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庭在人前都是端著官腔，也就是說話不帶感情，要不是今日特意設宴，光聽這口氣，根本聽不出是褒是貶。

    衛莞眉頭微微蹙攏，也很官腔地答了一句，“臣婦也隻是，隻是就事論事，皇上謬讚了。”

    “隻是就事論事？”仁德皇帝嘴角微彎，眸光深深地看向蕭瀾。

    蕭瀾低頭捏著酒杯。

    衛莞答，“隻是就是論事。”

    仁德皇帝的嘴角忽一僵，眸光從蕭瀾臉上收回，略不悅地押了口酒。

    話題突然中斷了，空氣有些許安靜。

    衛莞滿臉疑惑，她哪裏說錯了嗎？

    良久，仁德皇帝開口打斷了沉悶，“聽督察司副司命那晚稟報。說你們故意將那些書生抓回去審問，又放了，目標是想引幕後人狗急跳牆，露出破綻。

    現在查的如何了？”

    “查到了一些。”蕭瀾忽然一頓，而後十分嚴肅地說道，“所有證據直指，齊國公府！”

    仁德皇帝眉頭一挑，有些不置可否。

    齊國公是元老之首，的確有這個嫌疑。

    但仁德皇帝和蕭瀾心裏都清楚。齊國公當年曾在大周國與辰國的戰役上有功。

    當年仁德皇帝還是鎮西王世子時，蕭瀾還是個毛頭小子時，這大周與辰國的第一次勝仗是齊國公打下的。

    能有這等本事的人，若有野心，早就可以改天換日了又何必屈居人下。

    是以，分明是有心人在背後操控，但這人是誰卻不得而知。

    仁德皇帝眸光鄭重其事地看著蕭瀾，聲音有些微啞，“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

    齊國公是個驍勇善戰的，即便如今年事已高，但想來教導的子孫也不差。

    何況，國公府是唯一一個朝廷允許特批可以擁有府兵的府邸。

    倘若真的拿下齊國公，很容易將人逼反，說不定到時候麻煩的是他們。

    “有！”蕭瀾答。

    仁德皇帝眸光一閃，盯緊了他。

    蕭瀾說，“那批先生當中，還有一人活著。此人就在蕭府，或許他會是翻盤的那一顆活棋！”

    “那就把他叫來，朕要親自詢問。”

    “是！”

    此時皇後娘娘突然說道，“皇上。臣妾宮裏前幾日養了幾株蘭花，開的正好。臣妾想請蕭夫人去瞧瞧。”

    仁德皇帝頷首，“如此也好。皇後這幾日照料太子無暇分身。好不容易得空又偏偏沒個姐妹知己說話，今日蕭夫人前來，皇後正好可以同蕭夫人說說體己話。”

    “臣妾正是這個意思。”

    皇後向仁德皇帝請示完又看向蕭瀾，“蕭大人可否借人一用？”

    蕭瀾看向衛莞。

    衛莞此刻心裏有幾分局促不安，皇上要查戲本子的事，皇後突然在此刻請她賞花，這難道不是變相的軟禁嗎？

    衛莞惴惴不安地看著蕭瀾。

    蕭瀾輕拍了拍她的手，覆唇在她耳邊淺啄一口，末了溫柔道了一句，“回頭我去接你。”

    衛莞怔怔地點點頭，起了身。

    皇後帶走了衛莞。

    仁德皇帝抬眸看了遠去的衛莞一眼，又看向蕭瀾，“朕這麽安排，蕭大人不介意吧？”

    “不介意。”蕭瀾眼波一轉，抬手押了口酒，所有情緒藏進了酒裏。

    隨後他也起身，即刻前往蕭府，請人。

    ……

    那廂皇後娘娘帶著衛莞到處賞蘭。

    “你可知這是什麽蘭？”

    衛莞搖頭，“臣婦對蘭花一無所知。”

    皇後便說，“素冠荷鼎！蘭花中的極品，世間少有。就連本宮也是花了多番波折才叫人弄來。

    你瞧瞧，是不是很好看？”

    “是啊。的確是很好看。”衛莞答的漫不經心。

    “那蕭夫人覺得蕭大人是不是很好看？”皇後娘娘賞著花卻突然將話題引到蕭瀾身上。

    衛莞麵色一僵，不知該如何作答。

    皇後娘娘見她不言，轉看過來。

    衛莞便不好不答，“好看，也的確好看。正如這素冠荷鼎，世間少有。”

    皇後勾唇淺笑，心裏讚許衛莞的通透慧達。

    此時，她屏退了身邊的宮女。

    衛莞身後的月牙瞧著情形，也自動退下了。

    皇後拉著衛莞的手問，“既然蕭大人好看，你又有何不滿？為何就……”不肯愛上他呢？

    後一半話，皇後沒說出口，畢竟這種話從女人嘴裏說出來難免有些羞澀的，何況她覺得自己說的已經夠明白了，衛莞聽得懂。

    衛莞的確聽得懂，不過她很奇怪，自己跟蕭瀾的事，與他們何幹，為何這麽——多管閑事？

    難道隻是因為仁德皇帝與蕭瀾是生死之交，所以才管的這麽寬？

    皇後久不見衛莞回答，想來她也不願意回答，索性改成步步引導。

    “蕭大人其實用情很深。當年皇上還不是皇上，我們在西北邊關時，蕭大人就曾說過自己有個未婚妻的事。

    我們都打趣，那麽久過去了，萬一未婚妻已嫁為人婦，或者死了又該如何？蕭大人說”

    蕭瀾說，“若是死了，那我便為她陪葬！若是已嫁為人婦，我便看看她是否安好。她安好，我便不再多問。若不好，即便是嫁為人婦，哪怕有了孩子，我也要把她從那個男人手上搶回來。”

    當年的皇後問，“趙將軍何至於癡情如此？是那位姑娘天仙貌美，還是她對你有什麽特殊含義？”

    蕭瀾抬頭望天，“她是我心中的月光！”

    衛莞聽到這話，腦袋轟轟作響，耳朵像是短暫失聰了一般，身體也突然不聽使喚。

    她就那麽呆站了許久，看著皇後的眼神都失了焦，仿佛麵前的人一轉頭就變成了蕭瀾。

    變成了那個在客棧裏，笑看著她，然後對她說，“沒有你，我便隻是一把冷冰冰的兵器。”

    良久，回過神來，衛莞才發現她不是蕭瀾，是當今的皇後。

    皇後衝她莞爾一笑，抬手輕拍了拍她的雙手。

    “月光是可望不可即，卻又刻在骨子裏，照進心底的一種執念。

    執念一旦成癡，那是一種障。順則合，不順則魔。

    這也是我和陛下想極力促成你們的原因。”

    衛莞眼神一晃，感覺前路模糊不清。

    她終於知道方才席間仁德皇帝突然對自己的話不滿的原因在哪了。他是希望自己喜歡蕭瀾，這樣，蕭瀾就還有人可以控製。

    若是，誰也不喜歡他，他便真的成了一把刀，或許連皇帝都難以駕馭。

    所以，換句話說，仁德皇帝雖然跟蕭瀾有過命交情，其實還是怕他功高蓋主的對不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