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借計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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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特校鬧得人仰馬翻的時候,百樂門火鍋城依舊客似雲來,熱鬧歡騰。
    老板娘方太太的心情尤其舒暢。繼“征吃”和“撲吃”行動失敗後,她總算迎來“斷點”行動的勝利,除掉了陸鴻影。那日,她安排野生在陸鴻影回特校的路上設伏,明麵上說自己不插手,其實哪能按捺得住,學武這麽多年,能跟傳說中的大師姐決一勝負,是她的夙願。因此在野生出發後,她暗地跟上。
    野生是在陸鴻影離開特校,尚未到達南郊崗哨的途中動手的,因非到必要時刻不敢動槍,他選了處林木稍密的道旁突襲,以拳腳過招,將陸鴻影引至林中交戰。陸鴻影雖受過重創,根基猶在,野生一時奈何她不得,旁觀的方太太看得心焦,忍不住出手。然而陸鴻影自從知曉那夜與她對招的是同門後,就時常琢磨應對之策,到底是得了師門衣缽的正宗大師姐,對同門的招數套路了如指掌,力道雖弱,依憑技巧對戰,也足以抗衡一時,打得方太太好不氣惱,原本以為不費吹灰之力,誰知反倒被逼連連後退。激戰未歇之際,野生聽到有人走近的動靜,擔心暴露之下殺心大盛 ,朝陸鴻影打了一記黑槍,正中腹部要害,拉住方太太匆匆逃離。之後,野生潛伏在特校周邊,直至看到陸鴻影出殯,知道終於得償所願。
    接下來,溫寧來到百樂門火鍋城“無意”透露的消息,著實讓方太太吃了一驚。她懷疑過溫寧的用意,對溫寧的“迷路”產生過疑惑,甚至擔心自己已經暴露。為此,她往後巷仔細盤旋,沒有發現異常,觀察自家店鋪也沒有被監控,溫寧找田二的理由也屬正常範圍——酒井秀子將兒子托付給田二,絕非特校能夠把控。至於田二,方太太在招錄時就仔細觀察過,應答和行動習慣沒有可疑,不像受過訓的特工。她曾也打聽過,田二是這條街上的老人,麻利能幹,到火鍋城工作後,也從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走一步路。思來想去,看來自己多疑了。
    這樣分析下來,方太太開始擔心“執棋”真被抓住了。自覃幺叔之事發生,田二夜晚留居火鍋城,方太太與野生已不適宜繼續晚上在火鍋城會麵了,因此將秘會的地點改在城東一家小吃排檔。會麵後,她令野生設法打聽情況,可一天一夜過去了,不僅野生沒反饋消息,“執棋”沒有絲毫動靜,方太太如坐針氈。直至次日午後,野生扮作顧客來到火鍋城,喜滋滋地匯報了一件大事。野生說,當日清早,他繼續潛伏在特校周邊,無意看見秦夫人一行出門,他不知究地,趕緊尾隨而上,待瞧見羅一英暫時離開隊伍,這給予他繼續跟蹤秦夫人到城外不被發現的便利。其後,他目睹秦夫人跟韓鐵錘一行人發生爭吵,靈機一動,裝作路人擠上前,順走了韓鐵錘的槍,殺死秦夫人等三人,再扔槍在草叢中,實施嫁禍。
    方太太聽後,雖對野生的自作主張擅自行動進行了訓斥,但心底盤算一通,倒覺得野生的行動雖屬意外,但可算神來之筆。不管“執棋”是否被重點懷疑或被抓獲,隻要擾亂特校和補充兵團,就對整體行動有利。惟有這兩大陣營亂起來,甚至內鬥起來,已方才有充分騰挪空間。而且,這是惟一不在“執棋”部署範圍內的行動,或者,還是拯救“執棋”的一個機會呢!
