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智識暗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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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四字血書,傳遞出的情報耐人尋味。
    回到補充兵團,在帳篷內的泥土地麵用樹枝劃下這四個字,溫寧等三人陷入沉思。
    韓鐵錘無法理解“替換”二字,但認為“殺光”的指向很明顯,應當針對特校內被關押人員,說:“鬼子真狠,這是要把特校的全部弄死?”
    二岔子道:“姓方的婆娘在特校外頭,看她也沒多少幫手,會有這種能耐?”
    “從昨天救我出特校就有人跟蹤,明顯特校內還有日諜。此人跟方太太相互通聯且能量極大,可以左右我那些同事的生死。”溫寧沉吟著。
    “那這個人會是誰?”韓鐵錘問:“你有沒有懷疑對象?”
    此人是誰?與“執棋”是同一人嗎?溫寧想到一個答案,倒又覺得太可不思議,緊蹙眉頭不說話。
    韓鐵錘又在“替換”兩個字上圈來圈去,“替換什麽?換人,還是換物?”
    溫寧想了想,緩緩開口,“這兩個字,我倒有一些頭緒。胡仁儒嚴刑拷問所有中層幹部,想要拿到特校的黑材料。我剛開始以為,僅是針對秦校長,要拉他下馬,換人取而代之。觀察後來的陣仗,顯然沒有這麽簡單,倒像要把所有中層幹部的黑材料都拿到。可是,拿到這些東西的目的是什麽?胡仁儒跟咱們沒有私仇,為什麽要整治所有中層幹部?田二姐留下‘替換’二字,讓我產生大膽設想,他想取而代之的,不僅是秦校長的職位,還包括所有的特校中層幹部!”
    韓鐵錘眯疑了眼睛,“等等,你讓我一下子轉不過彎來,你是說,將包括你們校長之內的所有中層幹部,全部換掉!喲,這真是樹敵啊,有必要這麽幹?”
    溫寧感歎,“他這麽做,也未必能樹敵多少。分配到特校工作的,要麽不被本部信任,要麽沒有後台。出事根本沒有人幫腔說話。”
    “那麽,這麽幹究竟為什麽?!”二岔子問。
    溫寧又思索了一會兒,說:“二岔子,如你所打聽,前晚曾經有人喬裝敲過百樂門火鍋城的門,後來,方太太必定出門與此人密會,田二姐則跟蹤其後,竊聽到重要消息。那麽,我非常懷疑,這位喬裝密會的,就是對特校大動幹戈,甚至大開殺戒的人事科副科長胡仁儒。目前的形勢,惟有他能左右特校中人生死,跟蹤我們的中士,也是追隨他來到石州的人。”
    韓鐵錘一錘擂向床板,“那就是他了,還遲疑啥子?”
    “如果真是他,人事科副科長居然日諜,那就太可怕了!軍統高層,竟然被如此滲透,簡直讓人無法思議。”溫寧還是不敢確定自已的判斷,她嚐試一步步推論下去:“不過,如果確定他是日諜,大概能解釋‘替換’二字。特高課就是瞅準特校管理層不被上級信任,人心渙散,故而製造各種事件進一步加劇上級的惱怒,胡仁儒親自來到特校,一旦拿到黑材料,將管理層全部拿下,換成他所掌握的潛伏在軍統的日諜。那麽,黨國的特校,就成為日本的間諜培訓基地了!”
    想到此處,不寒而栗。她說:“不行,不行,我得再推斷一回!”
    韓鐵錘嗬嗬笑道:“往常看你聰明決斷得很,為啥子這次盤來旋去,不太像你了哦——”
    “性命攸關,抗戰大局攸關,一定要謹慎,算計一步錯則謬以千裏!”溫寧輕輕搖頭中,再度將目光投向地麵的四個字。這一次,她專注在“殺光”二字上琢磨。
    “殺?”她喃喃道:“也許特高課謀劃了最壞結果,如果拿不到黑材料,就會設法將管理層全部殺死幹掉,他們做得出來。‘殺’字容易理解。不過……”她抬頭看向二岔子,“田二姐留下血書的時間很緊急,匆忙中寫下‘殺’字已經足夠,何必多此一舉再加‘光’字。難道我們不會從‘殺’聯想到‘殺光’?”
    二岔子半悻然半傷心地說:“二姐說話幹事最幹脆利落,至少,跟我是半個字閑話不會多講。”
    “我記得,在城隍廟的留書壁上,似乎‘殺’和‘光’兩個字,沒有挨在一塊兒?”溫寧看向韓鐵錘質詢。
    韓鐵錘回憶片刻,道:“對,她寫的一橫排,‘替換’兩個字挨在一起,‘殺’和‘光’兩個字中間還隔著一點兒。”
    溫寧點點頭,“或許,‘殺’和‘光’是分開的兩個詞,田二姐要傳遞的,是兩個訊息。”
    “光,會是什麽講究?”韓鐵錘撓著腦袋胡猜亂想,“吃光,喝光,用光,還是光線不好,哪兒有光?”
    三個人正在苦苦思索的時候,三大炮回來了。一進帳篷,就神秘兮兮地低聲嚷道:“出事啦,出事啦!”
