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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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前,秦家。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後花園楊柳依依,海棠兀自綻放,落英繽紛。秦茜謠指尖撥弄琴弦,輕吟淺唱,琴音如潺潺流水般悅耳動聽,悠悠揚揚,又如山泉從幽穀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
一曲終了,滿院萬籟俱靜,隻餘風聲穿過竹林傳來的回聲,秦茜謠放下古琴,眼前倒是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
“素聞表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當得起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
冷鏡丞笑著稱讚,毫不客氣地走到石桌前坐下,臘月謹小慎微地看了秦茜謠一眼,見她沒什麽反應,才上前為冷鏡丞沏了一壺茶。
這一幕沒有逃過冷鏡丞的眼睛,他打眼一看,臘月纖細的手腕上留有幾處淤青,深得淺得,有一大片。冷鏡丞端起茶杯時不由笑道:“表妹近來脾氣怎麽這麽燥,彈彈琴修身養性倒是好,平日裏也要多喝些茶降降火氣才是。”
秦茜謠先是瞪了臘月一眼,這個小妮子就知道耍小聰明,巴不得攤開傷給外人看,臘月冷不防接觸到那縷視線,瑟縮地急忙整理衣袖掩藏手腕上的傷處。秦茜謠見此,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笑道:“表哥管的閑事未免也太多了。”
冷鏡丞絲毫不在意她話中譏諷,淡淡道:“就算我再多管閑事,也是為了表妹你好。近來表妹不外出,整日窩在閨房中,若是憋出病了可如何是好,外頭都在傳你得了失心瘋,你難道不想出去打爛那些亂嚼舌根的臭嘴?”
“我不在乎。”
冷鏡丞聞言卻是笑了,“是嗎?既然表妹不在乎,就把手上的絲帕鬆開,你再這樣揪扯,恐怕就要撕爛了。”
秦茜謠麵色不改地鬆開絲帕,上麵的褶皺皺皺巴巴地蜷成一團,怎麽也撫不平。秦茜謠不由蹙眉,然而越努力鋪展它越適得其反,心緒就越焦躁,怒氣翻湧而上,她控製不住用力撕扯著絲帕,偏偏怎麽也撕不開。
她將絲帕扔在地上,金縷鞋毫不留情地用力踩著那方絲帕,踐踏得愈發用力精神就愈發亢奮,體內升騰起一股子奇異的滿足感,直到把腳下那方絲帕踩得模糊散爛,身子也沒什麽力氣了,她才停下。
麵上起了一層細密的薄汗,麵頰兩側發紅,像是染了一層胭脂,更添仙姿佚貌,傾國傾城貌,驚為天下人。
臘月遞上一塊嶄新的素色手帕,戰戰兢兢地替她拭汗。秦茜謠滿意地任由她擦拭,忽而注意到緊緊盯著她的冷鏡丞,眼中幾多訝異,盡是不可置信,她才意識到,她方才在外人麵前失態了。
冷鏡丞不過愣了那麽須臾,忽地撫掌大笑:“表妹,你現在還說自己不在乎?外界在傳表妹你得了失心瘋,我還當是謠傳,若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誰能想到這堂堂京城第一美女發起瘋來,竟和這鄉野潑婦別無二致。”
他笑得愈發開懷,秦茜謠被他的笑聲氣得眉心突突直跳,一陣頭疼欲裂,冷鏡丞見她不對勁,才止住了笑聲,“表妹,我是在說笑呢,你可千萬別介意。”
“知道了,臘月,送客。”秦茜謠撫額,怨恨地咬著後槽牙,從牙縫蹦出這幾個字,站起身就匆匆地欲向閨房內走去。
冷鏡丞起身攔住她,“等等,表妹,我話都還沒說完呢,你走什麽?”
麵前的路被擋住,秦茜謠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表哥還想說什麽?”
“聽說你就要和紀楚含籌備婚事了。”
他總算是提了一件開心事,秦茜謠不由莞爾,心尖上的陰鬱一掃而光,一想到不久後就要嫁給紀楚含,麵上藏不住得開心,“是啊,到時候還請表哥來喝上一壺喜酒。”
冷鏡丞麵色故作為難,“喜酒我當然要喝上一喝,隻是你和紀表弟的婚事能否順利籌辦還未可知。”
“你這是什麽意思?”秦茜謠挑眉,麵色不悅,冷鏡丞見狀便笑道,“就算紀秦兩家已經訂親,但是表妹可別忘了,這中間還有一個江詞,我那紀表弟喜歡江詞,而且,表妹可還不知道,江詞現在麻雀變了鳳凰,是秦王失蹤多年的愛女。你說,紀家是會看重當今秦王的勢力,還是你這個小小的娘家?”