    至於野生匯報的另一項行動, 讓一名潛伏在補充兵團的士兵在特校內盤查中層幹部在位情況,則讓方太太非常不以為然。她斥責說:“你叫這麽一個沒用的家夥去幹活,事情辦不成不說,隻怕還會引起樂弈這些人的懷疑,不能再跟他會麵接頭,必要時廢了他!”野生胸有成竹地回答:“那家夥本來就沒用,一向辦事畏縮,上次刺潘之事,就沒敢讓他參與。遲早要壞事的家夥,派進去就為投塊石頭,看看能否濺起幾朵水花。如果他們懷疑到你,就會對你進行監控,現在你放心了?”
    方太太琢磨後覺得也對,如果溫寧是特校派出到火鍋城進行試探的,野生屬下士兵間諜的行動,隻怕早就引起特校的懷疑。這再度從側麵印證自己的安全,一顆心頓時又安定許多。她哪能料到,溫寧是共產黨這方來的人,特校諸人根本不知道,自然無從懷疑和實施相關行動。
    因為擔心引發懷疑,方太太不敢與野生多談,略微叮囑幾句,令他沒有極為緊急事務,千萬避免再自行前來火鍋城。又讓他小心一些,別漏了行跡。野生拍著胸脯,傲然道:“哼,什麽特校,什麽樂弈,特派員放心,在我他手底下轉蕩了好幾圈,他不是至今沒能把我奈何?!”
    送走野生,方太太往樓上樓下和廚房轉悠一圈,看著夥計們各守本分,田二一邊配菜,一邊跟旁邊的夥計有一茬沒一茬地閑聊,她很是滿意。她想,自己都沒有事,憑借“執棋”的本事,定會必險為夷,安全無恙。
    綿綿細雨中,特校浮動著一層薄薄的不安和悲愴。天色漸漸暗沉,收殮了陳玉顏三人,就著她所居的小院,擺設起靈堂。秦立公一句話不說,一口飯也吃不下,獨自關在小書房裏,不知道在想什麽。教職工和學員代表拜祭過,也都散了,留下幾名中層幹部圍坐柩前燒錢。沒人說話,個個默然。
    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樂弈來了。
    祭上三炷香,跪拜停當,朱景中問:“怎樣,擺平了?”韓鐵錘被押往監牢的過程,自然落到了正在幹活的二岔子三大炮眼中,他們二人當時就毛了,拉住樂弈和和王澤追問發生什麽事,隻差一擁而上直接把人救下來。倒是韓鐵錘理智,喝道:“胡來啥子,都不許動!老子行得正立得直,沒殺人有什麽可怕?這夥鬼扯子的冤枉我不止一道二道,再讓我出去,沒有八抬大橋,我就賴在這裏不走了!”
    雖然如此,二岔子三大炮和手下那些土匪舊部哪能放心,活不幹了,人也不肯走,一排又一排,蹲在防空洞監牢門口,守著。
    樂弈坐下,抽出兩支煙,隨手遞給朱景中一支,點燃抿一口撣了撣煙灰。朱景中耳朵上正還掛著一支煙,便取下來回給樂弈。
    “再鬧也沒有用。”樂弈不以為然地吐出一口煙氣,“證據確鑿,無非跟潘司令通通氣,殺人償命,講道理,他不會偏袒。”
    “我瞧還是有疑點的。”蔣蓉蓉湊上一句,又看了看身旁的溫寧和餘南,“樂隊長,你這樣收拾情敵,好像不太對喲。”
    餘南怏怏地垂頭,溫寧清咳,蔣蓉蓉便收了聲,不過還是挨近前者,賊眉鼠眼地說:“溫會計,這兩個男人,你究竟鍾意哪一個啊……”
    “看不出你這榆木腦袋,還敢說什麽疑點……你講講,有什麽疑點?”羅一英隨口說。
    蔣蓉蓉哽了一下,說:“我曉得,你想辦個鐵案嘛。但是,韓鐵錘的動機,會不會是你生安上去的?畢竟你是第一個最後接觸嫂子的,她身上的辰砂粉,會不會是你灑的喲!”
