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鵝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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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時候,在經過王家村附近的集市時,順手又捎帶了兩斤排骨與冬瓜回去。
    這樣熱的天氣,怎能不來點冬瓜排骨湯去去暑氣?見簡寧又買肉食,簡二哥不幹了,“三娘,不能天天吃肉,留著買米。”
    簡寧笑了起來,“阿哥,放心吧!這才哪到哪?以後啊,我們天天吃肉!”
    頓了下又問道:“難道你不喜歡吃肉?”
    “喜歡,喜歡!”
    簡二哥連連點頭,可臉上又露糾結,“可,可我聽人說過,肉很貴的,肉可以買很多米,要是我們有很多米,我們就不會餓了。”
    “我的傻哥哥。”
    簡寧搖頭,“銀子是賺出來的,不是省出來的。好了,莫多說了,走,回家,我給你做冬瓜排骨湯!”
    簡二哥的智商隻有七八歲小孩的智商,被簡寧這麽一繞,再見她那信誓旦旦的表情,哪裏還會計較其他?當下歡喜地從簡寧手裏提過所有東西,道:“嗯!三娘,我來拿!”
    兄妹二人說說笑笑地進了村,哪裏曉得才走了沒幾步,便見著了錢氏。隻見她一手提著水罐,一手提著籃子,顯是要給田裏的男人送吃的去,見著兄妹二人了,眉眼便是一挑,剛要開口損幾句,卻忽然瞥見了簡二哥手裏的排骨,她先是愣了下,隨即便罵道:“好你個敗家子!簡三娘,你賣盡家私,不交田賦反是買肉吃麽,你這是要坑死我們啊!”
    簡寧蹙眉,輕聲道:“王家錢婆,夏收還有好幾日,你這般說話不妥吧?你怎知我不會繳納田賦?”
    “嗬!”
    錢氏冷笑著道;“像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把家裏能賣的東西賣了,然後便是當逃丁,讓我們鄉裏分擔賦稅雜役!好你個沒良心的,當年我們王家村收留你父親,如今你卻做出這等狼心狗肺的事來!鄉親們,快來啊,快來看這不要臉的東西,有錢買肉卻不納糧,快來看啊!”
    “王家錢婆!”
    簡寧大怒,“你這是妄自揣測!就是衙門裏的老父母大人也不會這樣問案!我好好在這兒住著,不過就是買些肉吃,你憑什麽斷定我要當逃民?!”
    x的!什麽神邏輯?而且這分明就是找事麽!她是不想惹事,可不代表她是個好欺負的人!這一而再,再而三的,真當她是病貓了不成?!
    “我管你是要當什麽呢!總之你現在貧家破戶的吃肉就是不對!”
    “你管天管地,還管得了我拉屎放屁?!”
    簡寧也火了,“上午說要收我房子,下午又說我要當逃民,當真是鄉野粗鄙的婆子,頭發長見識短,信口胡謅拈手而來,這般汙我清名,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要當逃民我還喊不得了?!你堂堂相公爺的千金居然口出俗語?!噯,噯,大家快來看啊!快來看,這小娘皮罵人可真利索,以前她都是裝的,你們都被騙了!要我說,那房子就該拿來賣了,這樣也不用擔心她當逃民了!”
    在家裏做飯的村婦們被她的呼喊聲吸引,紛紛跑出來看熱鬧,聽錢婆這般說,也紛紛附和,“是啊,錢婆說得有道理啊!我說簡家姑娘,我們王家村可沒虧待你,你要真出不了丁役的錢,不如將房子賣給我們王家,這樣你們還能去城裏尋個活路呢!”
    “三娘,三娘……”
    簡二哥急得拉住簡寧的袖子,“房子不能賣,不能賣,爹爹說過,賣房子,不孝。”
    “放心!”
    簡寧冷哼,“秀才頭頂的帽子都要高庶民三寸,那屋舍就更不用說了。王家有敢住我家那屋的人麽?!”
    王家有敢住我家那屋的人麽?!
    一句話,好似晴天一聲響雷般在眾人耳邊炸開,所有人都傻眼了,瞪大了眼珠子望著簡寧,這下不知該作何回應了。
    常州自古文風鼎盛,儒風蔚然,又處經濟發達地區,自有宋起便是科舉大州。
    一場秀才功名的爭奪,應試者達幾千人之多,更有上萬之時,而所中功名者不過四五十而已。簡父雖處士之末,可卻能傲視整個王家村,因為,王家沒出過任何一個有功名的人,許多人在縣試一關就被淘汰了,連童生資格都取不到。
    秀才屋舍高三寸,彼時弘治皇帝去世沒幾年,明朝風氣尚古樸,哪裏有人敢明目張膽的行僭越之事?
