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禍起千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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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燈下的影子交纏在一起,他低頭站著,看不清楚神情,隻迷蒙著一抹笑,似在嘲諷來者的無能,忽來一陣邪風,路邊的草叢沙沙作響,滲人的笑聲從四麵八方傳來,陰陰的,時有時無,時隱時現。
“做好把你的命交過來的準備了嗎?”男人略帶陰柔的嗓音響起,那人的容貌掩藏在鬥篷下,他忽然閃現在一旁的陰暗處,勾唇一笑,道:“動手吧。”
汪傑低低笑了兩聲,腳下交纏在一起的影子狠狠地向內纏縛了一下,隨後迅速向四方而去,纏上了四麵而來卻不見蹤影的敵人,這是一場無生的戰鬥。
影子死去多年怨氣深厚,有天命加持固然厲害,卻仍不比這陰兵千年積累,加以他魂控製,糾纏半刻後,影子漸漸敗下陣來,化為陰兵手中的一縷孤魂。
汪傑緊皺眉頭,唇齒開合卻是無聲,焦急神情仿佛在催促著什麽,然而……
“你已經沒有時間了。”男人掐著汪傑的脖子,把他舉起來,男人終於仰了頭,露出自己的臉,卻像是得了意外之喜一樣地看向汪傑,“蒙恬蒙大將軍,我說是誰竟有這麽大的底氣呢,竟同陰兵相對,真是……可惜啊。”
“趙……高狗奴,你會後悔……”蒙恬身為人時,力拔千斤,還真的不會將趙高放在眼裏,隻是此刻,冤為亡魂,積累多年,又附人身,竟敵不過趙高,蒙恬心中驚詫,開口之言,卻仍舊是怨怒難平。
“後悔?”趙高輕笑出聲,道:“不,不會,我所做皆為我願,便是嬴政也沒有辦法說什麽,我所做一切,便是連嬴政也沒有辦法指責,他欠我的!”
蒙恬與陛下也算相識多年,私下之時君臣之禮偶有僭越也是無妨,隻是此刻聽趙高所言,他竟半點不知,仔細回想,陛下對於趙高竟真的是多方忍耐,多方放縱,陛下欠了趙高什麽東西,竟至於此?
也許是蒙恬的表情太過明顯,趙高哈哈笑出聲,明顯陰柔的嗓音中帶著幾分怨怒,“事實真相如何,到時候問你親愛的陛下去吧。”
“什、什麽?”蒙恬瞪大了眼睛看著趙高,聲音上調到有些輕、尖,“你的意思是陛下他還,他還在人世?”
“嗬。”趙高冷笑一聲,“當然,我都尚且苟活著,他又怎麽會死得如此憋屈,你且等著那一日小公子登基,陛下定當出現。”
聽趙高說到胡亥登基之事,蒙恬便一臉憤怒,也不能分神去想趙高之前的話是什麽意思,他怒目而視,即便此身如螻蟻,也要表達自己的想法,“你這狗賊,扶持胡亥上位,賜死扶蘇公子,扶蘇公子方才是……”
“閉嘴!”趙高狠狠地看了蒙恬一眼,手中忽然加大了力道,直到看蒙恬憋得臉紅脖子粗,快要窒息,方才稍稍鬆手,隻是他的手仍如鐵爪一樣擒著蒙恬,“我警告你,不要在我麵前提到扶蘇這兩個字,否則你的性命,怕也是不由你控製。”
說完,趙高不再多言,冷冷地哼了一聲之後,將蒙恬拋入一旁的黑暗中,自己也化作一團黑霧消失在暗夜中。
秦有意暫時給了文洺一個教訓,在這大敵當前的危急時刻,他暫時還沒有空去處理這個人,但是他給文洺的這個教訓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秦有意劃破了文洺的臉,封住了人一身的仙力,將人軟禁到了他自己的府中。
要問這是誰給的權力?
連天道都不敢與之對抗的存在,秦有意雖猜測大概可能也許是石頭最後在他身體中輸入的能量的原因,心中不由甜蜜蜜,可又因此勾起了想念,我有相思不可說,步步想念聲聲弱。
秦有意回到了宿舍裏,閉著眼前,伸手在桌上敲打,他的神情似沉醉似清醒,忽然,敲打的手一頓,秦有意從那般無人之境醒來,他嘴角攜一抹笑,換了個活潑的樂音繼續,道:“如此急不可耐,趙大人難道就不想同在下敘敘舊?”
