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禍起千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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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蘇不說的話,秦有意還記不起來,這一段過往在他近萬年的記憶中不過滄海一粟,更何況還是屬於秦非意的過去,但是扶蘇一提,他這麽一想,倒還真的想出了些東西。
    在這個世界的數千年前,好像是秦王政二十五年,秦朝統一的前一年,當時秦非意化名非聲先生,經人介紹去朝中做了個文官,到也曾就近接觸過李斯蒙恬,也看過王賁韓非,最重要與扶蘇有些接觸。
    “扶蘇。”秦有意喚道,當年他入朝,雖曾做過公子之師,教授過扶蘇和胡亥一些東西,但更多他的貢獻還是在作為徐福的助手上,當時天界下來的命令,故意派遣他去執行,畢竟秦國氣運強盛,如何讓人滅國倒是一件難為之事,隻是到底相交多年,竟害的人國破家亡,秦有意麵上愧色難掩,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扶蘇一眼就知道秦有意是個什麽想法,他溫和地笑了笑,道:“國家覆滅之事,你無須自責,天道運轉,本定如此,並且你已做了補償,否則我又如何活到今日?”
    “這是我的原因?可為何……”我一點也不記得,秦有意晃了晃腦袋,卻沒能從自己的記憶裏找到一絲半點的信息,他隻知道自己引導著嬴政往長生之道而去,並令祖龍龍氣消泯,國家命脈消亡,其餘詳細的,竟是一點兒也想不起來,秦有意皺著眉頭,拚命地鑽這個牛角尖。
    疼,劇烈的疼,疼到讓人站不住腳跟,讓人想要倒在地上翻滾。
    秦有意滿心滿眼都隻有疼這一個字,卻忽然感到一抹溫涼碰到了自己的太陽穴上,那雙手的肌膚不算細膩,卻讓他本能地感覺到舒適,輕而柔的力道讓秦有意舒緩了皺著的眉頭,他緩緩睜開眼,似是被什麽迷惑了一般說道:“石頭。”
    嚴玉知道他喚的不是自己,卻也不像是在喚蒼梧,他忍住心中的酸楚,麵上不透露分毫,淡淡地說道:“想不起來便莫想了,該知道的總歸會知道的。”
    又是一種被蒙騙的感覺,秦有意怒而退離一步,卻忽然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了,他呼吸緩了緩,道:“閻君大人說的是,該知道的總歸會知道的,扶蘇,你告訴我,趙高手裏的那些陰兵到底是怎麽回事?”
    扶蘇收斂了笑容,斟酌半刻言語,爾後無奈地說道:“還是從頭說起吧,當年父皇崩於沙丘,趙高利誘李斯,使其改遺詔中繼承人為胡亥,並以大逆不道、犯上作亂為由賜死我,我本自戕於北疆,卻被自海上歸來的徐福救下,此時天下大局已定,我又逢知秦國氣數已盡,便隨徐福再度出海,尋一救國之策。”
    聽到這裏,秦有意便見到扶蘇看向他,明顯是像他們從前講課一樣,到了問答時間了,秦有意略一思忖,問道:“這救國之策,可是不死冥兵?徐福當年將不死冥兵交到你的手中了?”
    “是。”扶蘇非常坦然地承認了,他自廣袖中掏出一枚青銅令牌,遞給秦有意看,道:“這便是號令當年徐福帶出海製作不死冥兵的五百童男,五百童女,後成三千的令牌。”
    “三千不死冥兵,可是趙高手中那批?”秦有意說著,又自己否定自己道:“可趙高手中隻是具有一定恢複能力的陰兵,若是有極強的外力作用,怕是也擔不得不死二字,所以那不死冥兵仍在你手中,是否?”
