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毀三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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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感覺自己被暴擊了,三十七年的人生觀徹底被粉碎了。
複仇文並不稀奇,其實在唐代就有人寫過。隻是誰都沒想到,眼前的簡寧能將此發揮到這種地步。
她的那些奇思妙想在唐寅看來很讚,但也很毀三觀。他好似風中一顆小樹,被暴風雨激蕩著,在搖搖欲墜時,他想起了徐經。
徐經,這個毀了他一生的男人,曾經的他對他的恨是印到了骨子裏。可隨著時間流逝,或許是覺得恨人太累,他已經很久想不起這人了。
可這一刻,他卻是想起了徐經,這個連累了他還誣陷他的小人!
荒唐嗎?簡雲舒的構思毀三觀麽?
不!
過了許久,唐寅苦笑,“世上的事總比故事還荒唐。”
簡寧沉默了會兒,道:“人若為惡,便比鬼可怕。”
“我若寫此倒有心得。”
唐寅苦笑,“那徐經貌似君子,實則小人,將我騙得好苦。”
“話雖如此,你卻也得學會規避危險。”
簡寧望著唐寅,“你的案子是弘治帝定下的,所以官場寫不得,不如寫商場?”
“商場?這唐某倒知一二。”
唐寅恢複了點信心,“我父親就是商人,我耳濡目染倒也知商場門道一二。”
簡寧嘴角輕輕一抽,若懂經營之道還混到這樣?隻能說您的耳濡目染太少了。
不過寫小說嘛,倒也不用太在意,隻要大概符合邏輯,別把讀者當白癡就好。
簡寧又細細教了他套路,比如怎麽寫重生前的悲慘啊,臨死前怎麽被奸夫淫婦羞辱,虐待啊……
莫說是讀者了,就是唐寅自己都憤怒了。他紅著兩眼珠子,讓張媽拿來了酒,“咕咚咕咚”一陣猛喝,鋪開紙,揮筆而來,沒一會兒竟是寫出一個回合來。
隨後……
這家夥往書桌上一倒,臉蓋在了硯台上,還打了個呼嚕,一串黑色泡沫被吐了出來。
張媽的臉都黑了,忙讓福大將人拉起,一邊收拾,一邊心疼地道:“哎喲,這硯台可貴了,這唐老爺怎如此孟浪?”
完全無視唐寅一臉黑墨水。
簡寧無語,仰頭望天,過了好久才輕聲道:“這就是個巨嬰啊……苦難也有催不熟的孩子……”
拿過稿子,看了起來,這一看,不由感歎,才子就是才子,天賦這種東西真是沒辦法的!
像自己就屬於天賦平平的,在後世寫了六年也就混個溫飽。來這大明,書能火也就占了創意的光。
而唐寅就不一樣了,人家打小就屬於神童款,壞人能奪走他的功名卻奪不走他的才華。
這開頭當真是寫得好極了。
簡寧有點相信他真是找自己來學寫書而不是來打秋風了。這風格,若不是將她的書研究了很多遍,估計是寫不出來的。
她望向熟睡的唐寅,心裏有點憂桑:還沒過足師父的癮,徒弟就能出師了,總覺有點難過呢。
要不給他弄點彎路走走?
醒來的唐寅也被自己寫得東西驚呆了,至此他養成了一個壞習慣,總是喝到酩酊大醉,方才潑墨創作。
簡寧阻止了他這腦殘的行為。這樣喝法,早晚喝出病來。曆史上的唐伯虎也隻活了五十來歲,估計就是酒喝太多了。
他去別處喝她不管,可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行。她甚至還請了個名醫過來,給唐寅調理身子,把唐寅感動得不行,然後他羞答答地表示,簡寧創作新戲曲的事他會幫忙,但得先回老家一趟,去找些昆山藝人過來。
簡寧也覺得有理,昆曲起源昆山腔。唐伯虎是蘇州人,那邊人頭熟,又是風|流才子,沒準有了他幫忙,自己這事就成了。
唐寅的書第一部已寫好了,算是牛刀小試;而簡寧的三笑傳第二部也寫好了,簡寧替唐寅作了序,唐寅也給自己起了個桃花仙人的筆名,當兩本書拿到胡彥書跟前時,胡彥書從失戀的陰鬱裏震驚了。
簡娘子替人作序?這桃花仙人什麽來頭?懷著某些不明心思的男人翻開了書,然後他的三觀徹底碎了……
唐伯虎很高興,之前他在老家靠著賣字畫可賺不到這麽多錢。一下子得了巨款,還有簡寧贈送的盤纏,唐寅坐上小船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
唐寅走了,可胡彥書卻不得安生。
她拒我,是因為這桃花仙人麽?這年頭關係不好,如何會給人作序?簡娘子已非常人,已是話本界名家了,能讓她作序的,來曆自然非常。
且看這人的文采也不差,甚至風|流,難道她看不上自己就是因為這人?
