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別侮辱真愛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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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建國的葬禮很簡單。
許韻沒有公開,也沒設靈堂,去醫院認領遺體後,就聯係殯儀館火化了。
捧著骨灰盒放進墓地的時候,她忽然想起在停屍房看見他的樣子。
幾年沒仔細看,原來他的鬢角已經生了不少白發,額頭的皺紋也越來越多。
許韻在等醫生幫他檢查遺體的時候,在他血跡斑斑的掌心裏看到一張照片。
醫生取出來後,才看清那是一張全家福。
許韻記憶裏唯一的一張全家福。
南山陵園在郊區,四周草木鬱鬱蔥蔥。
工作人員走了之後,許韻在墓碑前坐了一會兒。
周身冷風在吹,她低頭看了眼墓碑上許建國蒼老的臉,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其實走了也好。”
“如果你不走,我們兩個的心結這輩子都解不開。你欠下的那些血債,我也不知道日後該如何麵對。”
“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在尼泊爾和西北拖延著不回來,就是在逃避。”
“我怕找你對質以後,真相真的像別人說的那樣。”
“我怕,你毀了我心裏最後一絲希望。”
“我寧願你窮困潦倒的去逃命,去流浪,也不想看你走進冷冰冰的監獄,被一個子彈貫穿頭顱,從此天人永隔。”
“可是你看,你自己沒堅持下去。”
“我媽走了以後,你總是打電話發信息跟我說,韻韻,爸爸等你。等你回來。”
“我以為這一次,你還是會那麽說。”
許韻看著手裏那張沾血的全家福,翻過去,背後赫然寫著1993年9月25日。
她的生日。
那張紙被摩挲了很多次,紙麵已經開始泛黃發舊,照片裏人的麵容也模糊不清。
許韻抬頭看了看天,天已經快亮了。
白蒙蒙的天際透出微光,帶來幾分蕭瑟的冷意。
她縮了縮肩膀,從兜裏掏出一隻打火機,蹲下身,在墓前點燃了那張照片。
照片燃燒成灰燼,被風驟然吹散的時候,許韻聽到身後傳來高跟鞋規律的腳步聲。
是胡清。
她回頭看了一眼,沒什麽表情的起身和她擦肩而過。
擦肩而過的瞬間,胡清伸手抓住了她。
“你爸的公司……”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嗎,給你了。”許韻側頭看著她,嘴角勾起嘲諷的笑,“現在能放開我了嗎?”
“許韻,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什麽?”
許韻麵無表情的轉過身,“你現在是想跟我哭訴你的悲傷,還是想解釋你們是真愛?”
“我猜的沒錯的話,你和許建國勾搭在一起的時候,我們才大一。可我媽大二離開家。”
“你隻是一個上位沒成功的小三兒。”
“別跟我侮辱真愛這個詞。”
胡清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顫抖的指著她。
許韻冷笑一聲,甩開她的胳膊轉身下了台階。
離開陵園的時候,她想,就這樣算了吧。
所有的心結和不原諒,還有少年時對家庭的耿耿於懷。
許建國已經死了,她再追究那些還有什麽意義。
反正他也不會再活過來,小心翼翼的發信息給她,說,韻韻生日快樂,今年也一定要平安喜樂。
天空忽然下起大雨,許韻狠狠擦了把臉上的雨水,鑽進出租車裏揚長而去。
她回去的時候,公寓門口站了人。
是季欒川。
他斜靠在門口,英挺的眉眼被刺眼的白熾燈暈染的模糊不清,手裏夾著一根煙,透著幾分風塵仆仆的氣息。
許韻愣了愣,剛想說點什麽,就看到他忽然站直身體,側身往旁邊的窗戶下麵看了一眼,側臉變得凜冽。
他扔了煙,大踏步朝她走過來。
“樓下有人。”
“什麽人。”
“跟蹤你的。”
許韻說,“會不會是記者。”
季欒川伸手拉她躲進安全通道裏的動作頓了頓。
許韻推開他,自己快步走到窗前往下看了幾眼。
單元樓下的綠化帶周圍,果然有幾道人影在左右徘徊,時不時做賊似的往這邊的窗戶看上幾眼。
她躲在窗戶後麵觀察了一會兒,鬆了口氣。
“是記者。”
“這裏不是西北,就算有人想對我動手,也不會選在白天。”
“何況是人來人往的早高峰。”
季欒川說,“我忘了。”
他低頭攏火點了根煙,收了打火機才說,“太久沒來市裏,人活糙了,考慮事情也不周全。”
“沒事兒。”
“倒是你,小心被記者曝光。”
季欒川跟著她走進公寓,關上門,說,“你後來都沒認出我,他們更不可能認出來。”
“那你的身份呢?”
