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拜訪趙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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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秀的小字在薛濤箋上寫出拜帖一副,按照拜會的禮節工工整整的投到了趙家的門下。
趙明章依舊是一身長衫,坐在花廳的窗戶旁,手邊的茶桌上放著一杯熱茶,青瓷盤裏盛著幾枚佐茶的點心。那修長好看的手指,輕輕推了推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金邊眼鏡,放下了手裏的報紙,帶著些錯愕的看著聶幽手裏的拜帖,問道:“給我的?她現在何處?”
“可不是,剛剛門房報上來的,這拜帖上寫著小王爺的名字。”向來沉穩掌握趙家的聶幽不知為何帶上了一臉喜氣,又急匆匆道:“我吩咐門房務必留住人,現在白小姐應該還沒走。小王爺,可要見一見?”
“我現在禁足在家,她很不該來……”趙明章搖了搖頭,端起桌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又重新拿起報紙,道:“請她回去吧。”
聶幽臉上的喜氣眼見著成了一臉麵無表情、公事公辦的樣子,對趙明章開口道:“請白小姐回去,也該小王爺親自去說。我剛剛已經讓門房請人進來了。”
那手中的報紙被放下又拿起,如今還沒在手裏捂熱就又被主人放在了桌上。趙明章揉了揉額角,意料之中卻又頭痛不已道:“幽叔……”
話還沒說完,外麵已然響起了腳步聲,隨著仆人的一聲‘請’,花廳的門被推開了。
十數日未見的人此時就出現在眼前,穿著一身並不張揚的西洋裙裝,一手提著一個珍珠鑲嵌的精致小包,另一手則拿著一整套官修《宋史》,站在那裏有些拘謹的笑道:“突然拜會,實在打擾。趙先生……又見麵了。”
“不打擾。”趙明章在聶幽殷殷目光的注視下,拿下眼鏡站起身來,對著白采薇笑道:“很該是我去拜訪白小姐的,不知道白小姐的病可有好些?昨日白老封爵,本該親自上門道賀,可有禁足在身,心有餘而力不足,還望勿怪。”
提起這禁足令,白采薇的笑僵在了臉上,那對兒桃花眼黯淡了一瞬,又急急忙忙開口道:“我就是為了此事來……這事因我而起,趙先生無辜受累,我……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
“是我自己毛躁說錯了話,就算沒有祝連亭,也還有別人等著抓我的把柄,白小姐不必自責。”趙明章聽了白采薇的話,便明白白老想必是已經將此事和盤托出了,臉上的笑意更和緩了些,帶上了安撫的意味,“我看白小姐今日帶著《宋史》來,難道不是為了來與我探討那片未做完的文章?”
站在一旁的聶幽,聽他們的談話,臉上的笑容更真了些,對白采薇道:“白小姐與我家小少爺做了這樣久的同學,還叫趙先生未免太生疏了。不如……”
聶幽話還沒說完,就被趙明章輕咳一聲打斷,他看向白采薇笑道:“家裏許久未曾有客了,什麽布置都有些草率。不知白小姐愛喝什麽茶?”
花廳的琉璃窗在日光下透出絢麗的剪影,罩在趙明章身上,帶上了一層繽紛,竟是添了幾分人氣。
縈繞不散的幽蘭香氣,讓那顆愧疚又慌張的心稍稍定了,白采薇在趙明章對麵坐下,緩和了一口氣,才道:“我沒有偏好,不拘什麽。”
“前些日子,總理衙門送來了些西洋的花茶,說是女士喝最好。”站在一旁的聶幽,麵對白采薇時,一改往日老派嚴肅的作風,笑的自是春風和煦,又道:“我家小少爺從來沒有什麽女性朋友,我還擔心這茶一直派不上用場,沒想到今日等來了白小姐,給您上花茶可好?還是您有其他偏好?”
“聶先生客氣了。”白采薇忙起身對著聶幽頷首作禮,道:“花茶就很好。”
聶幽聽完,高高興興的出去準備了,剩下幾個仆人站在那裏,以備召喚,白采薇看向趙明章,斟酌了措辭,道:“聶先生……似乎和那日見過的不太一樣……”
趙家搬來第一日,眾人見這聶幽,都當做了握著傀儡趙明章實則大權在握的當家人。可今日一看,白采薇才明白,祖父為何說聶幽才是趙明章的爪牙……
“見笑了。”趙明章一手扶額,揉散了額角崩出的青筋,那張溫文的臉上都透露著外人難得一見的無奈,“我舅父……他,對年輕的女孩子都格外熱情。”
白采薇這下才是真正的笑出聲來,所有的不安都似是煙雲散了,對趙明章玩笑道:“小趙少爺年少有為,卻沒想到也讓家裏為婚姻發愁啊?”
