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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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夜色漫長,已是三更天了,簡寧卻是半點睡意都無。
    來這個世界已經兩天了,可她還是有些不明白:不就是打了個盹麽?怎麽就穿越了呢?
    穿了也不打緊,反正前世無牽無掛,換個地兒生活倒也不至於撕心裂肺。
    隻是……
    她微微側頭,看向窗外。月光穿過半籠著的窗戶透進來,隱隱照出一片蕭瑟。
    她怔怔望了半晌,不由發出一聲歎息,悠悠的尾音帶出一陣蕭索。
    事已至此,還能如何?左右思索,不過徒增煩惱。與其糾結,倒不如想想眼下困局該如何破解才是。
    她投身這主叫簡三娘,倒與她同姓。隻是這命運卻是天差地別。
    說來簡寧也非什麽幸福人,小孤兒一枚。可因時代差異,也沒淪落到吃不飽飯的地步。
    可現在倒好了,莫名其妙一穿,不但要麵對生存壓力,還要麵對輿論壓力。
    這簡三娘出生時,母親因生她而死,兩個姐姐也相繼夭折。家裏唯一的男孩還因風寒發熱燒壞了腦袋,受不起打擊的簡父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前不久更是因操勞過度,一病而去了。
    時人多愚昧,簡父尚在時,因其秀才功名,村人還多有收斂。可如今簡父去了,兄妹二人的處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莫說是跟鄰裏借糧了,就是走過人門口那都是要被罵的。如今還能留著他們在這王家村住著,已是大發慈悲了。
    難道要活活餓死?餓死了還能再穿回去麽?這誰能把握得準?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家裏還剩三日的口糧,還有十幾文錢,這些家當挺多隻能再苟活幾日。若是不想法開源,那早一天死晚一天死又有什麽區別?必須得做點什麽!
    她魂穿過來兩日,腦子一直疼得厲害,總有一些屬於簡三娘的記憶零零碎碎的閃現。雖是零碎,但也給了她一些幫助。
    總算也不是山窮水盡,穿越爸爸還是有點垂憐的,起碼她從簡三娘的記憶裏發現了兩個關鍵詞:大明,正德。
    簡寧是學漢語言專業的,所謂文史不分家,再加之前些年風靡全國的明朝那些事,倒對明史有些微了解。
    正德三年……應該就是朱厚照在位期間吧?這可資本主義萌芽時期,物質空前發達,精神卻極度空乏,國民對話本小說的需求極大。
    上輩子,她就曾看到過相關資料。在明朝,話本小說的需求已旺盛到連白話史書都不放過的地步,若是自己能發揮所長,是不是就能生存下去了?
    簡寧是個網絡作家,還是全職的那種,從大學時期就開始寫小說,在她穿越過來前,已從業六年,寫了一千多萬字。
    已經有了六年的寫作基礎,如今再加上簡三娘的記憶,若是在明朝寫小說的話?
    蠟黃的臉上漸漸有光彩透出,這一刻無數經典故事,段子在她腦海裏閃過,也許我可以嚐試著在明朝寫小說發家致富?
    手一下就握緊了,她忙從床上爬了下來,點著油燈就往簡父屋裏走去。
    幸好!簡三娘將簡父的東西看得極為神聖,寧可將家具都賣了也未曾動過簡父的東西。如今那些書籍,那些文房四寶就該派上用場了!
    她輕輕推開門,黑暗逐被油燈驅散,亮出一片“雖死猶生”的場景。三娘敬父,概因簡父未曾因莫測之語而怪罪她。
    不但沒怪罪,反是處處維護,更是將其當男兒培養。不但教其讀書識字,更是教了她許多為人的道理。甚至,簡父不忍其受裹足之苦,以“貧家女不裹足”為由,硬是頂著同窗們的笑話,任其自由生長。
    父愛如此,怎能不令人動容?
    回憶在簡寧的腦海裏閃著,頭疼得厲害之餘,眼睛也有些濕潤。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胸口,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對著簡父的書桌拜了拜,嘴裏輕聲道:“伯父,三娘,此番機遇不知源何而起。但簡寧既占了這身體,必履行職責,養活簡二哥。若你們在天有靈,還請保佑我明日一舉事成,賺得銀兩也得苟活。”
    說罷便覺身子一鬆快,疼了兩日的腦袋竟好了。原本零碎的記憶也全部湧現,這一刻,她竟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簡寧還是簡三娘?
    怔愣了半晌,便是四下拜了拜,然後便深吸一口氣,走到書桌前坐了下來……
    研磨,提筆,微微思索後,在紙上寫下兩字:畫皮。
    人與妖的故事總是顯得格外動人的,特別是一個書生與女妖精的相逢。可畫皮偏偏不是一個唯美的人妖戀,而是赤裸裸的嘲諷。
    這篇出自聊齋的小故事被多次演繹,每一個時代的人都為其做了更為深刻的解讀,可謂是恒言警示的名篇。
    畫皮的故事並不複雜。在簡寧看來,其實就是一個渣男忽視賢惠正妻,包養小三,最後沒了性命,而其妻又拚命使其複活的故事。
    全篇總字數兩千字都不到,可卻是將王生之渣,陳氏之賢,妖精之邪勾勒得淋漓盡致。而陳氏所為,其實在簡寧這個現代人眼裏看來,簡直就是聖母,是封建社會對婦女的迫害!
