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老爺子封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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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白家,數十的仆人從裏到外,進進出出的灑掃,甚至連邊邊角角的牆縫都不曾放過。

    掌一府事的白管家親自下手擺放香案,就連白家的四個少主子都下了廳堂,親自監督著下人幹活,而白老爺子推了所有的活動,就連這幾日白家商行的生意賠了些都不能稍稍撼動家裏的喜氣。

    九月初六,帶著濛濛的小雨,宣旨宦官的儀駕鋪滿了整條長興街。

    白采薇站在閣樓上,遙遙看到白家的正堂。白老爺子站在最前麵,身後四個兒子垂手而立,那一身大清的官服,竟是越過這數十年的時光,再次穿在了老爺子的身上,一晃神,當年在酒館裏高談闊論的新科進士已然滿頭白發了。

    明黃的聖旨在雨霧中分外的顯眼,三跪九叩,那雙滿是皺紋的手顫顫巍巍的伸了出去,直到將那聖旨接到了手裏。

    不知道白老爺子跪了多久,直到身後的長子白衡小小的喚了一聲,似是越過這些年的時光,帶著讀書人一輩子追尋的榮耀讓人回了神,謝了恩。

    閣樓上的雕欄微涼,白采薇緊緊了身上的披風,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而看盡了京城變遷的李嬤嬤卻是忍不住擦了淚,她道:“老爺這是熬出來了啊……大小姐……您給老爺爭來了這三等子爵啊——”

    “這是阿爺早就該得的,隻不過,他不要,便沒人記得。”

    前廳招待的聲音不絕於耳,接了旨的白家儼然算作了祝家一派的勳貴。

    宣旨的宦官得了一大筆謝銀,說著吉祥的恭喜話兒;往日便以白家為首的京城商會的商人更是溜須拍馬,還有來來往往要攀個關係的閑散客人,好是熱鬧。

    細細的雨又落得緊了些,連著有屋簷的人都不免沾了身,白采薇手中的小暖爐焐出了一縷蘭花幽香,纏著這雨霧竟是難得的靜謐。

    “趙家來人了嗎?”

    李嬤嬤聽著白采薇的話,一時怔愣,在心下轉了一圈,卻又是了然,便道:“趙家的掌事,聶幽聶先生帶著禮物來賀了,還帶來了小趙少爺的賀帖。”

    “嬤嬤……你說,我是不是該去探望他……”

    “大小姐是女子,如今老爺又有了爵位,要什麽樣的好夫君沒有?何必非要跟朝廷對著幹呢?”李嬤嬤笑了,上前摸了摸白采薇的手還暖不暖,又道:“大小姐的病剛好,又吹了這麽久的風,快回去吧,仔細又病了。”

    那卷印著金龍的明黃色聖旨被請進了白家的祠堂,一同進去的還有白老爺子,白家的四個兒子在外麵陪著賓客喝得酩酊大醉,一個接著一個回房歇了。外麵的熱鬧散了場,祠堂裏暖黃的光還亮著。

    一身清樣宮裝外加了一件兔毛披風,白采薇提著一盞燈自回廊深處走來,讓人一時分不清這是真人亦或是那一副美人圖。

    一直守在祠堂門口的白管家,自看見白采薇便似鬆了一口氣般,忙上前小聲道:“請大小姐安。”

    “阿爺一直沒出來?”

    “可不是,自接了旨便沒出來,老爺子在裏麵不吃不喝還不許人進去。”白管家接過了白采薇手中的宮燈,又道:“您可算是來了,好歹能勸著老爺子吃點東西了……”

    祠堂的門自外麵被推開,在這深夜中發出一聲輕響,暖黃的光在漆黑的夜裏分外柔和。

    白家的祖宗牌位整整齊齊的擺著,那一卷聖旨就供在香案前,恍若是上供的供品。一把椅子放在了桌案前,坐著的白老爺子一手攥著拐杖,另一隻手攥著的袖子剛從臉上落下,這一身大清官服,竟是帶上了一點濕痕。

    “阿爺……”白采薇端著白管家剛剛送上的幾樣清淡點心,跪在了白老爺子的腳邊,又低聲喚道:“阿爺,吃點東西吧。”

    白老爺子擺了擺手,將白采薇從地上拉了起來,久未見水的嗓子帶上了沙啞,“采薇啊……幾百年了……咱們白家終於又有爵位了……”

    “那阿爺歡喜嗎?”

    “幾十年了……若是幾十年前,我能得此爵位,定要宴飲三日,遍邀好友,還要送一份帖子到趙琰那個老東西的府上,讓他好好看看他當年錯了眼。”白老爺子的眼睛盯著那明黃的卷軸,良久,卻是歎了一口氣,又搖頭道:“可時至今日,阿爺才明白趙琰當年說的,‘報國,不止入仕一條路’,到底是何意……趙太傅算無遺策,氣度雅量,我皆拍馬不及啊……”

    白采薇微微愣了神,這樁與趙家數十年前的公案,竟是就這麽解了?話尚未問出口,卻聽老爺子先問道:“你一場禍事,惹得一場大病,才將好,不在房裏好好睡覺,怎麽現在還往祠堂走?”