“你肯笑便好了。”清冽的聲音不知何時已染上了一絲笑意,聽起來竟是溫柔至極,那如畫的眉眼同樣染了笑,又道:“祝家的事,我亦有所耳聞。擔憂你失此良人,再不肯交心,卻又礙著男女之防,不知該如何與你開口。”
梳著西洋發式的白采薇,自耳後悄悄爬上了一道旁人看不見的紅,這玩笑開過方知有些僭越,卻沒想到趙明章真的願意接這樣的話,那一字一句的安慰,甚至讓人有推心置腹之感。
白采薇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祖父說這也是小狐狸,與人相交自有手腕,萬不可輕信……可那顆心卻還是不由自主的跳了起來,甚至連目光都不敢落在趙明章的臉上,隻得垂眸道:“我該有這樣一段緣分……這緣分到了走了,不由我控製,世間萬千,有時也不必強求。”
“哦?”趙明章將那金邊眼鏡重新推上,似是要將白采薇看個清楚明白,隻聽他道:“若是上一世無緣,下一世又有緣得見……這緣分該不該強求呢?”
“你也說了,下一世,有緣,若是無緣如何得見?”白采薇笑了起來,抬起頭來,透過那金邊眼鏡看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帶著疏離卻又有忽視不了的愁緒,那笑意漸漸收斂,她認真道:“這世人萬千,若都是投胎而來,地點不一、家族不一甚至連性別都不一,這樣的光景就連見一麵都是千難萬難,又怎麽能說是強求的緣分呢?”
“子不語怪力亂神。”趙明章垂眸勾唇一笑,端起了桌上的茶似是要掩飾什麽,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對白采薇道:“白老年少中進士,你竟然還信這些方士之說?”
“本來覺得不該信。”白采薇一手托腮,眼睛在趙明章身上過了一圈,剛想說我覺得你就是那方士之說的主角,話到嘴邊滾了一圈,卻終究咽了回去,換了一句說出口便紅了臉的話,“我生下來後頸便帶著一株棠棣花印……之前祖母還在的時候,說這是先鬼神許諾了姻緣……”
‘哐當——’趙明章那套昂貴的茶杯自手邊摔在地上成了粉碎,一旁站著的下人嚇了一跳,正碰上聶幽端著花茶和點心進了門,放下托盤,先上前看這兩位有沒有受傷,隨即囑咐下人將這裏灑掃幹淨。
“小少爺莽撞了。”聶幽皺了皺眉,又對白采薇笑道:“不知白小姐可願意移步客廳?”
白采薇亦被這動靜驚了一下,剛剛說的什麽此時全然不記得了。聶幽看著趙明章緊皺的眉和那雙眼睛早已呆滯,忙引著白采薇先出去了。
自上次趙家宴客,白采薇這是第二次踏入趙家的客廳,相比於那日的熱鬧,此時的這裏卻隻顯得靜謐寬闊,挨著客廳的是一間空屋子,裝飾奢華,卻隻放上了一台留聲機。
“那是舞廳……給洋人準備的。”趙明章再進入白采薇視線時,已是換了一身長衫,又恢複了那儒雅的模樣,笑道:“剛剛嚇到了嗎?”
“哪裏就這麽容易被嚇到。”白采薇端起聶幽準備的花茶,花的清幽之氣隨著氤氳的熱氣入了口,那雙桃花眼眯了起來,對準備的人讚了一句,似是想起什麽又對趙明章道:“我聽說,這次朝廷的禁足其實是有空子可鑽的……祝遠疆祝將軍知道自己兒子得罪了你,便施壓禮部要賣一個好,其實……你隻要上書一封認錯,全了朝廷的麵子,便什麽事都沒有了。”
趙明章端坐在那裏,聽白采薇說完,才笑道:“我何錯之有?”
白采薇的話一下子哽在喉頭,她看著趙明章,恍惚間竟覺得似曾相識,來自心底的熟悉感,最後歸於自己,“我也常常對我阿爺說我何錯之有,卻沒想到今日能自你口中聽到這句話……”
“錯了便是錯了,無錯便是無錯。”趙明章又帶上了慣常的三分笑意,對白采薇道:“若這件事我有錯,錯也是錯在不該將此話莽撞說出。若是為了脫罪而認下莫須有的罪名……我自是不屑。”
麵前坐著的人剛剛落了話音,白采薇便又端起了麵前的花茶,似是要掩下心頭的那一分悸動,不知是不是錯覺,竟覺得此時帶著些清狂與囂張的人才該是真正的趙琰嫡孫,心中的那株君子蘭此時竟搖搖擺擺的開出了花,花香撩人。
“是……我也覺得你那日的話並沒有錯。”白采薇迷迷糊糊將話講完便驚出了一身汗,反倒是趙明章解了這局,笑道:“此話我就當沒聽過,趙家不會泄露半個字……我最近時常惦記我們的那篇文章,又搜尋了一些史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