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無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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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立公仍然留下樂弈和溫寧到他的辦公室開會。
秦立公若有所思地敲打著桌麵,“你們都說說,今天用這個辦法,還可行嗎?”
溫寧一笑,沒有說話。
道:“我們的人力沒法做到一一對證詳查。”
秦立公歎息,“這的確不是根本之策。我這種看上去無效的施壓,說實話,是想讓執棋繼續小視我。認為我除開這法子,再也無計可施。其實啊,我當真感到無計可施。現在的線索看上去不少。但實際旁枝側椏百出,每一道枝椏,都會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偏偏我們的時間有限。現在。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們兩位了。”
溫寧留意到,當秦立公說到“信任”二字的時候,樂弈的嘴角輕挑了一下,含蘊譏笑意味。
她想,他這是怎麽了?也就頃刻的思疑,落入秦立公眼中,問了過來:“小溫,在想什麽?有什麽說法?”
溫寧馬上收攏心神,當下確實有件要事必須提交討論。
“校長。你還記得陸主任臨終前所說的話嗎?”
秦立公怔了一下,“她?她最後不是說‘空襲’?哦,還提到……什麽補充兵團……”
“她說的是‘補充兵團的女人’。”溫寧補充道:“陸主任最後所說的話,這一路我盡在琢磨。補充兵團哪來女人?我跟陸主任在兵團數日,唯一碰見的女人,就是那晚與她交手的。昨晚為她收殮時,我們發現在她的肩、腰、背部上,都有被腿劈打的痕跡。我大膽猜測,陸主任說的,會不會就是那晚與他交手的女人?”
秦立公詫異地說:“這個女人,不就是化妝品店的老板娘。她不是已經死了!”
聽到此處,樂弈插言:“那倒未必。校長,您是否仔細看過堂本勝平的審訊記錄。我記得,他曾經交代,同他的日諜老婆在中國潛伏的情況。但是,從來沒有說到花枝曾經特地學過腿功。能與陸主任的功夫相抗衡,必定不是隨便學幾日就可以。”
溫寧說:“也許,我們都弄錯了。極有可能,化妝品店的老板娘花枝雖有腿功,但並非與陸主任交手的人。或者說,會腿功的女人絕不止她一人。否則,陸主任的傷勢和臨終遺言無法解釋。”
秦立公似乎從焦頭爛額中找到柳暗花明,精神一振,道:“看來,對外,我們的焦點和方向仍然是找到這會腿功的女人。這個女人,會在我們特校裏麵?”
樂弈搖頭,“應當不會。我曾經向校長匯報過。陸主任與人交手當晚,所有的中層幹部,全在校內。她們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插翅翻出院牆或混出校門,守門老李頭不是蓋的。”
“如此說,這個女人仍然在外麵,她與執棋裏應外合。還有什麽辦法能找到這個人?”秦立公將探詢的目光往樂、溫二人身上巡梭。溫寧感覺,自從陸鴻影去世後,秦立公固然強撐著局麵,明顯精神氣度已不在狀態。看來,再怎樣老謀深算沉穩練達的男人,在失去自己內心深愛的女人時,也會空落無依。也不知道,他的這種空落會持續多長時間?
“校長,屬下認為。現在主要有兩個方向值得且有價值去探究。其一,仍然是堂本勝平的死因。到底是誰讓他過敏而死,過敏源究竟是什麽?現在何曼雲已然解除了嫌疑,我們沒有抓到真正的‘執棋’,看上去是一樁壞事,樂觀一些講,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咱們的懷疑範圍又縮小了。這條線絕不能放鬆,仍然要一查到底。其二,您方才說的,找到會腿功的女人的事情。也許隻能引蛇出洞。”道。
聽到,何曼雲解除了嫌疑,溫寧真想插嘴詢問,為什麽她會解除嫌疑?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然而,她自覺地三緘其口。
果然,秦立公對於她沒有追問此事,暗自頷首點頭,認為溫寧越來越沉穩,他沒有看錯。問道:“引蛇出洞,聽來不錯,怎樣實施?”
:“從昨天空襲到現在為止,雖然所有的中層幹部全都沒有離開過咱們的視線,但進出特校的人員複雜,既有參與學員救治的醫護人員,還有補充兵團的士兵,看起來,執棋很容易將情報通過他們傳遞出去。可是就我長期觀察來看,執棋此人行動應當十分謹慎,絕不會經由普通間諜之手中轉傳遞消息,隻會嚴格遵循單線聯係的高級特工法則,利用外出機會親自與下級會麵或者發放情報。所以,我們可以利用一天的時間,打一個時間差,希望能引出會腿功的女日諜。”
秦立公示意溫寧也坐下,聽這一計劃,“校長,請您現在下令,嚴禁所有教職工外出。然後,對外放出消息,何曼雲不是‘執棋’,特校已經抓住真正的‘執棋’。如此內外信息不通,裏麵的‘執棋’會否設法製造機會外出?外麵的日諜會否按捺不住,有所動作?”