“哈,非聲先生終於記起來了?”趙高現身,摘下了鬥篷,終於露出了臉,他的樣貌不似傳說中說的那樣老醜,隻是看著有些陰柔,若是拋卻身份,讓他人看著也是蠻喜歡的。
秦有意笑了笑,看著對麵看起來與他年紀相差不多的男人,停下了敲桌子的動作,手一動,折扇在手,半開,隻露其上一個畫字,秦有意笑得自信,“自是將你們記得一清二楚,趙大人,亦或者說……”
秦有意話未完,折扇一掃,周圍情景轉變,竟是昔日秦朝朝堂,秦有意自皇座之上緩步走下,對著趙高做了個請的姿勢,“本該享受榮華富貴的……遠王,山之高海之遠,若非翻閱典籍野史,尚不知曾經的曾經,您的存在呢。”
“嗬,知道了又如何?”趙高似乎絲毫不為這個身份感到欣喜,也不因為今昨對比而感到不平衡,他對此隻是平淡到近乎漠然的態度,“我隻是趙高,秦朝第一宦官,秦二世的老師,秦朝丞相,而不是那什麽連名字都不曾出現過的遠王。”
“非生先生,莫要廢話了,既然做好了陷阱,怎麽不動手?”趙高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他不再客氣,開門見山道:“來吧,為了小公子,你是一定要死的。”
趙高的話仿佛是動手的信號,隻見周圍陰陰森森密布著一些暗影,將秦有意包裹其間,他們仿佛本來就在哪裏,在這個秦有意做主的地盤,周圍陰兵虎視眈眈,秦有意卻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一般。
“哈。”秦有意笑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微笑道:“確實是有個陷阱,扶蘇公子,在下都因你們到了被圍困的境地,是否出來解個圍?”
秦有意話音落下,自那王座的屏風後麵緩緩走出一白衣人影,也許是這麽多年在世外的生活,扶蘇的衣著近似飄逸的仙人,他緩步而來,移形換影之間穿過包圍在最外圈的陰兵到了秦有意的身邊。
扶蘇抽出腰間玉笛,抬眼看著趙高,眼神稍微有些複雜,方才在屏風後他都聽見了,雖然趙高姓趙,但他一直都以為隻是巧合,可現在看來,分明父皇知情,或許也是因此,父皇才默認了胡亥的任性,趙高的呼風喚雨。
“叔……”
扶蘇話還沒說出口,就見趙高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長公子這聲叔父,老奴可是擔當不起,長公子不習慣,老奴也聽不起,長公子還是照自己習慣的來吧。”
扶蘇的話在舌尖打了幾個轉,最終還是喚了出來,道:“叔父若想要這大秦江山,扶蘇拱手奉上,隻是如今地獄人滿,還望叔父莫要再由著胡亥性子,以致不能翻轉的結局。”
“你們不寵著的人,我寵著又如何了?”趙高隻是淡淡地反問於他,道:“我不似你,有口不言,仁德善心是你,優柔寡斷也卻是你,扶蘇,你並沒有比我好多少,而今他要,我給,自然之理,勿再言,動手!”
隻聽趙高一聲令下,四周陰兵群湧而起,扶蘇納氣吹笛,鎮壓陰兵,然而趙高,卻也攻了過來。
秦有意往後退去,折扇半開抵擋趙高揮劍之勢,他側身躲過一個追擊,“趙大人的劍術真是不差,非聲曾與始皇較量過,雖時長日遠,但對比起來,哈。”
秦有意退開一步,折扇化劍,向前一抵,靠近了趙高的臉,他沉聲笑道:“趙大人還是略遜色幾分呢。”
“不遜色於你便是了。”趙高淡淡地回話,腳下一個用力,傾全身之力上前,一手握劍,另一手卻成拳,擊向秦有意的腹部,爾後又是一腳,像是在報複秦有意說的話似的。
“噗。”秦有意伸手一抹,麵上留了淺淺的一層紅,腹上疼痛,似已傷到了內髒,秦有意一笑,便忍不住的流血,“趙大人此話有理,非聲又怎能與陛下相比呢?所以……”
秦有意回身,恰是跪坐著朝向王座,雙手一捧,“臣恭迎陛下。”
此言聽得趙高皺眉,他持劍指著那個從王座後麵走出來的男人,“徐福?你怎麽會在這裏?”