    “是。”扶蘇點頭,並將劃破食指,往秦有意眉間點了一顆朱砂痣,見秦有意疑惑地望著他,扶蘇笑了笑,道:“拿到不死冥兵之後方才明白你當日苦心教誨,如今不過是雛鳥反哺,你且閉目想著進入青銅令牌試試。”
    秦有意順著扶蘇的話一試,卻感一股極大的吸扯力,待他眼前一晃,周圍再明晰之時,卻已經換了個地方,本以為之前蒼梧王的亡魂點兵台已是震撼至極,哪知道不過寥寥三千冥兵,男女都有的軍隊,竟是比那方還要氣勢洶湧。
    秦有意隻身長立點兵台,微風輕拂他的衣衫,竟教他想起了些許零碎記憶,他不知那是真是假,也不知完整步驟,似個小孩子,模仿著腦海中變動的畫麵,抬手。
    眾將破封,睜眼之時,眼中仿佛凝聚著旋渦,好似要將人吸到那九幽黃泉中去,他們每一人身上都凝聚著足矣為禍一方的煞氣,卻都沉靜著自己,不低頭不抬頭地直視前方,好似在等待著誰的命令。
    秦有意看了兩眼,在心中默念一聲出去,卻見周圍情景轉換,隻是這一次他不再疑惑,秦有意對上嚴玉關切的眼神,以及扶蘇帶著笑意的眼神,淡淡地說道:“趙高之舉,不過東施效顰,尚不夠……呃啊。”
    秦有意正說著,腦海中忽然一陣劇痛,一幅幅畫麵被傳送到他的腦海中,他看到蒼梧大軍起旗,卻又見日落黃昏無人影,蒼梧孤身一人奮戰,最後……竟死於萬鬼吞噬。
    無論蒼梧功過幾何,平南始終是他的好友,青梅竹馬長大的好兄弟,秦有意攥緊了拳頭,憤怒之下,他卻更加冷靜,他注意到了蒼梧召喚出大軍之後趙高的舉動,趙高化魂竟助三千陰兵入魔,其功效竟不比不死冥兵的弱。
    “趙高……”此魂非同尋常,秦有意異常冷靜地在自己所學中搜尋,並在那滄海中尋一粟,記憶裏的趙高,並不分明,隻知看上去也是個……秦有意緩緩抬頭,看向扶蘇,聲音竟有幾分澀啞,“趙高他,是何人?”
    扶蘇難得的蹙了眉頭,“並不知,自我記事起,趙高便一直跟在父皇身邊,怎麽了阿意,趙高的身份有什麽問題嗎?”
    “不……”秦有意搖了搖頭,道:“沒什麽,隻是我的一個猜測,且讓我再觀望,觀望一下……對了,扶蘇,我並不記得,當初徐福是如何築成這三千不死冥兵的?”
    扶蘇再度搖頭,道:“徐福歸來便是要告知父皇不死冥兵的築成,卻不想父皇崩於沙丘,而我也被賜死,他隻得救下我,帶我出海逃去,事後徐福並未提及不死冥兵的製作方法,我也隻是偶然聽他歎息,竟因這麽些無用武之地的冥兵,毀了大秦萬世基業。”
    說到這個,秦有意難得的有些愧疚,但是既然是他引導的,不死冥兵的製作方法,為何他一點也想不起來,為何……秦有意抬頭看向嚴玉,卻見對方搖了搖頭,道:“此事我也不知,隻有你知。”
    說起來也是應當的,秦非意既然想要幫助被天界用來為難他的秦國,又怎麽會將這事情告訴公正嚴明的閻君大人,秦有意凝神細思,卻始終不見腦海中有任何的想法,他輕歎一聲,終於放棄,轉而從別的方麵尋找突破。
    “徐福可還活著?”既然扶蘇都能活到現在,胡亥活著、趙高活著,那個徐福怎麽也不該先死了,畢竟就算不死,也是他最先領悟到的,然而秦有意抬頭,卻見扶蘇搖了搖頭,秦有意驚訝地問道:“徐福不在了?”
    長公子的語氣有些沉重,“他為了救我違逆天道,受天譴而亡,藥石枉然。”
    那個留著兩撇猥瑣小胡須的男人哪……秦有意心中歎息,道:“不死冥兵的事情我再想想,至於趙高他們,我記得……對了,胡亥的命運之子的身軀還沒有造好,我離開之前好似還差上一些,現如今……”
    “現如今隻剩下一宮一體了。”扶蘇抬眼看著秦有意,歎氣道:“胡亥並不主動出手,是以我不知道他是誰,但趙高的行動確是已經進行到隻剩下一宮一體了。”
    秦有意裹挾怒意,看向嚴玉,“我記得畫樓與地府合作,一起看管那些命宮有異之人,就算後來我不在了,畫樓黑影的行動未曾停止,地府就是這樣辦事的,半點不將事情放在心上?”