“也改了。”
“怎麽改的。”許韻從飲水機裏接了兩杯水,一杯遞給他,一杯自己喝,一邊喝,一邊隨口問。
可這個問題季欒川卻明顯猶豫了一下,沒有作答。
蝴蝶羽翼般的睫毛微微闔動,她抿了抿唇,沒有再問。
喝完那杯水,許韻把一樓客廳到廚房的所有燈都打開,對季欒川說,“想吃飯你可以叫外賣,也可以自己做。”
“但我估計你叫外賣,樓下記者會冒充外賣員跟上來。”
“這是折疊沙發,你困了可以直接在這兒睡。”
“我有點累,要去樓上睡一會兒。”
“有事情的話,等我睡醒再說。”
“恩,去吧。”季欒川一手插兜,一手端著水杯看著落地窗外的風景,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韻沒多久,他就從兜裏拿出手機,去客廳洗手間打電話。
打電話的時候,他打開了洗手間的水龍頭,外麵就算有人,也隻聽得見嘩嘩水流聲,聽不見具體的談話內容。
電話是打給陸晨的。
電話裏,季欒川跟他說了許建國的最新死因,並詢問了一下小五的身體狀況。
“小五沒事兒,醫生說他的身體狀況已經趨於平穩。”
“一會兒你記得把護工費轉給我,其他如果有什麽問題,我會隨時聯係你。”
“好。”季欒川食指無意識的敲擊洗手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說,“吳宗審的怎麽樣了?”
“這是公安機關內部機密,恕我不能告訴你。”
季欒川淡哼一聲,說,“讓你們隊長接電話。”
“我們隊長不在。”
“那你告訴他,如果還想要吳宗手裏另一半貨,盡快給他定罪,就拿審訊內容來交換。”
“季欒川,你這是出爾反爾。之前我們說好,隻要警方不對許韻下手,你就把那一半貨交出來。”
“你現在這樣,還讓我們怎麽相信你?”
“兵不厭詐。”季欒川想起剛才在樓下看到的兩撥人,冷笑道,“先讓薑戈把派來跟蹤的人撤回去再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陸晨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他察覺,一時尷尬的噤了聲。
掛了電話之後,季欒川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短信上的內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手寫出來的,還有一部分字隻能靠諧音辨別。
季欒川皺眉看了幾秒,眉頭漸漸舒展,漆黑的眼底也重新煥起銳利的光。
是阿星。
短信上說,她跟黃毛一起,見到了他的新老大。
——他叫什麽?
——這我沒聽清楚,但我知道他們後天還要見一次麵,就在加德滿都。如果沒什麽意外,老吳明天也會帶我一起去,我到時候給你發信息。
——好,萬事小心。
——我會的。
阿星發完這條短信,停頓幾秒,又對季欒川說:
——我聽說你回國了。
——既然你已經回去了,能不能先幫我打聽打聽我女兒的下落呢?我聽老吳跟別人閑聊的時候說,我女兒好像也被帶回國了。
也被帶回國?
季欒川放下手機,漆黑的眼眸忽然眯了眯,想起那輛卡車後車廂裏一群懵懂青澀的小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