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小院進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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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寧散播出消息的當晚,特校的宿舍區就發生了兩件小事。事情雖小,關聯起來,就引發了大事。
頭一件事,是下午六七點鍾時候,餘南和羅一英發現宿舍院內進了賊。這兩天她們手頭上的事務多得不可開交,又對秦立公限定不準出校的原因各自心中有數,索性埋頭於工作中,連晚餐也沒心思吃,眼見天色漸暗,又下起小雨,涼意頓生,就一前一後往宿舍添衣。剛走到小院門口,餘南瞧見有人縮頭縮腦竄出,她厲聲喝住:“什麽人,幹什麽的?”
那人眼見避不過,隻得耷拉著腦袋迎上來,賠笑道:“老師,我……我是兵團的人,找茅廁來的?”
餘南見此人二十歲上下年紀,長得癟臉塌鼻,黃色軍服和露出腳趾的草鞋沾滿灰漬泥垢,軍帽更戴得歪歪扭扭,實在礙眼,說:“跑這麽遠找茅廁?不對吧,別是小偷,進來摸東西的!嗬,往日成天嚷進賊進賊,今天真進賊了!”
那士兵目光躲閃,“沒,沒有……”眼見路側林深草密,貓起身子就往裏頭鑽。腦袋剛伸了過去,被隨後趕到的羅一英一把拎出,緊湊著一招利落的單手擒拿,讓他雙膝跪地,怪叫喊疼。
羅一英沒有餘南的講究,不管士兵邋遢肮髒,雙手齊下,很快就由其懷中搜出兩串珍珠項鏈,一隻碧光潤澤的翡翠手鐲。尤其讓羅一英生氣的是,其中一串珍珠項鏈是她的,並且是她死去的未婚夫所送。羅一英這些天本就憋了一肚子氣苦,難得逮到個合適的泄憤對象,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頓暴打。餘南開初還湊熱鬧,踢了幾腳,後來見羅一英越打越怒,情緒完全不受控製,倒反拉住她,將偷竊士兵一並送到帶隊團長處發落。
當時,大批的士兵仍在幫忙搬磚堆石,羅一英將此人往帶隊團長跟前一扔,事情的來龍去脈說過,還很不客氣地將補充兵團奚落一通,恰如她一貫直來直去的脾性,話說得忒難聽,毫不顧及官兵顏麵。這些官兵來源本就三教九流,雖以普通人家的男丁為主,也不乏街麵上的混混,市井中的痞子,當然,還有像二岔子三大炮之類的招安土匪。對於他們來說,偷竊實在不算什麽窮凶極惡,既然已被逮抓,打了打了,罰也會罰,揭過就算了,特校的人竟然不依不饒,打了娃娃的屁股還想捶老子的臉,就是欺負人!
二岔子頭一個不服氣,捋起袖子衝在最前麵,跟羅一英理論吵鬧。雙方言語如同利刃,傷人傷已,且兵團人多勢眾,一罵起來,自然捎帶上“占便宜”的汙言穢語,等到秦立公和溫寧得到餘南的報訊,趕到時,雨越下越大,嘴上爭辯不過的羅一英掏出槍,準備動手了。
秦立公好一陣安撫,總算鎮住場麵,加之二岔子瞧見溫寧趕到,也自覺收斂,於衝突即發之際穩住了形勢。不過,私下裏,補充兵團官兵對特校多有不滿,難免滋生諸多嫌隙,再幹起活來,難免有所懈怠。
其後,秦立公曾與樂弈商議過此事。樂弈勘察盜竊現場後,認為這樁看似普遍的入室盜竊案件,頗含蹊蹺。虧得小偷行竊時正下小雨,他的草鞋沾了泥,一路留下了腳印行跡。從行跡分析,小偷先由管理層女職工小院竄入秦立公夫婦居住的小院,進入臥室,拿了陳玉顏日常所用擱在化妝盒內的珠鏈和手鐲;接著重返管理層女職工小院,順沿溫寧、朱蔣夫婦,何曼雲、羅一英、餘南的房間轉一圈,最後返回最靠近小院大門的羅一英房間,取走了她壓在枕下的珠鏈。反常之處有兩項,其一,雖然院內發生過溫寧被栽贓之事,但大家仍然沒有房間上鎖的習慣,因此每間房都可以進入,無論這名小偷係慣犯抑或初犯,應當都沒有機會踩點,在時間有限的情況下,為求最大利益化,應該從最近的房間,即溫寧的房間開始行竊,為何會在所有房間的房門或窗戶處都駐足,卻過門不入?其二,兩間房翻動的痕跡都極小,沒有撬陳玉顏用於保管貴重首飾的首飾盒,也沒有費力在羅一英的房間裏翻找存錢的小木盒,竊取的全是容易搜尋的物品。乍看簡直讓人感覺,此次偷竊行動蜻蜓點水,簡直是心不在焉!