隻是……
黑夜裏的男子摸著下巴,暗暗思忖:總覺那字跡有點眼熟啊……好像在哪見過?
唐寅走了,家裏又安靜下來,天氣一日比一日涼,轉眼便是冬來。
中秋桂花開時,簡寧又做了一大批冷製皂。這東西不嫌多,存放時間越久對皮膚越好,且送人什麽的也是夠麵子。這年頭,桂花是吉祥樹,一到季節,風一起,莫說空氣甜膩膩的,就是地上都成了金黃|色。
張媽帶著李娘,趁著季節弄了不少桂花,除了給簡寧做香皂外,還熬了不少的桂花醬。
簡寧見桂花多,便做不少桂花蜂蜜皂與羊奶皂。做一次也是做,反正不怕壞,做好了放著就是了。
同時,她又突發奇想,見巷子口釀酒人家有蒸餾器,靈機一動,便是讓工匠做了個小型的蒸餾器,用來蒸純露。
待唐寅再來時,冬日裏的簡家小院似成了花的海洋,將秋天最後一絲鮮活生生留住了。
唐寅震驚簡寧的奇思妙想,而簡寧同樣震驚唐寅的厚臉皮。
自己要的昆曲藝人帶來了,唐寅同誌很有節操,一分沒貪汙,很是盡心盡責;可除去藝人,他還帶來了兩個人。
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雖是穿著樸素,未施粉黛,可卻瞧得出年輕時的風姿卓然;婦人手裏還抱著個小姑娘,看樣子也才滿周歲。
這都不打緊,最關鍵的是,他為什麽還帶了這麽多家當來?這是打算長住的樣子?
簡寧深深凝視著這一家三口,這一刻,她的腦裏忽然閃出一排字來: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正在凝視你。
唐寅,就是那個深淵……
“哈哈!”
唐大才子依然瀟灑風|流,推著女子介紹道:“九娘,這就是晉陵百小生。雲舒侄女,這是賤內,沈九娘。”
原來這就是沈九娘!
簡寧不由眼前一亮,對這個傳奇女子打量起來。
唐伯虎一生有三個妻子,一個去世,一個離婚,還剩下一個便是眼前人了。
這個沈九娘本是蘇州名妓,但後結識唐伯虎後,兩人引為知己,漸漸生了情緒,最後嫁給唐伯虎為妻,後來還生了一女兒。
隻可惜紅顏薄命,唐伯虎街邊賣畫生意不好做,生活困苦,甚至要借錢為繼。沈氏為了讓唐伯虎專心作畫,辛苦操持,最後早早便去世了。
唐伯虎也因她去世,日日借酒消愁,無心工作,最後早早離世。
看到沈九娘,簡寧忽然有些相信唐寅現在去青|樓真得隻是賺外快的,沒去風|流。
唐伯虎走之前拿了十兩稿費,簡寧還送了他十兩當盤纏。可現在看這三人,唐伯虎身上衣物單薄,而沈九娘與女兒身上的衣服卻是新的,顯然,有了錢的唐伯虎第一個想到的是妻女。
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再留戀青|樓女子了……
沈九娘行了一禮,道:“先生大恩,沒齒難忘。”
簡寧擺擺手,“那是唐叔本來就厲害,與我有甚關係?至於盤纏……”
她抿嘴一笑,“君子有通財之誼,我雖是女子,可卻也向往君子。”
這番對話,立刻將兩個陌生人的關係拉近了不少,沈九娘抹著眼淚道:“自打夫君被汙科場舞弊後,除了少量幾個友人還往來,其他對我等多有糟踐,日子困苦不堪,賺得銀兩也基本都還債了。”
她吸了吸鼻子,又行了一禮,“多謝先生給了我夫君一條活路,以前從不知寫話本竟能這麽賺錢,以後囡囡就有出路了。”
她說著便是衝自己懷裏孩子道:“快,叫嬢嬢。”
“嬸嬸快別這樣說。”
簡寧搖頭,側身道:“快進屋坐著吧,外麵風大,可別讓孩子受寒了。”
“噯。”
一家人進了屋,一番溝通,簡寧明白了唐伯虎的意思。
原來他覺得自己還是得跟著自己學一段時間,但又不放心家人,故而將妻女帶來。索性還了債還剩下點銀子,便是交給簡寧當房租,學費與夥食費了。
