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去了些暑熱，帶上了些秋日的涼意。

    難得的一個好天氣，陽光透光樹葉留下了一地斑駁，連帶著京師大學堂的牌匾都帶著些暖意。

    學生們三三兩兩的抱著書大步向著各自的教室走去，唯有一個穿著西式女子學生製服的少女，守著傳統的祖訓和家規，將小碎步走出了健步如飛的感覺。

    還沒到上課時間，教室的座椅已然不夠用了，連帶著講桌附近的空地都擺滿了椅子，甚至在教室後麵也已經站滿了人。

    “借過借過，見諒，唉，借過一下”

    後麵響起了一片騷動，直到李清沅坐在白采薇給她留的位置上時，還在給被她踩了腳的同學道歉。

    “你又差點遲了。”

    “還好王先生還沒來。”李清沅拿出手帕將臉上的汗沾了幹淨，一邊翻開書和筆記，一邊對白采薇小聲道：“我來的時候，看見趙明章了。”

    “啊？”

    李清沅看白采薇有些愣神，以為她不知道趙明章是誰，左右看了看，湊近了才小聲道：“就是帝師趙琰的嫡孫，前些日子搬來了京城，好大的動靜，我爹親自去趙家送的賀禮，京城貴人嘴裏說的小趙少爺趙明章。”

    “你怎麽會識得趙明章？”

    “我自然不認識，我家管家陪著我爹去過趙家，在門口的時候，他指給我看的，還嘟囔著什麽，小趙少爺的病好的還真快……”李清沅沒注意到白采薇皺起的眉頭，接著道：“我遠遠的看見那趙明章，真是一副好樣貌，而且氣色極好，哪裏有半點生病的樣子。”

    “趙明章……趙明章不是留洋回來的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大少爺的心思，咱們怎麽能猜得透，就是不知道這位少爺會選什麽科……”李清沅突然頓住了，碰了碰一旁發呆的白采薇，小聲急道：“快快快，看，那不是趙明章嗎……他居然選了史學……”

    不管是否見過趙明章，在教室裏的學生都因為趙琰而對這位小趙少爺頗為好奇，想看看那位驚才絕豔的帝師的嫡孫是個什麽神仙人物。

    隻見趙明章一身長衫繞了大半個教室，最終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站定，敲了敲那位坐在那裏正睡覺的‘同學’的桌子。

    教室裏刹那間安靜了下來，一半人在期待著富家少爺欺負窮學生的戲碼，而另一半則一邊皺眉看著一邊唏噓趙家風骨不在。

    沒想到的是，那位被叫醒的‘同學’，在看見趙明章之後，卻馬上站起身來，道：“少爺，您來了。聶先生說，今日是王先生的課，必然人多，便叫我來給您占個位置。”

    “嗯，有勞，你可以回去了。”

    俊朗的容貌配上溫潤的聲音讓教室裏為數不多的女孩子，都悄悄紅了臉。反倒是李清沅還在惦記趙明章的病，一邊看一邊對白采薇道：“哪有讓下人來提前占座的規矩，這小趙少爺還真把自己當做身份貴重的權貴之後啊……不過，能對下人這麽客氣，可見趙家家風儼然啊。看這走路穩健的樣子，京中流傳的說小趙少爺病的不行的，也不知是誰造謠以訛傳訛，其實他根本就沒有病。”

    最後一句話恍若砸在了白采薇腦子裏，想起了自家祖父說趙明章少年老成頗有手腕，再看看坐在第一排的那個直如鬆柏的背影，一陣涼意自背後襲來。

    那帶著探究的目光仿佛化成了實質，讓所有人視線中央的趙明章側過頭來，看向了白采薇的方向，笑著一點頭算是對故交打了招呼。

    似是沒想到趙明章會回頭，白采薇的表情僵在了臉上，反倒李清沅小小的驚呼一聲，捂著已經紅透的臉道：“采薇，你看到了嗎？他……他他他對我笑了。”

    白采薇終是沒忍心拆穿，拍了拍她桌上的課本，指了指門口，小聲道：“王先生來了，你還是先想想今日的課業吧。”

    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拖著辮子進了課堂，便是有著海寧四大才子之稱中的王永觀王先生，但是那副樣貌卻也實在不像是個風流才子，一襲長衫一雙布鞋，麵孔清瘦，戴一副眼睛，不像是做學問的大先生，反倒像是店鋪的夥計。

    李清沅扶住了額，一臉的難色，卻已經把耳朵側向了講台的方向。王先生果然沒有讓人失望，一開口便是標準的家鄉話，白采薇也隻能聽個大概。

    就在眾人都安靜了下來一邊皺眉聽著難懂的方言一邊奮筆疾書之時，唯有一人端坐在那裏看著王先生。

    “謔”連王永觀也注意到了這個學生的異樣，對著點名冊看了一遍，才開口道：“聽聞趙太傅的嫡孫從小便熟悉經史子集，趙家的藏書更是看了個七七八八，前些日子，我讀殷周，有一處不解，中華的政治與文化變革，莫劇於殷周之際，可為何夏、殷之間的政治與文物變革不如殷周劇烈？”

    一眾學生聽到這個都停住了筆，一半是在思索也等著答案，另外一半則是等著看趙明章如何應對這個專且深的問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