“趙高。”徐福隻是開了個口就讓趙高知道他是何人了,徐福淡淡地看著趙高,“欠你的,寡人已經還清了。”
“嬴政。”隻是兩字,卻說的咬牙切齒,趙高看著徐福,隨手揮斬兩下,神情有些激動,道:“你不是已經死於沙丘,縱是亡魂逃離,又如何上得徐福的身,嬴政,望你自稱此生無愧,讓忠心屬下一命換一命,你倒也值當?”
嬴政,不,該說是趙政,即便褪去了一身的華服,身上的幽深,與皇者的威勢卻還是讓人不會將他認錯,“徐福早在寡人前去請人的時候便已仙逝,其後的徐福,不過是寡人的另一重身份罷了。”
“你……”趙高一時竟是無言,因為他知道趙政不會說謊,這麽說,那個暗中幫助他的人竟一直都是……趙高怨憤地看著趙政,“你以為我需要你的幫助?若早知,若早知……”
“便是早知,在亥兒將死之時,你也會答應。”趙政淡淡地看著趙高,仿佛沒有什麽能夠引起他心緒的變化,可隻有跪坐著的秦有意能夠看到,他那垂落的衣擺中微微攥緊的手,他也是個人,也有情緒,他看著這個受盡了委屈的兄弟,“收手吧,若是執迷不悟,亥兒便再無翻身之地。”
“……”趙高沒有說話,他低下了頭,似是態度軟化,然而卻在所有人以為事情就此結束的時候,突然朝著秦有意撲去,他喊道:“就算魂飛魄散又如何,定要完成亥兒的心願!”
秦有意一時反應不及,竟是眼睜睜看著趙高化作一團黑霧將自己包裹,“啊!”
這種疼痛,難以忍受,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他,秦有意閉眼,失去了意識。
趙高哈哈大笑,即便他在黑霧中的容貌也變得扭曲,然而他沒有在秦有意身上久待,見秦有意已經被驅趕出去了,趙高四散而去,融入那被扶蘇笛聲鎮壓住的三千陰兵中。
以一己之力鎮壓三千陰兵,扶蘇本就是勉力支撐,趙高這麽一來,簡直就讓人雪上加霜,扶蘇力道一個反噬,痛心徹骨,眼前一黑,“噗。”
“蘇兒。”趙政眉頭一皺,上前接住將要倒地的長子,從袖間掉到手中的銀鈴輕搖,一聲一聲,一陣一陣,鎮壓將起的魔兵,而這時,援兵到了。
嚴玉一來便看到倒在地上的秦有意,秦有意身上纏繞著黑霧,顯然是功成,嚴玉怒極攻心,眼前竟是一黑,而他回神,怒氣四溢,竟是將那不死陰兵都滅掉一些,“意兒!”
“你們……啊!”嚴玉冷然,眉心間一道印痕閃現,帶著淩厲的風刃四散而去,其鋒之厲,竟割裂了這片空間,更叫那不死陰兵久久不能還原,“啊!”
一聲一聲怒吼,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發泄嚴玉心中的怒氣,心中的悲憤,心中的後悔,他不該,他就不該聽秦有意的話,這是多麽任性的一個孩子,怎麽會……啊!
然而,秦有意回不來了,因為緩緩睜開的雙眼中,是那遊戲人間的神采,他站起身來,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趙政懷中不省人事的扶蘇,他勾唇,紅豔的血勾出血煞的豔麗,“兄長大人,如今竟是隨意一個人都比亥兒來的重要了嗎?”
趙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對這個幼子並無什麽感情,可他弟弟有,但是這個幼子卻損了大秦基業,賜死長子,如今又殺了作為徐福時的摯友,他隻有淡淡的厭惡,“將你對蘇兒的心思扔了。”
“哦?”胡亥眼中有些些微的驚訝,爾後他笑了出來,“哈哈,我道徐福哪兒來這麽大的豔福,原來是父皇啊,隻是亥兒對兄長有什麽樣的心思啊,還不如父皇之心,人盡皆知呢。”
胡亥不懂趙政,趙政卻了解他,趙政在扶蘇眉心點了一下,一顆紅豔的朱砂痣顯現了出來,“蘇兒修的是無情仙道,你有何心思,都是枉然。”
“嗬。”胡亥可不是當初宮中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他也冷冷一笑,道:“那便同我一起覆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