    韓鐵錘便沒好氣地問出了什麽事。
    三大炮說:“特校門口死人了!”
    溫寧一驚,連忙問死了誰。
    三大炮咕嚕嚕喝下一大壺水,擺手道:“您別擔心,死的不是特校的人。就剛才中午時候,特校門口突然來了幾個運糧運物的,看上去像是商販,在校門口叫嚷,說是地方商會慰問特校,請管事的長官出來一見。管事長官倒是很快出來了,戴一副金邊眼鏡假斯文的家夥,沒想到,這長官跟領頭的商人沒說上兩句話,突然掏槍,當場把人給打死了。還口口聲聲說,此人是日諜,想借送糧之機混入特校實施破壞!哎呦,這可嚇得,跟在後麵的商販和板車師傅連滾帶爬地跑了!”
    溫寧詫異,“還記得他們的對話嗎?”
    三大炮說:“當然記得,統共沒有幾句。被打死的商人說:‘長官,我是地方商會的,聽聞特校為國家培育新人,身為受益的地方百姓,特敬綿薄之力。’長官說:‘實在客氣了,不知道你們運送的有哪些糧物?’商人說:‘大米一百斤,包子一百個,還有用缽子裝的醬油和酒,就是山路滑,不小心砸破幾缸。’長官又說:‘破了的東西,路上扔了就好,還送上山,真以為咱們這兒沒吃的。’商人說:‘雖然破了,心意得到,還得長官體諒!’嗯,就說到這兒,那長官立馬翻臉,那死貨隔殺人的長官不遠,腦門上崩出的血,濺了那長官一眼鏡。他取下眼鏡,還拿手絹抹了抹,沒事兒一樣掉頭就走,真叫做殺人不眨眼。”
    溫寧道:“這不叫殺人不眨眼,這叫殺人滅口!被殺的商人跟長官,也就是胡仁儒,是一夥。他借慰問之名報訊,什麽包子,破了,應當是告訴胡仁儒,方太太這邊暴露,跟蹤我的陰謀被破。胡仁儒聽懂了暗語,生怕報訊人連累到自已,更可能認為方太太和報訊人都已經沒有價值,幹脆了結了他。”
    韓鐵錘說:“那麽,現在可以確實,胡仁儒也是日諜了吧。”
    “是的,可以確實無疑。”溫寧點頭,“我也想明白田二姐留下的‘光’字是什麽意思。”她看向三大炮,“多虧你的提醒,提到了眼鏡。胡仁儒戴有眼鏡,前晚是十五,月圓明亮,田二姐在黑夜中竊聽和被追趕過程中,大概有月光折射到胡仁儒的眼鏡上,引起田二姐的注意,知道與方太太接頭的人,戴著眼鏡。可是,在書寫情報時,時間太過緊急,田二姐根本沒法寫下眼鏡兩個複雜的漢字,隻好用‘光’來代替。”
    溫寧的分析得到其餘三人的認可。再詢問被殺商人的長相,根據三大炮的描述,基本可以確定,此人即是冒充過學員父親,昨日從百樂門火鍋城出來在服裝店門口跟蹤的她那名日諜。
    韓鐵錘又在旁邊嗬斥三大炮,“你怎麽回來了?讓你盯著特校的,你走了,再死人怎麽辦?”
    三大炮一臉委屈,“嚇,你唬我幹什麽,在特校門口盯著的不止我一個啊。有個人不知道啥時候就轉悠到我身後,還拍了拍我的肩,嚇壞了我!”
    韓鐵錘驚異地看了下溫寧,又問三大炮,“什麽人?”
    “就是田二姐家裏的馬老七啊!”三大炮還不知道田二已犧牲,繼續往下說,“真是怪了,田二姐不見了,他倒出現在特校門口,問他啥也不多說,看他模樣怎麽有點傷心。等到長官打死商人後,馬老七跟我說,小夥子,這事兒不小,你趕緊去兵團報訊,我在這裏替你看著,放心。嗨,他怎麽啥都知道啊!老二,你二姐怎麽樣了?”
    溫寧估料,必是孫楚安排馬老七前往特校蹲守。胡仁儒不僅心狠手辣,而且算計精準,應當知道特校外有人蹲守,殺死送訊的同夥,以免落入敵手泄露機密。
    此時,韓鐵錘已然向三大炮告知田二姐的死訊,三大炮義憤填膺,抱著二岔子又哭又叫,拍胸頓足地發誓,要替兄弟為田二姐報仇!
    鬧囂完畢,三大炮才突然想起一事,從褲兜中刨出一隻拇指粗細的蠟封紙筒遞給溫寧,“馬老七千叮萬囑,親自交到你手上!我回來到南門外哨卡前,碰到方太太那婆娘了,她一路跟著我,我揣著一兜金子嗎?!嚇得我東跑西竄,幸好哨卡那兒碰到孫中隊長,那婆娘不敢近前了,我才逃出一命!”
    韓鐵錘嘉許地拍拍三大炮的肩,“好樣的,現在才說差些送命的事兒,不給咱兄弟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