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斃於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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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寧先是對二岔子溫聲說:“昨晚,我跟你不是說得很清楚?你怎麽答應我的?過了一晚,腦子就發了岔,幹出這種蠢事?”
    二岔子鼻裏哼哼,“昨天是昨天,昨天大當家也沒定刑!”
    溫寧輕歎一聲,環視刑台下的士兵,提高了聲調,說道:“兄弟們,做事要講規矩。我知道,你們敬重韓鐵錘,認為他冤枉,想把他救出來。可是,救人不是這個法子。過去你們好些人是匪,匪有匪規;現在你們是國軍士兵,講的國法軍紀。像現在這樣打砸搶殺,對得起帶你們走正道的大當家嗎?他可是響當當的好漢,不會為自己的私事,連累這麽多兄弟受過、送命。都聽我一句勸,回去吧,不能一錯再錯!”
    二岔子說:“溫姑娘,我們叫你一聲嫂子,是看在大當家的麵子,現在大當家受了冤曲,做兄弟的要救他出火海,你也來阻擋我們,什麽道理?果然還是沒過門,胳膊肘子拐在自己那頭,我們憑什麽聽你囉嗦?”
    “你們是可以不聽我的,但是你們大當家的話,也不聽?”溫寧微笑。
    “大當家?大當家在哪裏?還被你們關著的,馬上就要死了,嗨,你有完沒完,別聽她拖時間,我們趕緊走!”二岔子不耐煩地吸了吸鼻子,吆喝士兵離開。
    “我今天出來前,見過你們大當家,他托我捎帶一句話給你們!”溫寧不急不緩的話,令三大炮拉扯住二岔子的衣袖,“大當家捎話,聽她說說——”
    二岔子就衝三大炮吼:“大當家讓她帶話?你也信?她瞎編幾句,來唬弄咱們的!不信,不信,咱們走!”
    “你們大當家韓鐵錘說——”溫寧拉長了話音,“那年三大炮的村子裏遭疫,他爹娘全都死了,疫情剛過,村裏的王地主就上門逼債,把他十五歲的妹妹賣到了窯子裏,是韓鐵錘單槍匹馬闖進窯子,砍殺得胳膊腿上沒一塊好肉,硬是嚇退了那幫老鴇和打手,救出了人,過兩年,妹子許了戶老實的莊戶人家,日子過得不錯。二岔子呢,原本是這桃園路上的一霸,坑蒙拐騙、欺男霸女的混賬事沒少做,街坊的罵聲氣死了爹娘,後來一著不慎,被仇家設計,扒光了衣裳,光著腚沉江。最後,還是韓鐵錘救了他,不僅救他的命,還引他走回正途,知曉了一點兒是非……嗬,也不能說土匪是正道,至少韓鐵錘的匪幫,還算得劫財不殺人,劫富不劫貧……”
    三大炮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對二岔子說:“這編不來啊,是大當家講的話……”
    二岔子的嘴角在抽搐,“這麽揭我的老底,讓我怎麽做人——”
    “什麽老底,你的底,這條街上沒幾個不曉得……”三大炮低聲道。
    “那也過份了,我是欺男,但從來沒霸過女!”二岔子惱火,“這叫我以後怎麽娶媳婦!”
    “什麽時候了,還念叨著田家姐姐!”三大炮沒好氣地伸長了腦袋,“嫂子,大當家的還有什麽話啊?”
    “你們大當家說——”溫寧款款道來,“兄弟們本來都是好人家出生,淪落為匪,全是這世道逼的,所謂逼上梁山。所以,他一直想效仿宋公明,尋待時機,為兄弟們謀一條正道,找一個好歸宿,不枉大夥兒跟他一場。男子漢大丈夫,當堂堂正正立於天地間,不求封妻蔭子,也求子孫後代身家清白。他說,招安從良,為國效命,是難得的機會。我雖然被人冤枉,但一人的性命不值得幾百兄弟來填,相信天理昭昭,自能洗清冤枉。如果兄弟們今天為我動刀動槍見血殺人,那就是陷我於不義,就是在九泉之下,我也不安心,更不能絕不會原諒你們,原諒自己!”
    三大炮歎道:“這像大當家說的話啊!老二,既然如此,那我們還是聽嫂子,不,聽大哥的話吧。”
    二岔子急轉眼珠,沉默片刻,說:“不行!這是大當家為安咱們的心。如果真聽他的,置他的安危於不顧,咱們成什麽了,這才是真正的不義!做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不怕死,我得救大當家!”
    三大炮跺腳,“喂,老二,你咋地說不通啦!腦袋一根筋,連大當家的話也不聽了,反正我聽嫂子的,我不會跟你去!”
    二岔子說:“你敢不聽!大當家不在,作為老二,我就是大當家,山寨的規矩,你應該曉得!我現在就帶領兄弟們上,兄弟們,你們聽我的,跟我衝上特校!”
