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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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異鄉,不適難免。
時空的距離,法製的缺陷,時常令簡寧心懷忐忑。這種忐忑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恐懼,更多的是一種敬畏。
她寫書時,曾有位前輩這樣跟她說,所謂穿越就是寫給成年人看的童話。而古今穿越,就是思想的碰撞。
她莫名其妙來到大明,在闖過生存關後,對於這個陌生時代,她心存敬畏。
一個作者無論她怎麽掩飾,其思想多多少少還是會在作品裏流露,若是沒了這個,根本沒法創作的。
所有人都覺得她寫的書不過就是娛樂大眾之作,可又有誰看到了她心底對自己命運的忐忑?
這是大明,一個對女子禁錮達到巔|峰的時代。她小心翼翼,步履薄冰,華衣美食非不愛,而是不敢愛。
在這樣的時代,律法在當權者需要時就是律法。無論風氣怎麽變化,身為小民,她若不學會慎獨,那麽很可能一家老小的性命就沒了。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可不是說說而已的,哪怕就是一個百戶,都可以叫她簡寧生不如死。
錢財動人心,無男人撐起家門的簡家即使現在溫飽足矣,可卻依然沒擺脫危險。若是有人起黑心,他們家就完了。她謹守規矩,就是因為這個道理。
現在有人看出了她心中所懼,她怎能不感動?
穿越來那根正真緊繃著的神經似被觸動,眼睛微微有些發紅,低低道:“以文寄情,不過小道。桃花仙人誌在千古留名,豈能貪小道爾?”
“自科舉無望,便沉迷書法繪畫,酒色娛樂。這些日子,讀爾之嬰寧,忽有感而發。你一介女流尚不甘心向命運低頭,何況大丈夫乎?”
唐寅說著便是起身,躬身行了一禮,“還請姑娘教我,寅真心拜師。”
其他幾人都愣了,不曉得唐寅忽然發什麽瘋。難道他忽然來常州,真是為尋百小生拜師的?
唐寅也打算寫話本?
這是比百小生為女子更為勁|爆的消息。這勁|爆衝擊著他們的大腦,令幾人當場就當機了,不知所措。
氣氛詭異地沉默,過了好一會兒,簡寧才打破平靜,“不敢為人師,你我可為忘年交,互為師徒。”
當簡寧回到家中時,已到了掌燈時分。茶館人太多,好在茶館老板劉四喜頗為做人,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引著她進了另一座雅間,然後才出來。
回到家中的簡寧想著今天一天的經曆還是有些興奮。到底年輕,麵對曆史名人就像後世追星人見到偶像般。想想明日唐寅便會來自己家中借住,一起探討文學便是有些睡不著。
本來簡寧還有些忐忑,讓一個男子住自己家會不會引人閑話,哪裏曉得張媽卻說不打緊的。這年頭,若是家中沒男子撐起台麵,女子有多餘房子租借給他人並不會被視為不德,隻要去坊正那走個過場,對外宣稱是租客便可。
大明中期的江南,城市裏房屋出租與買賣繁盛,所以第二日唐寅來了,鄰居一聽是租客倒也不覺稀奇。畢竟簡娘子也是要吃喝的,家裏這多空屋,租出去也是好的,甚至還有人幹脆做起中介生意,向李娘打聽還有房屋出租沒,搞得簡寧哭笑不得。
不過很快,簡寧就真得哭了。
這個曆史上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寅大人怕不是來探討文學的吧?這是來混吃喝的吧?
想想唐寅那窘迫的一生,再看看眼前人的吃相,簡寧忽然有些後悔了。
“額,雲舒侄女,你這幫閑手藝真好,這魚香肉絲頗為好吃。”
他捧著一碗白飯,上麵蓋了一層魚香肉絲,二哥望著他的眼神是幽怨的。
張媽一聽別人誇她手藝,一張老臉頓時笑成了菊花,“謝公子誇獎,這是先生教我的,名叫魚香肉絲。”
“可這裏不見魚,怎起這名?”
唐寅一邊說一邊快速扒拉著,“侄女不但文采風|流,更是蕙質蘭心,將來誰娶了你,可是有福了。”
吃您的吧!
前兩日還想拜我為師,今天直接給我降了好幾個等級,都成侄女了,難怪文征明老人家都嫌棄你了。你哪裏是來找我?怕是來找個長期飯票的罷?
簡寧望著嘩啦啦扒著飯,時不時還喝上一口小酒的唐寅,心裏塞塞的,有種被坑的感覺。
這家夥前個兒早上來的,就帶了幾件換洗衣服,然後羞答答地告訴自己,自己這幾件衣服還是常州友人置辦的,以後就承蒙照顧雲雲。
這家夥的畫不是很值錢麽?也經常見他給某縣令畫畫,怎個如此落魄?不過養個人倒也不是問題,可這家夥……
簡寧眼角輕輕抽了下,問道:“唐叔,您昨個兒晚上去哪了?”