    “……”嚴玉沉默了好久沒有辦法回答秦有意,他似是有難言之隱,側目看向別處,不敢麵對秦有意的怒意與無情,“吾……此事是吾的過失,你……莫生氣。”
    秦有意簡直要嗬嗬了,說這人有心吧,他關心的事情辦成那樣,半點不似放他在心上的樣子,但若說這人無心吧,偏偏在這種關頭還關心他生不生氣,真的是叫人……心口悶!
    秦有意看了嚴玉好半天,最終狠狠擺手,道:“罷了,不先計較此事,也沒時間,扶蘇,還差什麽宮?”
    “兄弟宮和身體。”扶蘇說著看了秦有意一眼,道:“胡亥想要你的身體。”
    嚴玉眉眼一冷,秦有意卻是毫不意外,早在周榆那件事他就意識到有人對他有企圖了,更何況後來還發生了那一係列事情,秦有意就更察覺到一些眉目了,隻是沒想到會與數千年,近萬年前的時光有關係,秦有意唇角一勾,“既然他想要,那就來要好了。”
    心中已然有了個成型的計劃,秦有意笑了兩聲,看著仍在疑惑中的嚴玉與扶蘇,勾了勾手,道:“附耳過來。”
    “廢物!”
    一聲怒喝,一桌上好的茶具落地,叮咚當啷,碎了一地小碎片,那跪在桌前的人怕傷到了那任性的少年,手間一個用力將所有碎片化為白色的粉末,他低著頭,心痛得很,“公子,您,您別生氣,都是老奴的錯,都是老奴不好,都是老奴,老奴再精進一些,下次,下次一定可以為公子將非聲的身體帶來。”
    “誰要他的身體!”任性的少年隨手右扔了一個白瓷茶杯,見老奴額上一條鮮血痕跡,終於稍稍解氣地笑了,“哼,滾下去,趕快將我要的東西帶來,我已經忍不住了!”
    “是是是,老奴這就去,老奴這就去。”那人分明不老,容貌也算清秀,在少年麵前卻低到了塵埃裏,甚至連塵埃都不是,他卑微地退下,卻不在意這些,隻一心一意希望少年開心。
    少年轉過椅子來,靠著那柔軟舒適的墊子,卻仍有些不適,畢竟是嬌生慣養多少年的少年,他麵對著陽光微微眯了眯眼,勾起一抹笑,非聲先生,這回您可是輸定了呢。
    陽光下的麵容如此熟悉,若叫秦有意看了,必定大吃一驚,竟是……
    “如此這般,接下來的便交給我好了。”秦有意說完之後,非常自然地退開一步,看著兩人,兩人多少對他有些不信任,並且非常懷疑秦有意準備犧牲自己,拯救大家,秦有意頂著他們的眼神嗤笑一聲,道:“放心好了,我沒有那麽偉大,這天道欠我良多,怎麽能不叫他徹底還我,就這麽死了,別說你們,我也覺得可惜。”
    秦有意的話可沒讓嚴玉感到安慰,他覺得秦有意的每一句話都是紮在他心上的一把刀,若非這天,若非這地,若非他們身在其中,他定要……嚴玉眼中閃過冷意,令地府之天變換。
    秦有意看了他一眼,卻沒多想,隻道:“你們且照我說的安排著吧,對了扶蘇,我有一言相告,突然想起來的,並不是什麽大事。”
    說著,秦有意在扶蘇耳邊說了幾句,然後就看到扶蘇驚訝的眼神,隨後眼中竟閃爍著點點晶瑩,扶蘇竟難得失態地抓住秦有意的手,問道:“可是真的?”
    “我也隻是猜測。”秦有意看著他,道:“不過十有八九,這八九的把握在何處,你心中定然有數。”
    扶蘇連連點頭,道:“好好好,我替你去找他。”
    說罷,竟是連向嚴玉告辭的禮數也做不齊,扶蘇轉身便走,腳步之急,都忘了自己能夠閃身離去,秦有意看著扶蘇的背影,心中已然有了定數,他回頭,卻看到嚴玉看著他。
    “閻君大人,在下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接下來便是私事了。”秦有意說著,勾起一個意味深長地笑,眼神望著門外,那個被困在風陣中的人,“小小教訓,閻君大人……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