根據這兩點,樂弈大膽猜想:這名兵團士兵闖入職工宿舍小院,根本不為偷竊,而是來找人!身為士兵,此人不能在特校亂走,視野有限,一直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所以幹脆往宿舍區尋覓。為驗證這一判斷,他往食堂找了一名機靈些的師傅問詢,這名師傅果然有印象,說晚餐時候,這被抓的小偷就曾經鬼鬼祟祟地鑽進食堂裏,他當時還以為是蹭飯的。
樂弈的判斷讓秦立公大喜,說:“小溫的主意果然不錯,立竿見影啊,盯住那名士兵,一定會有所發現!”又問樂弈盤查堂本勝平過敏源一事如何,樂弈回答,已有新的發現,正在緊盯。
破除“珍瓏計劃”總算有了新的進展,不過,秦立公高興不到兩個小時,又開始頭疼。
這是由小偷行竊引發的後遺症。
陳玉顏心愛的首飾失而複得,雖說首飾盒沒有被撬,室內其它物品也沒有翻動的痕跡,可她本就閑不住,更愛多思多想。在秦立公與樂弈研究工作的時候,她在小院裏坐立難安,總感覺還有可能丟了東西,幹脆重新對居所的各類物品進行全麵清查,清完了衣裳被褥和首飾,又去整理秦立公的小書房。
其實秦立公的小書房,她素來極少進去,進去後也頂多掃地抹塵,物件是半點也不敢動的。這晚,她同樣地先抹書架上的塵,再拿雞毛撣子撣小台燈燈罩上的灰,隻是神思恍惚中雞毛撣子沒拿穩,彈到書桌上,帶了一頁紙箋飄落地板。
拾起這頁紙箋,與往常一樣,她可以視而不觀,視而不見。偏偏,這頁紙箋上僅有兩行字,秦立公常習的趙孟頫楷書,筆法圓熟,字字圓潤肥美,讓人不得不愛,直接就鑽進她的眼睛裏。
鑽進她眼睛的兩行字,令她頓時臉色頹白,心頭發顫,唇角抽搐。
這其實是陸遊的一句詩。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墨跡尚新,想來就是這兩天書寫的。
陳玉顏讀過書,這兩句話包含的深意,不用過多聯想,她就懂得了。她很快想到丈夫秦立公堅持出錢為陸鴻影購置棺木,再想到下午羅一英悄悄告訴她,秦立公把何曼雲放出來了!還想到丈夫與何曼雲的種種曖昧——當她聽說何曼雲被關押起來的時候,是竊喜過的。
丈夫的心裏,藏著萬千女人,惟獨沒有作為妻子的她!
陳玉顏終於怒了。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十點多,秦立公回到小院,立時揪著這兩件事跟他發牢騷,進而吵鬧。秦立公一臉冤枉無辜地解釋,與陸鴻影是同事情義,何曼雲則另有別情。至於什麽別情,他對下屬都不肯透露,更不能隨意告訴夫人,於是陳玉顏轉震怒為暴怒,愈加不依不饒,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功夫,吵鬧的聲調讓隔壁管理層女職工小院的聽得一清二楚。何曼雲的房門始終緊閉熄燈,隻當沒聽見,溫寧、餘南等人卻賠著受苦,被鬧得簡直沒法入睡。
到了轉鍾時候,卻聽秦立公小院的大門“轟”的一聲巨響,實在無法忍受之下,惟有一躲了之,他索性離開住所,往辦公室去了。於是,陳玉顔嗚咽著過院來敲溫寧的門。嚇得溫寧捂住被子裝睡,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她可沒有本事平息這對夫婦的私事。
陳玉顏徘徊半晌,想來想去,大概找不到更合適傾訴苦惱的對象,到底還是悻悻地回去了。
直至三更以後,溫寧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覺,次日天不亮就醒來,全身酸痛。正在洗漱時,聽見對麵有人敲門“咚咚”重擊。打開門一看,卻是秦立公的勤務員小張在敲羅一英的房門。
現在還沒有到出早操的時辰,羅一英打著嗬欠開門,說:“一早一晚地鬧,吵死人,還要不要人活!”
小張賠著笑,說:“羅隊長,校長有工作安排。”
“什麽工作?”一聽工作,羅一英的嗬欠止了,精神來了。
小張湊近,壓低聲音,不過如此清晨,萬籟俱寂,雖然他的聲音很小,溫寧還是能聽得清楚明白。
“嫂子鬧脾氣,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回老家。校長說,麻煩你辛苦一下,把她送到三十裏地外的當歸坪,那裏會有人接應。”
羅一英立即懶淡幾分,“就這種事,還得我去?我的教學任務,挺重的……”
“校長說,就三十裏地外,當天去當天回,不耽擱事兒。”小張狡黠地朝羅一英眨眨眼,“還不是你多嘴生出這樁事?誰生出的事,誰負責擺平。嗬嗬,這是校長的原話,你,你可別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