    一群村民被簡寧三兩言語便是唬得臉色發白,心裏又酸又氣,可卻又反駁不出來。與人簡家姑娘一比,自己就是泥巴裏的蚯蚓,縱然她已無父無母,可就那能識文斷字的手段立馬就能甩開他們幾條街。
    簡寧的目光冷冷的,從眾人臉上掃過,一字一句道:“莫以為我父親去了,便覺我兄妹倆好欺!我上午就說過了,誰若敢再欺辱我哥哥,汙我簡家清名,我就跟你們沒完!我父親尚有同窗在,那幫相公爺都是要臉麵的人,我簡三娘舍了這臉皮,去那府學一跪,我倒要看看他們幫不幫我出頭!”
    說罷拉過簡二哥,道:“我們走!”
    “你,你莫要嚇唬我們!”
    錢氏叫道,“你這個晦氣東西凶什麽凶?!有本事你把相公爺們喊來!我就不信了!這世上還沒說理的地方了?!你想當逃民……”
    “我若繳了田賦,王家錢婆你是不是要給我下跪認錯?”
    簡寧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望著錢氏道:“你以為人的清名是什麽?是你說玷汙就玷汙的?!你信不信我告你去?!”
    “你,你以為衙門是你家開的啊!”
    錢氏冷笑,“就算……”
    “嗬嗬,衙門自然是朝廷的衙門!但我父乃是生員,我也是識文斷字的,你覺老父母大人更信誰的話?”
    簡寧麵露嘲諷,“是你信你這無知粗鄙村婦?還是信我這個受過聖人教導的人?”
    “你!”
    錢氏鼻子都氣歪了!好你個小娘皮!感情以前冷冰冰都是裝的,這嘴·巴子利索的,她罵遍十裏八鄉就沒碰見過這麽厲害的!三句兩句不離“讀書人”三字,彼之娘的!讀書人了不起啊!
    望著簡三娘臉上淡淡的表情,錢氏氣結,好像事實就是:能識文斷字的就是了不起啊!
    眼睜睜地望著簡家兄妹離去,錢氏的臉都扭曲了,挑唆道:“大家都看著她點,我看她這樣是想當逃民!”
    其他村婦紛紛應和,心裏卻也是納悶,不是家裏家具都賣光了麽?之前還跟村人借過糧呢,這會兒又哪來的錢買肉?看她這樣應是外出了,難道她真舍了臉皮,去跟簡秀才的同窗借錢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好多人退縮了。
    那啥……
    那幫相公爺他們可惹不起啊!
    簡寧帶著簡二哥回到家,一邊燒火,一邊琢磨這事,想了半晌才道:“哥哥,以後我們去城裏住好不好?”
    “不好。”
    簡二哥搖頭,“這房子不能賣,三娘,不能賣房子。”
    “不賣,就是換個地方生活。”
    簡寧想得很簡單,就這群村婦,天天跟他們撕,自己得累死。索性換個環境,沒準對自己和簡二哥都好。
    明朝戶籍製度很嚴不假,可自己隻要按時繳納田賦,出丁役的錢,換到城裏生活,使上點銀子應該是不難的。
    “那……”
    簡二哥撓撓頭,其實他現在也有點害怕。因為他發現以前對他很和善的村人現在對他好像都不和善了,那目光像是要吃了他,跟野獸似的。
    “那就聽三娘的。”
    “嗯。”
    簡寧點點頭,“家裏的房子不賣,咱們就到城裏去生活。城裏多好啊,好多吃的,玩的,比這有趣多了。”
    想起城裏的見聞,簡二哥很快將簡父的囑咐忘腦後去了,拍著手道:“好啊,好啊,我們去城裏住,去城裏住!”
    喝完了冬瓜排骨湯,吃過午飯,簡寧稍作歇息後,便開始處理起鵝毛來。
    剛回來的時候,她弄了點沙土回來,這會兒就能派上用場了。拿了一個破了的陶鍋,將沙土放進去,將沙土加熱後,把羽管插了進去,然後再拿出來時,羽管就變得透明了,這樣筆就會變得更耐磨堅固。
    待羽管冷卻後,又拿著竹簽子將管子裏掏了掏,將鱗片狀物質掏空,這樣方便儲墨和書寫。接著,她又尋來剪刀,在羽管根部斜切了一刀,筆頭與握筆處又作了一番修整,沾了墨水,發現書寫已很流暢,不由滿意地笑了。
    果然還是習慣用硬筆啊!
    將所有的鵝毛筆放進水裏煮了煮,脫脂後又放到太陽底下曬了曬,望著自己那一排鵝毛筆,簡寧略有些小得瑟。
    誰說寫網絡小說容易的?這些年,為了寫好小說,她不知看了多少書,以前下的功夫,現在可派上用場了呢!
    中午太陽毒辣,沒一會兒水分便都蒸發了。簡寧將鵝毛筆收了起來,回到簡父屋裏,與簡二哥合力,將書桌搬到了自己屋裏,然後便又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她研磨,簡二哥打扇,簡寧將紙鋪開,鵝毛筆沾了墨水,略一思忖,便是在紙上寫下幾字:山野誌異之嬰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