簡寧看著這三人困苦的樣子哪裏肯收?幾番推搡後,拿了五百文一月算意思意思了。
日子倒又變得簡單起來。
家裏有了孩子,沉靜的小院變得熱鬧了起來。二哥也似有了新玩具般,天天逗唐寅閨女玩,一大一小的,這可算對上眼了,搞得囡囡晚上老尿床,都是白日裏瘋的。
為此,簡寧說了二哥好幾回,不過孩子爹媽倒是不在意,隻說二哥心性好,囡囡有他陪著做事也放心。
沈九娘以前出生青|樓,琴棋書畫精通不說,也是個會做人的。知道簡寧是憐惜他們,故而平常也會幫著操持家務,順帶著家裏的衣服都讓她包了。
這年頭的名妓那都是當大家閨秀養的,她這一出手,張媽等人的手藝就不夠看了,那繡的花樣或別致或淡雅,倒是極符合簡寧的心意。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極快,當李娘的葡萄膏起鍋時,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
簡寧穿著九娘做的棉襖子,一件帶兔毛邊兒的杏色鬥篷將人裹得嚴嚴實實的。沒法,她這身子還沒徹底調整好,氣血不足就怕冷。這不,手裏還抱著一個暖爐呢。
本這大冷的天窩屋子裏是最舒服的,可一場初雪讓家裏又熱鬧了起來。二哥是閑不住的小孩子心性,見了雪花飄零哪裏還坐得住?且唐寅夫婦都屬於文藝青年,見著下雪了,自然要紅泥火爐,綠蟻新醅酒的來一番抒發,特別是院子裏還載了一株梅花,更是激發了唐寅的畫性。
初雪飄零,梅花綻紅,幾人坐在廊廡下,桌上的紅泥小爐冒著煙氣,煮得發白的羊肉湯冒出香氣來,將切好的菘菜(白菜)放入其中,那湯中都能帶出菘菜的甜味來。
喝一口溫得剛剛好的石龍嘴黃酒,就一口羊肉或一口湯,一家人都舒服得眯起眼,隻覺這日子過得太愜意了。
唐寅哼起了小曲,幾個帶來的昆山藝人也是跟著唱了起來,院子裏一下又熱鬧開了。
長生殿已在幾人的合力下寫出了幾個回合出來。說來慚愧,在這場合作裏,其實簡寧也就起個頭,劇本大多唐寅與幾個藝人完成,而自己不過隻是提供點思路罷了。
這廂院裏唱得熱鬧,而在院外的人卻是麵露苦澀。
好不容易鼓足勇氣來了,可到了這會兒卻是無勇氣走進去。好似他與她一下就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桃花仙人的身份他搞清楚了,簡娘子的近況他也清楚,可清楚了又如何?
自己在家日日苦熬相思,可她對自己無半點男女之情,與友人賞雪吟唱,好不快活……
罷,罷,罷,終是有緣無分,自己不若好好讀書爭取功名罷。
胡彥書又望了簡家小院一眼,美|妙的曲調從裏傳來,聽著那詞兒,苦澀在唇邊放大:這是在為楊貴妃鳴不平呢?
這是個活得太過明白的女子,所以才不向往人世間的夫妻生活吧?
胡彥書帶著落寞走了。沒多久,簡家的熱鬧被打斷,胡家的小廝敲開門,行了一禮道:“給先生問安了。”
他遞上一本賬本,“先生,這是桃花仙人這月賣出的書,規矩都和您一樣的,賣掉了1200冊,每冊作價7錢銀子,這兒是168兩銀,是桃花先生的稿費。”
“噗通”一聲,唐寅的酒杯掉落在地,他顫著唇道:“這,這才二十來天吧?”
“這位是?”
簡寧抿嘴一笑,“這位就是桃花先生,你這賬本給他看罷。”
“啊!小的給桃花先生問安了!”
胡家小廝很機靈,行了一禮道:“先生的書賣得可好了,我家公子說希望先生的書以後還能讓我們百文齋來售賣,潤筆費一定不會少了先生的。”
唐寅身子輕輕一晃,“我,我當真賺了這麽多錢?就二十多天?”
簡寧笑著點頭,可隨即便是驚呼,“唐叔,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