    “因為我料定阿爺也不肯睡啊。”白采薇又將那盒子點心捧了出來,還倒了一杯熱茶,放在老爺子手裏,又道:“您也是不肯讓人省心。”

    “胡鬧。”白老爺子終於露出了點笑模樣,喝了口熱茶,似是連神色都鬆快了不少,盒子裏的點心隨意捏了幾塊,才又對白采薇道:“我的采薇如今竟也是算無遺策了?合該明日考個女狀元。”

    “阿爺,科舉都廢了許多年了。”白采薇看著老爺子吃了東西,心下稍定,想起那日李清沅說的趙家之事,才小心的開口問道:“阿爺,聽說趙太傅的嫡孫讓朝廷下詔書罰了?”

    “想問趙明章便直問,拐彎抹角的,倒不像是你了。”白老爺子又捏了一塊點心,狀似難過的長歎一聲,“嘴裏說著不放心阿爺,可還是想問趙明章,阿爺養了十幾年的采薇,一轉眼便要去關心別人了。”

    白采薇微紅了臉,低下了頭,還是撒嬌道:“阿爺——趙明章有抱負,采薇佩服這樣的人,才多問了兩句,您莫要多想——快告訴我嘛……”

    “唉,那日我便告訴你,趙明章在課上大放厥詞,是要惹事的。”白老爺子提起這以前的‘仇家’,如今的故人之後,竟也難得的生出了一絲感慨,又道:“若說這趙明章,還算是有他祖父的遺風,可惜偏偏沒有他祖父那份謹小慎微的老狐狸樣子。”

    “阿爺說的是被有心人拿到把柄才會惹事……可這跟趙家有仇的有心人是誰?”

    白老爺子聞言一頓,不經意的視線在白采薇身上轉了一圈,手扶著拐杖,隨口道:“這是權貴的事情,我一個商販從哪裏知道……天色不早了,還不快回去睡覺,仔細明日又起不來要向學堂告假。”

    白采薇看著白老爺子的樣子,便知道此事定有蹊蹺,那對兒靈動的桃花眼微微一轉,接著便垂下了眼眸掩住了情緒,站起身來裝作漫不經心,實則故意道:“小趙少爺這樣的君子都不上學了,我還去學堂幹什麽?”

    眼看著白老爺子要急了眼,白采薇又接著問道:“我打算明日去趙府學習,古人雲,見賢思齊。趙明章也算是頗有才名,咱們又住的近,當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嘍。”

    “我看你敢!”一天的好心情都要被白采薇這幾句話敗光了,白老爺子的拐杖在地上咚咚咚的戳著,又道:“我看你非要害死趙明章才罷休是不是?”

    聽見這句話,白采薇臉上的戲謔之色全都收了起來,她轉身又回到白老爺子身邊,看著自己祖父,小心翼翼問道:“我害死趙明章?趙明章被禁足之事……果真是因我而起?”

    白老爺子麵上無奈再也不加掩飾,卻長歎一聲,不肯多言。白采薇急了,扶著祖父的膝,瞪大了眼睛,又忙道:“為了我……難道真的是祝將軍?可我不是已經和他兒子解了婚約嗎?他又何故逼迫?”

    “哪裏是祝家那個老家夥,祝遠疆可沒有閑暇去管這檔子事,況且趙明章是趙琰嫡孫,就算趙家現在不握權,可在儒生與朝廷中的聲望都是絕不可小覷的。祝遠疆拉攏趙家還來不及,怎麽會拿這種事與趙明章為難?”

    “是祝家……不是祝遠疆……”話說到這個份上,白采薇哪裏還不明白,那好看的眉緊緊皺起,似是不可置信又帶著不容分辯,“祝……祝連亭……我與他已經沒了婚約,他又為何去為難趙先生……”

    “我早就說過祝連亭輕狂魯莽,被他父親在婚事上逼了一道,又認為是趙明章使你與他離心……”白老爺子搖搖頭,歎了口氣,摸了摸孫女兒的頭,道:“少年心性,血氣上了頭,便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就算達不成也不要別人好過,他不為難你自然是要為難趙家的。隻是這一手雖然擊中了朝廷的軟肋,可終究是顧忌趙家聲望,換來一個不痛不癢的禁足……”

    “阿爺。”白采薇站起身來,看著白老爺子,緩聲道:“此事因我而起,我該去趙家道個歉。”

    “唉,采薇,你這又是何必……”白老爺子一聲長歎,卻終究沒能攔住白采薇的去路。

    這祠堂的門一聲響,躬身候在外麵的白管家遞上了那盞宮燈,看著那光漸行漸遠,才轉身對白老爺子笑道:“老爺子又是算準了。”

    而白老爺子臉上哪還有愁色,他看向祠堂內供著的那明黃卷軸,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還是道:“老夫這樣的歲數了……要這爵位不過是掙個身後名。可眼前事都還懸而未決,譬如我這采薇的婚事……我看趙家很好,趙明章亦是不可多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