秦立公背著手踱步,身形略弓,顯出老態,“樂弈啊,難為你想出這樣一個辦法。實話講不是沒有缺陷,唉,當此之際,來不得遲疑,死馬當活馬醫也是一條道。”
樂弈領會秦立公的意思,道:“所以我說最多有一天時間。時間一長,必然無法久瞞,此計就失去效用了。”
“漏洞很大,隻要在士兵或醫護人員中混入一名日諜,清算出在位工作的中層幹部人數,沒有發現缺額,他們就穩如泰山。但是——”溫寧話鋒一轉,“這算是三十六計的無中生有一計,對咱們沒有損失,還是值得一試。”
樂弈聽見溫寧支持自己,嘴角掠過一縷笑意,麵色鏡平無波。
秦立公終於點了點頭,“好吧,那就估且一試,不過,怎樣對外放消息。消息放不進日諜的耳朵,也沒有用。”
溫寧明眸輕轉,微笑道:“自古最能流傳閑言八卦的地方,莫過於街坊鄰裏。尤其對川人,傳播新鮮消息,等同生活的樂趣。此事,我可以向校長請纓。”
秦立公饒有興致,露出笑容,“哦,說說,你打算怎麽辦?”
“這件事說起來很簡單。”溫寧看向樂弈,“還得先謝謝樂隊長前期的工作。”
樂弈詫異地撣了下指尖的煙灰。
溫寧說:“昨日,樂隊長請我幫忙,將那對日諜夫婦的孩子送到桃園街一戶人家,這件事可有印象?”
秦立公倒先想起來,閃著眼盯著溫寧:“對對,樂弈跟我匯報過。你是想……”
“校長您猜對了。”溫寧笑道:“孩子雖然送到,人家也接收了。作為公職機關,難道不應當回訪一下表達關心,隨便再送一筆生活費?再說,那戶人家估摸已經知道我的身份,整條街都在瘋傳化妝品店的老板夫婦是日諜,我跟那戶人家談話的時候,難道不能順口多說幾句,‘透露’一些軍統的機密?”
秦立公撫掌而笑,“好個小溫,想得真周到啊。行,就這樣辦,這件事交給你了,馬上去。”
溫寧站起立正應“是”,心頭暗自鬆了一口氣,獻策的同時,她總算找到一個合情合理的機會走出特校了,務必趕緊跟田二接頭,她有重要情報傳遞。
與樂弈一前一後走出秦立公的辦公室,難得一見旁邊何曼雲的辦公室大門開敞,主人埋頭清理滿桌的檔案文件,看來是在做交接的準備。溫寧滿腹狐疑,難免回頭看了樂弈一眼,心知他必定知道緣由。樂弈正抽完了煙,擰熄了煙蒂,隔窗遠遠拋了出去。
這顯示他的心情並不愉快。
溫寧便以質詢的目光瞅了他兩眼。
待兩人行至樓梯中段,上下均無人的時候,樂弈在身後淡聲道:“你總算得到校長信任了。要珍惜,不過,似乎不必這麽心急立功吧。你越來越不像原來的模樣了……”
溫寧清楚,自己的變化,惟有樂弈最易感知,這也是她必須遠離和避開他的原因。她穩住心神,微笑道:“難道校長不信任你?在整個學校,誰都知道,你才是他老人家的股肱之臣。”
“是嗎?”樂弈一曬,“信任?信任的話,昨天會讓王澤和羅一英盯著我?”溫寧知道樂弈所言為真,原來昨天下午王澤和羅一英是被秦立公派出盯梢樂弈去了,難怪今天議事中,樂弈甚至對秦立公有幾分抵觸情緒。在悚然一驚後,她正眸看著樂弈,溫言道:“你不要多心,身為長官,求穩妥萬全是基本思路,再說,他頂多能懷疑你是共產黨,還能疑你是日諜?”
樂弈凝視溫寧片刻,驀地拉住她的手,低聲道:“溫寧,如果我是共產黨,你會怎麽辦?”
溫寧這一驚才是非同小可,瞬即想到,樂弈不可能是共產黨,這句話,放在不久前,倒應該倒過來,由她問向樂弈。可是,怎樣的回答才是正確的?
心頭急轉百念,落到唇角不過瞬間,她輕輕抽回手,說:“你依然是從前的樂弈,正直,勇敢,是非分明,這樣就夠了。”
樂弈苦笑,“在軍統這個大染缸裏,我還能不變?”
“可是,你的心,並沒有被染黑啊。”溫寧笑得純真而真誠,這令樂弈忍不住合身將她擁入懷中,再緩緩放開。
還是那個人。可惜,對他,她的心中已經沒有熱烈而滾燙的愛情了。她想要擁抱和熱情投入的東西非常多,但是與他不在同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