    他這一吆喝,有過半的士兵應和,剩下的則左右顧盼,猶豫著。
    “你敢!”溫寧厲喝一聲,怒色畢現,她極少發怒,真正怒目圓瞪,卻有十分的威風凜凜:“聽著!韓鐵錘還有一句話:我知道二岔子忠義,難免有想不通的時候,他要是敢不聽我的,胡搞亂來,我就是死了,也不認他這個兄弟……”
    話音未落,忽聽“呯呯”兩聲槍響,與此同時,一道人影儼如飛鳥投林,斜茬裏躍到刑台,將溫寧撲壓在身下。
    這兩聲槍響,是從圍觀的人群中發出的。
    打出第二槍的樂弈,在溫寧與二岔子三大炮說話的時候,雙目片刻沒有鬆懈地觀察四周形勢。他必須找到野生。這是他與溫寧定下的計劃。放出韓鐵錘要被槍決的消息,讓二岔子和三大炮帶著補充兵團的鬧事,鬧得越大越好,而且無論溫寧如何勸說,必須不依不饒——這些,溫寧昨晚與二岔子三大炮私下談話時,已然講得清清楚楚,今天這二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演得相當到位。按照計劃,當野生看見溫寧快要壓服鬧事時,必定會設法再度擾亂局勢。要擾亂局勢,最快最直截的辦法,莫過去靠近刑台,對正處靶心的溫寧下手。那麽,這就是樂弈找到他的最好機會。
    果然,樂弈發現混在人群中的野生,頭壓黑色鴨舌帽,目光銳利,神色警惕,當圍觀百姓因怕誤傷紛紛閃退時,他反而不著痕跡地朝刑台靠近。
    接下來,他悄然掏槍,將槍口掩在袖下,瞄準。
    在野生開槍的同時,樂弈果斷出手,打中野生持搶的右臂。這一槍,似乎偏了,手槍也飛了出去。
    “不許動,站住,不許動!”樂弈扒開檔在身前的人群,衝過去,務必活捉野生。
    又是一聲槍響。
    近在咫尺的野生,身形晃了一晃,胸口濺血,倒在了樂弈麵前。
    樂弈抬頭,一陣秋風拂過,掠走槍口的硝煙。他看到開這一槍的人,站在野生的十步之外。
    朱景中。
    樂弈暴吼,飛腿掃掉朱景中的槍,掣肘擊中他的腮幫,齒牙脫落,滿口噴血,隨即扼住他的下腮,往嘴裏搜掏一通,未找到假牙,順手將他扔給疾奔而至的數名行動隊員,“抓住他,別讓他死了!”
    朱景中一臉懵懂,在被行動隊員壓製在地的時候,還艱難地揚起腦袋,朝樂弈喊道:“幹什麽,樂弈,你幹什麽?!”
    樂弈沒有功夫繼續理會他。他奔向刑台,焦灼而急切。不過,就在他要縱身躍上刑台時,停住了步伐。溫寧被人拉扯著站了起來,活色生香地站在自己眼前。而拉起她,也就是方才投身而上救護她的人,是韓鐵錘。
    樂弈眸色轉黯,轉過頭,餘南、蔣蓉蓉、王澤和羅一英相繼奔向野生倒地之處,卻見野生抽搐幾下,口吐血沫,沒了動靜。王澤朝他打了個手勢——此人死了。
    耳側,補充兵團的士兵又驚又喜地叫嚷吵鬧。二岔子喊道:“大當家的,你,你怎麽在這裏?”
    韓鐵錘粗著嗓子,人很高興,喊道:“叫連長,今後不許叫什麽大當家,像什麽話。我怎麽會在這裏?潘司令親自作主,為我洗涮了冤情,我媳婦兒、我兄弟全在這地方,我能不趕過來看看嗎?”
    昨晚,服秦立公設計今天的行動,並致電潘萬軍,說明因果緣由,並告知吳永吉係中統特務的身份,得到潘萬軍的理解配合。因此,今日潘萬軍有意縱放二岔子三大炮出營過哨卡進城鬧事,否則,他們哪裏容易闖過孫楚和哨卡。而當戰訓參謀吳永吉一路氣喘籲籲地追趕阻攔鬧事士兵時,被樂弈私下縱放的韓鐵錘卻混回兵團軍營,查到吳永吉主謀走私朱砂並嫁禍的證據。潘萬軍立即電令孫楚在南郊哨卡截捕了吳永吉。韓鐵錘的殺人動機無法成立,雖然不能說全然擺脫了嫌疑,但他並不放心鬧事的兄弟和溫寧,求得潘萬軍首肯,得個暫時的自由身,趕回城內。正值溫寧跟二岔子“說理”,便偷偷潛在刑台旁側,果然在危急之時挺身救下溫寧。
    驚天動地鬧騰一場,好在無論警察局,還是補充兵團、特校,都未曾蒙上重大損失,日諜被斃,冤曲已清,誤會解除,該道歉地道歉,該禮的賠禮。總之戲已演畢,各有所獲,正好收鑼回營。惟有方太太眼睜睜看著野生斃於槍下,口心滴血,卻還得若無其事,滿臉盛裝著看客的驚異和八卦心,問秦立公道:“哎喲,校長,您手下那幾位老師厲害呢,怎麽會功夫還打槍的,儂的學校究竟是教什麽的喲,難道,專門教功夫?”
    秦立公站起,掏出幾張鈔票放在桌上,臉色淡漠,眸中難掩自得,“教什麽不重要,會編戲唱戲最重要。老板娘,你這看戲的台子不錯,下次我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