    “你!”羅一英原本滿腹心事心不在焉地燒著紙錢,乍然聽到蔣蓉蓉這句話,雙目一瞪。蔣蓉蓉忙往溫寧身後鑽,嚷道:“別打我!你有王小弟,我也是有老公的,老公,你說說話啊,看著別人欺負我不成……”
    溫寧大概能猜測羅一英的心事在何處。上午,趁著她護送陳玉顏之機,溫寧將一份關涉其未婚夫死亡真相的資料,放上了她的床頭。
    朱景中無奈地低喝道:“都消停些!校長還在裏頭傷心呢,你們一刻都閑不住,莫讓校長受夠了,一槍一個崩了,落個幹淨!”
    王澤也拉扯著羅一英勸慰。
    始終緊鎖眉宇的樂弈猛吸幾口煙,按熄煙蒂,站起對溫寧道:“小……小溫,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溫寧遲疑片刻,應喏著跟隨樂弈走出小院。回頭間,隻見餘南幽深黯淡的目光追隨著樂弈。
    羅一英不無譏諷,“什麽時候了,還偷偷摸摸說話。”
    蔣蓉蓉捂嘴,一副了然地微笑。
    朱景中說:“又來了,不要胡亂揣測。小溫跟姓韓的走得近,樂隊長大概是請她勸勸姓韓的那幫兄弟,該回補充兵團了,整宿地呆在咱們這兒,像什麽話!”
    樂弈和溫寧走出院子,來到空曠僻靜,無法實施竊聽的操課訓練場上。
    “你需要我做什麽,說吧。”溫寧直截了當地開口。
    樂弈怔了一怔,道:“怎麽,你不擔心韓鐵錘?不怕他是真凶,或者並非真凶,也被我公報私仇給弄死去?”
    “我知道韓鐵錘不是濫殺無辜的魔鬼,正如我也知道,你從來不是因私廢公的小人。這件事,一定有問題。”溫寧淡然而篤定地直視樂弈雙眼。
    “確實有問題。”樂弈因溫寧的坦率而變得欣然,“我曾經跟蹤那名進小院偷東西的士兵,他獨自往校外,看樣子想跟人接頭,卻從始至終沒有人來。我想,他已經被棄用,再沒有價值。唯一給我提供的線索,是確實有人在指揮他,且此人多半潛伏在學校周邊。如此就能解釋,此人必是看見嫂子出門,偷偷跟上,其後,或臨時起意或蓄謀已久,殺害了嫂子,嫁禍給韓鐵錘。”
    “我方才審訊韓鐵錘時,聽他描述順走手槍那人的身形體貌,我懷疑此人,正是我一直要抓捕的,從醉川樓逃脫的漏網之魚,日諜野生。後來在城東,這個野生曾經跟我打過照麵,再次從我手中溜走,並殺死了化妝品店的老板娘、日諜酒井秀子。他必定是‘珍瓏計劃’的主力幹將,這回,我一定能夠抓住他,並且逮出真正的‘執棋’,把他的偽裝給撕下來。隻是,事情需要你配合。”
    “怎麽配合?”溫寧毫不遲疑。“校長恨不能把韓鐵錘煮了吃,他會同意你的計劃?”
    “校長的工作我來做,沒有多大問題。既然殺害嫂子是嫁禍韓鐵錘,那麽日本人一定希望補充兵團和特校再次鬧起來,跟上次一樣。故伎重施,這說明我們的情報是準確的,‘珍瓏計劃’目的就在於我們兩個單位。既然如此,我們就演一出好戲給他看,他們希望鬧,我們就鬧一出大的,越大越好。你說什麽話,韓鐵錘和他那幫兄弟應該會信服吧,你的作用很關鍵——”樂弈目光銳利,眸色卻深沉,顯然是思慮已久,勝券在握。不過,說到此處,語音一滯,目含猶疑地看著溫寧,“可是,我很擔心,你的安全。”
    溫寧略作思索,立即懂得樂弈的用意。她微微一笑,說:“你是說,你擔心我在這場大戲中,成為靶子,置身於危險的漩渦。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