不多看清此人的容貌。二十來歲,眉目算周正,就是眼睛特別小的青年男子。
    韓鐵錘就在肚子裏罵了一句,小眼睛的貨色,肯定是鬼子!
    他沒猜錯,這名“劫匪”的確是日諜,代號鬼手的野生。
    野生將自己弄舒坦了,手執水勺悠悠然走至青娃身旁,低頭將孩子觀察一番,拍拍他的臉蛋。他是用乙醚將青娃弄迷帶走的,拍打之下,青娃一時沒有反應,就撥了一把水,灑到青娃臉上。山區農曆七八月的井水,已然寒涼透骨。青娃眨眨眼睫,很快蘇醒過來,滿臉迷茫地看著麵前的男人。
    野生說:“青娃,你認不認得我?”
    剛蘇醒的孩子反應很慢,呆怔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野生撓撓青娃的腦袋,露齒擠出笑容,“在這裏乖乖聽話,不亂跑,叔叔就喜歡你。”
    “娘,娘!我要找我娘!”青娃這下真的醒了,一骨碌爬起就跑。
    野生展臂一掄,輕而易舉將青娃攬住,雖然對青娃存有幾分憐愛,可真正麵對孩子,他沒有太大耐心,更缺乏對付孩子的經驗,喝說:“不許叫,再不聽話,我打你!”受慣花枝溺愛的青娃哪會理睬野生的警告,小嘴一咧,扯開嗓子大嚎。
    野生大怒。此處屋院原係政府某位高官為外室置辦的別墅,自外室扶正往赴重慶後,就被閑置,每一兩個月甚至更長時間才會有人象征性察看一下。自醉川樓被端後,野生好容易找到這樣如意的棲身之所,青娃如此哭嚎,萬一引來路人注意怎麽辦?
    他摁著青娃麵抵牆角,一下接一下狠狠朝小屁股揍去,“再哭,打死你!”
    韓鐵錘蹙起眉頭,斜挑唇角。
    狗娘養的小日本,對孩子下重手!
    現在,該是他韓爺出手的時候!
    他抖弄活動肩臂,從屋頂揭下一張瓦片,那些與雜草野花並生的屋瓦並不容易抽動,任他萬般小心,還是發出了輕微的脆響。
    正在打孩子的“劫匪”停手、掏槍、轉身,一氣嗬成。
    不過,野生的槍口並沒有對向院牆。
    院門一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