原來這個江詞竟然還陰魂不散,老早聽說江詞離開了紀府,她還在暗地裏開心了許久,沒想到這個小賤人竟然一朝翻身成了秦王的女兒。聽說皇帝欽封秦王之女為懷玉郡主,竟然是她,竟然是她這個賤人!
秦茜謠氣得渾身發抖,當初她還能借著家世來壓一壓她,現在竟然讓她跳到自己頭上了!
魚上鉤了,冷鏡丞不由勾唇,又順勢加了一把火:“況且人家可是懷玉郡主,隻要和秦王說一聲,讓皇帝親自賜婚又有何難,到時候你這樁婚事豈不是泥菩薩入海,打了水漂了?”
秦茜謠愈發惱火,反倒冷靜下來:“看來冷表哥是有法子幫我了,不然哪會和我費這麽多口舌,說吧,我該怎麽做?”
冷鏡丞道:“表妹心思玲瓏剔透,那我也就不廢話了。此事說來簡單,隻需毀掉江詞的名聲即可,前幾日江詞留宿在紀府,府上下人幾百雙眼睛可全都看見了,若是傳出去了,當然不意外。”
秦茜謠思忖片刻,嫣然一笑,笑中摻了幾分鄙夷:“冷表哥這是想在江詞身上重蹈你的覆轍啊,睚眥必報心狠手辣,不愧是大丈夫所為。”
並非如此,但冷鏡丞淡淡地搖搖頭,不置可否。這段時間秦王府門庭若市,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他根本站不住腳。若是江詞的名聲毀了,有聲望的世家大族避之不及,那倒好了,江詞就是他的了。
從前他想著她身份卑微,娶到府上做個小妾也好。現在她一躍成了秦王的獨女,這樣更好,那他的正妻之位就留給她。明日流言傳出去,江詞的婚事恐怕也是難上加難,到時候她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冷鏡丞預想著以後,嘴角不自覺揚起,一側的秦茜謠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他也毫不在意,抬頭但見萬裏無雲,碧空如洗,和煦的微風拂麵,好不愜意。
一天後,王府。
豔陽當頭,碗中茶葉光影交錯,江詞想了想,麵容平靜地說道:“你說這件事一鬧出來,誰的獲利最大?”
薛銘宇蹙眉深思,片刻後說道:“幕後之人隻想你名聲受損,至於獲利——”
他還未說完,院外來了下人前來稟報消息,江詞和薛銘宇相視一眼,便傳了那人進來,這是在冷宮門口收來的那個侍衛,名叫李忠。
本想著讓她做自己貼身侍衛來著,後來江詞尋思了一下,自己也不缺什麽侍衛保護,就讓李忠每日監視紀府,不管大事小事,隻要與紀楚含有關係的,有什麽消息就回來通報。
現在他這一過來,這紀府是出了什麽事不成。
“紀府今天有什麽事?”
李忠躬身行禮答道:“回稟郡主,秦家家主秦柏楊今日到紀府做客,屬下打探得知,秦柏楊是來和紀丞相商議兩家的婚事。紀公子聽說此事到正院同紀丞相商議了片刻,一炷香後出了紀府。”
倒是事無巨細,調查地竟然這麽清楚,不愧是她從皇宮裏挖回來的侍衛,但薛銘宇還在身邊呢,江詞一時有些尷尬,便先說道:“……好了,你下去吧。”
薛銘宇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個侍衛看起來麵生。”
“……嗯,這是我新收的侍衛,此事說來話長,先不說這個。”
“這個侍衛是你派去監視紀楚含的?”
“……怎麽能說是監視呢?這叫關心,關心懂嗎?”江詞耳根子有些發紅,便道:“好了,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先不說這個。”
薛銘宇不由失笑,又覺得有些悵然,她這樣嬌羞的女兒家姿態,鮮有表露,卻不是為了自己,偏偏是因為那個人,因為紀楚含。但好歹他也懂得其中要害,更不想再打趣她讓她難堪,便不再詢問。
他道:“秦家又要和紀家商議婚事了,你做何感想?”
江詞無所謂地搖搖頭,忽地敏銳地察覺到了話中重點,“我這名聲一毀,這兩家似乎更有意結親了。這樣想來,始作俑者已經顯而易見了,不用再猜了。”
“看來你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江詞點頭,不由有些憤慨:“銘宇,你是不知道,最毒婦人心,秦家那位表小姐怎一個‘婊’字了得!簡直是罄竹難書,我在紀府那會兒,受了她多少窩囊氣,原以為她後來得了教訓就能安分守己一會兒,現在看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這一番話說得完全不像個大家閨秀,可在薛銘宇耳中卻不覺得厭惡,他反而覺得,能讓江詞這番大肆吐苦水的人,一定有她的不足之處。她過去在紀府過的又是怎樣的日子,日後,他必定不讓她受半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