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三年前,君何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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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堂的笑聲,透過閣樓,傳到了內室。
    內房就是新房,既然是新房,那自然是張燈結彩,掛紫金紅。內房裏滿屋子的錦繡堆得甚是喜氣,一個女人端坐在那裏,霞衣鳳冠的,靜靜的在等著她的新郎。
    這裏的裝潢,比起皇宮裏的三宮六院也絲毫不差,這裏是弈劍山莊。
    而且今天是大年三十,除夕,是蕭紅淚迎娶上官燕的大喜日子。
    整個弈劍山莊,從裏到外,更是珠光寶氣,令人羨慕,來來往往的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都各自爽朗的笑著。
    前堂裏笑的越歡,桃樹下的男人就越是悲傷。
    蕭紅淚懶懶的躺在桃樹下,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悲傷,今天本是他大喜的日子,可是為什麽他的心會如此之痛?
    就好似一根針一直在他胸口裏麵紮著,噗呲噗呲的,每呼吸一次,他的心就痛一次。
    他不停的喝著桃花酒,心裏越痛,他就越是要喝酒,蒼白的麵色,失神的眼波,蕭紅淚皺起眉頭,即便是身穿著大紅袍,也絲毫掩飾不住他憔悴的容顏。
    他的手上,還緊緊的握著那根劍穗上的流蘇。
    他抬起頭,聽到了一陣腳步聲,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誰,這個時候,這種地方,也隻有那個男人才找得到。
    上官瑞微笑道:“你在喝酒?”
    蕭紅淚道:“你以為呢?”
    上官瑞道:“我以為你會在這裏數桃花。”
    蕭紅淚詫異的道:“桃花?”
    上官瑞點點頭,他歎息一聲:“其實我在無奈的時候就喜歡來你這裏數桃花,一片片的數著,就會覺得時間過得很慢,所有過不去的坎都會慢慢過去的。”
    蕭紅淚喃喃道:“過去...過去...”
    突然,他的臉上閃動著異彩,他道:“你知道我羨慕你什麽嗎?”
    上官瑞道:“什麽?”
    蕭紅淚道:“我羨慕你的過去,不管你的過去是美好的也好,悲傷的也罷,但是你都清醒的記得。而我,卻對以前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他苦苦的笑著,又抿了一口酒,道:“我隻羨慕你的過去,你們每個人的過去。”
    上官瑞微笑著:“想那麽多做什麽,你的過去和我的差不多,除了江山,就是美人。”
    說到美人,美人卻已經到了。
    明仙兒一襲粉紅色的長裙,慢慢的向他們走來,臉上還掛著淡雅的微笑,似乎,她的臉上永遠都是掛著這樣的笑容,亦深亦淺,雖讓人看了覺得溫暖,但卻讓人捉摸不透。
    她恭敬的給上官瑞行了個禮,彎腰的時候盡顯楚楚動人的風姿,悲怨淒楚的神情,溫柔的眼波,她知道,她越是這樣,就越能讓上官瑞覺得滿意。
    蕭紅淚不喜歡那種笑容,所以他都不想和明仙兒說話。
    他不喜歡,但卻架不住有人喜。
    上官瑞就非常喜歡,他自認為做他的女人就應該有那種讓人捉摸不透的城府,否則今後又如何替他掌管三宮六院?
    明仙兒雙眉微揚,道:“客人們可都到齊了,紅淚,你該出場了。”
    蕭紅淚淡淡的道:“出去做什麽?”
    明仙兒眨著眼睛,道:“當然是拜天地。”
    蕭紅淚道:“天地自在我心,我為何要當著別人的麵去跪拜。”
    明仙兒啞然失笑,她無助的望著上官瑞,上官瑞點了點頭,也微笑道:“罷了,他自從失憶後,整個人也變得奇怪了,既然不拜那就不拜了,由你出麵,招待下賓客吧。”
    這話一出,上官瑞已經儼然將明仙兒當成了弈劍山莊裏的另一個主人。
    或者說,不管是蕭紅淚還是弈劍山莊,都是屬於蘭國的,也就是他上官瑞的。
    蕭紅淚也不在意,依舊喝著酒,他本來也煩和人打交道,既然他們願意管,那就隨他們去好了。
    就在此刻,突然有一名弈劍山莊的弟子急匆匆的跑了過來,急忙道:“師父,不好了!有人來送禮物了!”
    看著他神色慌張的樣子,明仙兒不悅道:“送禮怎麽了?弈劍山莊沒收過禮物嗎?”
    那名弟子顫著聲音道:“這份禮物...很特別...”
    蕭紅淚眯著眼睛,問道:“什麽禮物?”
    弈劍山莊的大廳裏,鬧哄哄的已經圍滿了人,他們都瞪大著眼珠子,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份禮物。
    這是一麵大鍾,應該是寺廟裏和尚經常用的,而且這麵子比以前見過的鍾都要大上一輪,外麵生著銅鏽,樣子是要多醜陋就有多醜陋。
    他們這些多數為朝中重臣,雖然名義上是來參加蕭紅淚的婚禮,但也是迫於上官瑞繼任新君的壓力。
    上官瑞要開新朝,再加上以前得罪過不少大臣,所以朝廷上不少人都對上官瑞抱有怨氣,這時候看到有人在蕭紅淚的婚禮上搗亂,他們都眼巴巴的看熱鬧,生怕事情鬧得不夠大。
    送鍾,卻又不知道到底是在給誰送終呢?是蕭紅淚?還是上官瑞?