“哦,我去溢香樓了,那兒的今茹姑娘說是想我了,我便去給她作畫了。”
好像掀桌……
姑娘養你,可不包括p妓的費用呐!
忍住心裏微火,又繼續問道:“那昨個兒白天呢?”
“白天啊,白天我那幾個友人帶了幾個花滿樓的姑娘去艤舟亭開詩會。哎呀,這些姑娘可真是好人呐,居然還給不同樓的姑娘傳信,不然我也不會知道今茹姑娘找我呢!”
冷靜,冷靜啊,簡寧!
想想這家夥的價值,他的一幅畫能值多少銀子?若是特意為自己畫一幅,子孫後代就有福了。
深吸了一口氣,簡寧有些抽搐的臉恢複平淡,“唐叔,您還寫話本麽?”
“寫,寫,自然要寫的!”
他精神為之一振,“我真想不到,寫話本能賺這麽多銀子,我那桃花庵還沒弄好,若是我也像你這般,寫出幾本好的話本,我以後也就衣食無憂了。”
說著便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雖說君子視錢財若糞土,可世人庸俗,少了銀子還是不行的。”
簡寧差點就噴血了。大叔,說好的以文抒懷呢?這才是你真實目的罷?
這一刻,眼前的唐寅和周叔叔的臉重合了。簡寧有理由相信,周叔叔不是信口胡謅,不是故意將伯虎兄演繹成點秋香裏那樣子的,而是生活往往比藝術還荒唐。
對於名人的期待幻滅,名士的臉變得猥瑣,果然,自己就不能有太多期待,大明的文人,在各朝代都屬於操|蛋流,而非清流。
看著唐寅咽下最後一飯,滋溜完最後一口酒,簡寧也將飯扒拉幹淨,笑眯眯地道:“唐叔叔,既然吃完了,那我們就來談談寫作吧。”
“好,好,好。”
唐寅嘴裏應著,可心裏卻是有些打怵。為什麽忽然覺得雲舒侄女好可怕的樣子?
為了應對唐寅的到來,簡寧特地收拾出一間房做了書房。她帶著人到了書房,書房正中有一張矮幾以及兩張蒲團,這是為了方便討論寫作而用的。
在書房的兩年另有兩張書桌,以後這就是她和唐寅的工作室了。
二人席地而坐,簡寧喝了口茶,問唐寅道:“唐叔叔,你打算寫什麽?”
唐寅肅然了起來,這使得他猥瑣氣少了幾許,他思索半晌,然後行了一禮,“寅不知,還請侄女教我。”
麵皮又抽了下,簡寧忽然懷念張媽的雞毛撣子,若是可以,她很想抽上去,然後掰開唐寅的腦袋看看,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麽?
作者自己都沒表達的東西,讓別人怎麽教?
“叔叔就沒自己想寫的東西麽?”
唐寅茫然地睜著兩隻眼望著簡寧,已不見少年人清澈的眼底除了茫然還是茫然。
這是個步入油膩中年的迷茫大叔。他懷著賺錢的美好夙願趕來常州,可到了這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其實沒什麽想表達的東西?
詩詞書畫已足以抒發情懷了,他該發的牢騷也在這幾年發完了。到了這一刻,他竟不知自己還要表達什麽?
唉!
簡寧見他如此,便知自己得透點什麽套路給他了,不然這家夥的後半生還是會過得很淒慘。
“唐叔叔,當年的舞弊案我信你是被冤枉的,若是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你會怎麽對徐經?”
本以為唐寅會氣憤,哪裏曉得這家夥神色卻是淡淡,“世上哪有什麽重來?不談也罷。”
“您本家境良好,哪知20餘歲時家中連遭不幸。父母妻子,妹妹相繼去世,家境衰敗。好在有摯友祝允明規勸,29歲參加應天府公試,得中第一名“解元”。”
簡寧不徐不緩地道:“應天府的第一可比其他地方的第一要厲害多了,當真是前途無量。可就這樣的您卻受小人連累被斥為吏,您此後遂絕意進取,以賣畫為生,形跡放縱,特別是第二任妻子嫌家貧也離您遠去後,性情更是放浪……”
簡寧輕笑,“嗬,唐叔叔,您當真是放下了麽?”
唐寅一震,眼露詫異,“你小小的人兒,怎如此懂人心?”
“我父親去世,我差點就被餓死了……”
簡寧淡淡道:“見了繁花似錦,也見了人走茶涼,若是還不懂人心,豈能立足於世?”
她望向唐寅,目光灼灼地道:“當年的事定不能寫了,不然寫了定是指殯天的天子昏庸。可你想過沒,你可以寫你遇人不淑,被好友奪妻壞前程,最後還將你虐殺而死,如此悲慘,閻王老爺也看不下去,給你新的身體,新的身份,你可以開始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