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輕羅小扇猛地頓住，白采薇自那句‘末世狂歡’中回過神來，看向自家祖父，“趙明章？”

    “我年輕時便與他祖父有舊，趙琰此人是一隻實打實的笑麵狐狸。他堵了我入仕的路，卻又在我起家之時多加照拂……”白老爺子打著的扇子慢慢停了，片刻又搖了起來，“他做的隱秘，若不是一次工部的主事喝醉了酒，我便永遠不知……”

    白采薇愣了愣，沒想到自家祖父和趙家還有這樣一段淵源，怪不得他對趙家是如此態度。隻聽白老爺子似是回憶起了什麽，又接著低喃道：“趙明章……他像極了趙琰，還有他家那個舅父聶幽……太像了……”

    “可趙明章處事唯唯諾諾，明明他才是趙家的主人，卻任由他那個舅父拿捏，實在是沒有趙家的風骨與傲氣。這樣的人，又如何能與他祖父相提並論……”

    “你年紀尚小，哪裏能看得清人。”白老爺子停下了扇風的手，睜開眼睛看向白采薇道：“趙明章通身的貴氣尚可說是趙家用錢堆出來的，可那待人處事的手腕，絕非善類。他們都以為趙明章是聶幽的傀儡，可依我看，聶幽才是趙明章的犬馬。”

    白采薇皺緊了眉頭，總覺得那病懨懨的貴公子實在配不上祖父這一番話，卻又不敢置喙，隻得笑道：“阿爺看人一向準的。”

    “你少來哄我。”白老爺子也笑了，伸手用大扇子輕輕拍了拍身邊的小丫頭，問道：“今日帶你看了那樣多的青年才俊，你可有心儀之人？”

    “阿爺指給我的都是些腐儒，我一個也沒看上。”

    “胡說，哪裏迂腐了。”白老爺子似是不死心，微微支起身子又小聲問道：“那麽多人，一個都沒有？”

    白采薇的腦中過了一遍今日趙家的來訪之人，卻發現皆記不住樣貌，唯二人，一則趙明章，另外一人，是祝連亭。

    祝連亭的側臉在腦中揮之不去，那句商紂的酒池肉林與末世的狂歡，現在想起來似是一盆冷水澆頭而下，帶著些這個時代的悲愴。

    上弦月掛在天際，給這夜晚染上了一層清輝，晚風輕過微微浮動了那淺綠色的裙擺，蘇繡團扇的白玉扇骨握在手中生了涼意，可那張臉卻恍若被熱氣染上了一層紅暈。

    白采薇猶豫了片刻，一反常態的低下了頭，小聲道：“阿爺，您可聽說過祝連亭？”

    “哼……祝連亭便是今日那個兵痞子吧。一早便聽說他仗著他爹手裏握著新軍，整日做些不正經的勾當，京城裏的八旗子弟都比不上他紈絝。”白老爺子冷哼一聲，又道：“我看他模樣五官也算是周正，可他一個小輩那樣不知禮數，在趙家大放厥詞，他遲早得吃這輕狂的虧。”

    “可……可他跟我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打住。”白采薇話還沒說完，就被白老爺子叫了停，隻見老爺子斜睨著眼，冷冷道：“怎麽？他爹的新軍又缺軍餉了？”

    “阿爺！他不是那樣的人……”知道自己的反應太大，白采薇默默收了聲，良久才又道：“就算他是看上了白家的財力來找我……可軍隊是底氣……他還算有所作為，但是趙明章什麽也沒做就被阿爺誇上天……哪裏聽說過主仆二人都像極了先人，還有那宅子，外麵用宋代親王建製，內裏建著西洋的風格，奇奇怪怪的……”

    白老爺子本來還覺得孫女說的有道理，可越想越覺得像是在為祝連亭開脫，那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道：“子孫肖父，有什麽奇怪的。趙明章像趙琰是應該的，倒是我看那祝連亭怕也是像極了他爹，兵魯子一個。我白家也是有功名的，更不會與武將相交。至於那宅子，看來你平日裏也讀了書，過些日子去了學堂，倒是可以好好和你的先生說說這宋代府宅的建製……”

    白老爺子的話說起來沒完沒了，從我看你那個姓王的先生學問極好，到我送你一個女孩子家家去讀史學本是犯了士大夫的忌諱，又從古稱女子無才便是德，說到了如今的新式學堂

    “既然朝廷都讓女子讀書了，我白家的女兒也自然得經史子集詩詞歌賦。你自小聰慧，讀了書明了事理才能更好的輔佐你的丈夫，隻有一點，如今的新式學堂破了男女大防，男男女女坐在一間屋子裏，你更應該潔身自好。”白老爺子緩了口氣，從桌上端起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又接著道：“我本不想讓你去這大學堂，隻是朝廷開辦，各方多有遲疑，我白家自然得為大清國奔走……采薇，你可得明白我的苦心。”

    “阿爺……”白采薇低著頭，看不清神色，隻聽她低聲卻分外堅定道：“若是隻為了輔佐一個男人，這世上本可以不用有白采薇。若是他不能與我同氣連枝，我何必非要委屈自己嫁與他。若是他不能懂我所想、知我所愛，又如何度過這漫長的一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