    蒲鬆齡雖對王生進行了諷刺,可卻是對陳氏進行了高度的讚美,不能說蒲鬆齡錯了,因為在當下那個時代,陳氏的確是道德典範,值得讚揚。隻是在現代女性眼裏看來,卻是有些令人生氣。
    當然,簡寧也隻能自己在這裏嘀咕下,她可不敢將這些想法流露到自己的作品裏去,畢竟三觀不同,說出來了,她可能就要被人道毀滅了。
    提筆略一思索,簡寧準備開始下筆了。她沒變態的記憶力,而且也不想當文抄公,所以她打算用自己的語言加上自己的理解,避開明人忌諱的東西,重新創作這篇故事。
    說白了,就是打算寫同人。
    當然,為了能刊印成冊,快速賺到錢,所以簡寧打算將這個故事寫成一個兩萬字的小短篇。
    兩萬字,在這年頭也不算短了,能刊印成冊了,這對她下一步的生存計劃很重要。
    “唰唰唰”,簡寧寫得非常快。有了簡三娘書法技能的加持,再加之原文的構架,很快,簡寧便是完成了一萬字。
    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起身伸了個懶腰,望了望窗外,見晨光熹微,時有雞鳴聲響起,便知天色將曉,自己得做飯了。
    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憑著記憶來到廚房。才將柴火塞進灶膛,便聽得身後傳來一個憨厚的聲音,“三娘,我來幫你。”
    “阿哥怎起了?不多睡會兒?”
    “我餓了,三娘,所以起來幫你做飯。”
    簡二哥臉上帶著憨憨的笑,將火折子遞給簡寧,“吃飽了,我幫三娘幹活。”
    簡寧心裏一暖,這個便宜傻哥哥人雖傻,可卻處處體現著對妹妹的依賴與關照,笨拙卻又暖人心腸。
    嘴角帶上一絲溫和的笑容,“你坐著吧,這灶火不好生的。”
    “那我幫你淘米。”
    “噯。”
    簡寧點點頭,“多抓幾把米,我們今個兒吃個飽。”
    “啊?真可以吃飽吧?”
    簡二哥很驚喜,他今年二十歲,正是能吃的時候。父親去後,他都不記得飽是什麽滋味了。
    “嗯,今個兒朝飯多吃些,等會我們去縣城。”
    “去縣城?去縣城做什麽?”
    簡寧揚起唇角,道:“去找個天天能吃飽的門道。”
    “天天能吃飽?跟爹爹在時一樣麽?”
    簡二哥的眼睛變得亮亮的,“三娘,我再也不要吃雞蛋了,能吃飽就行。”
    簡寧一陣心酸。長在新社會,生在紅旗下的她,哪怕是個孤兒,也從未體會過饑餓的滋味。看著眼前瘦得像麻杆兒般的哥哥,再想起簡三娘為了省口糧給哥哥而活活餓死,心就像被什麽東西堵了一般,悶得厲害。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史書上最美麗的描繪抵不過現實的殘酷。三娘一家便是最好的映照。
    微微側頭,將心裏的不適與恐慌壓下,拿著火鉗子挑了挑火,道:“阿哥將米放著,先去洗漱吧,水熱了。”
    “噯。”
    簡二哥很聽三娘的話,拿著麻布將臉抹了一把,剛要放下時,卻聽三娘道:“阿哥,漱下口。”
    簡二哥愣了下,見三娘給自己比劃著,雖不明白三娘要做什麽,但還是很聽話的執行了。
    一番忙活,天已大亮。簡寧將熬得濃稠的粥端給簡二哥,道:“吃吧。”
    “噯。”
    簡二哥應著,歡喜地將粥拿過去,看著厚厚的粥,眼裏直發光。拿著筷子一邊攪著一邊吹著,連聲道著,“好香,好香。”
    簡寧不由哂笑。誰說她家哥哥傻的?在吃上挺聰明得呢!
    兄妹二人端著碗,蹲在廚房吃著早飯。雖是無桌椅可用,也無小菜佐粥,可二人卻是吃得香甜。
    完了,還不忘舔了舔碗。沒法,少油水的年頭,糧食顯得格外珍貴,特別簡寧也正是張身子的時候,經不起餓。
    收拾完碗筷,簡寧將之前簡三娘修改過的簡父之衣也穿上。記憶裏,三娘也曾想去縣城找個抄書的活計,可她最終還是玩不過城裏人的心眼,吃了一次虧後便是作罷了。
    如今簡寧來了,這套衣服也就能繼續發光發熱了,一番整理後,給自己梳了個男兒頭,便是帶著簡二哥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