    蕭紅淚已經趕到,臉上麵不改色,他悠悠的望著眼前的禮物,微微的笑著。
    別人都奇怪的望著他,真想不通為什麽蕭紅淚在此時此刻還笑的出來。
    隻見他將手放在鍾上,輕輕的敲打著,發出沉悶的聲音,他笑道:“哪位朋友送的禮物,有心了。”
    “阿彌陀佛。”隻聽得一道聲音響起,聲音十分的尖銳刺耳,就如同一把掉牙的二胡,拉起來的聲音就好似鋸木頭般難聽,真如哭傷的喉嚨。
    這真的是世間上最難聽的聲音。
    如果可以,他們所有人都寧願這個人不再說話。
    蕭紅淚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原來,說話的人,竟然是個和尚。
    而且,看他仙風道骨的模樣,應該是位有名的得道高僧。
    上官瑞也看了看他,忽然,他的心在看到那個和尚的臉後開始變得莫名的緊張,他緊緊的握著拳頭!
    他當然認得這名和尚,他正是天靈寺裏的主持方丈——枯木大師!
    而且,他同時也是顧春秋領導的“夙願”組織裏的成員。
    上官瑞想不通,他一個年入半百的出家之人,在此時此刻竟然也會為了顧春秋來和自己做對。
    蕭紅淚慢慢的走向了他,對著枯木大師深深的鞠上一躬,然後道:“我們以前有恩怨?”
    枯木大師搖了搖頭,緩緩的道:“沒有”。
    蕭紅淚道:“但大師今日卻為何要來弈劍山莊找我的麻煩?”
    枯木大師雙手合十,又念了一句佛語,方才道:“蕭施主認為是麻煩,但在老衲看來,這卻是蕭施主的機緣。”
    蕭紅淚並沒有被眼前的這麵鍾而感到生氣,相反,他反而覺得有些有趣,他當然明白,一個德高望重的高僧不可能會不遠千裏的來這裏拿他尋開心的。
    他動容道:“什麽樣的機緣?”
    枯木大師道:“你遺失過的機緣。”
    蕭紅淚的表情仿佛是在沉思,他想了很久,始終猜不透枯木大師的這句話的意境,然而,他卻發現一件事。
    他看到枯木大師竟然在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手上的這根流蘇,他問道:“大師可認得這根流蘇的主人?”
    枯木大師點了點頭。
    蕭紅淚的眼角在跳動,他在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刺激時候,眼角總會不由自主的跳動起來。他,真的很想知道這根流蘇到底屬於誰的。
    雖然上官瑞和明仙兒都說是上官燕的,但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發現上官瑞根本對這根流蘇沒有任何的記憶,他曾無數次想讓她重新為自己編織一個一模一樣的流蘇,但是上官燕卻一直都找各種理由推脫著。
    他的聲音開始變得沙啞起來,問道:“她在哪裏?”
    枯木大師道:“她已經來了。”
    蕭紅淚道:“她為什麽不來見我?”
    枯木大師悠悠的笑道:“你看不見她,不代表她看不見你;你從沒有想念過她,可她卻每時每刻都在思念著你。”
    蕭紅淚已經流淚了。
    他從來不流淚,但今天淚卻已經流下。
    每個人流淚的原因都各不相同,有因為孤獨的,亦有因為痛苦的,也有因為幸福的。
    但,蕭紅淚流淚的原因竟然是因為空白的,他渴望擁有以前的記憶,哪怕有多麽慘痛的過去,他都希望自己能夠記起來。
    人,一旦沒有了記憶,就如同池子裏魚一樣,終日渾渾噩噩,活得沒滋沒味。
    蕭紅淚拉著枯木大師的肩膀,熱淚盈眶的問道:“你告訴我,她在哪裏!她在哪裏!”他使勁的搖晃著,若不是因為枯木大師內功底子深厚,他這把年紀的身子骨隻怕早被蕭紅淚搖的散架。
    枯木大師淡淡的說道:“她讓我給老衲給蕭施主帶一句話。”
    蕭紅淚動容問道:“什麽話?”
    枯木大師字字念道:“三年前,君何愧?”
    蕭紅淚忍不住的後腿兩步,然後臉上開始浮現出從未有過的痛苦,他的嘴裏一直喃喃的念叨著:
    “三年前,君何愧?”
    “三年前,君何愧?”
    “三年前,君何愧!”
    他一直喊著這句話,在人群裏木訥的轉了轉,雙眼無神的望著眾人,望著這群文武百官,親朋舊友,期望他們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但,卻始終沒有人說話。
    這裏的人,他們都用著戲謔的眼神望著他,仿佛並沒有將蕭紅淚的痛苦放在眼裏。
    蕭紅淚轉過身子,死死的盯著明仙兒和上官瑞,他們二人都不約而同的垂下眉,不敢看著他。
    蕭紅淚歇斯底裏的怒吼道:“告訴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