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神子(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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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萬民而齊心兮,迎神龍之顯聖】
城市的風光比起西河口,別有一番風味。
書棋手裏拿著的,已經是第五串糖葫蘆了。嘴裏一邊嚼著,眼睛還被街邊叫賣的小販們吸引地四下裏瞧來瞧去。在此之前,他還狼吞虎咽掉兩盒雲片糕。柳小姐不準他吮吸自己的手指頭,於是他很不情願地把沾了糖水的手在褲子上擦了擦。
“阿嬸,你給我買這麽多吃的,丁叔知道了,肯定要罵我了。”
柳小姐一直注視著街道兩邊,心不在焉答道:“不要緊。你到年紀了,長身體的時候,該多吃一些……再說了,花的也不是他的錢。”
聽阿嬸這麽說,書棋放心下來,從兜裏抓出剛買的糖果,剝開糖紙吃了一顆。
柳小姐將頭發盤在腦後,手裏抱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布包。她換掉了平日裏穿的,從上海帶來的衣物,改穿一套農家婦人的打扮。書棋也找自己的同學借了一套平時下地幹活才穿的衣服,好幾個補丁零零散散遍布各處。穿破衣服他是沒什麽意見的,不過如果真讓他表達自己的看法,他會抗議自己穿著的這雙腳底有破洞的鞋子。要不是阿嬸堅持,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即使學了武,走了這麽遠的路,腳底也該生泡了。
穿大街進小巷,兩人來到一個偏僻的角落。麵前是一處宅子。宅門緊閉,看破破爛爛的春聯和年久失修的磚牆,似乎是一戶家道中落的人家。
扣了幾聲門,門內傳來腳步聲。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人,長得挺高,也很粗壯。看打扮,像是做小生意的。胡子刮得不太幹淨,臉上寫著的全是忠厚老實。
見到柳小姐與書棋,男人很開心。斜眼看了看四周,笑道:“這不是曾家嫂子麽,你可來了。”
柳小姐也笑道:“路上這孩子盡買吃的了,走得慢了些。吳大哥,可要麻煩你了。”
姓吳的男人回道:“哪裏哪裏。早就聽說你們要來,家裏的屋子都準備好了。可把你盼到了。”說著看看正在吃糖的書棋,“這就是你大哥的那個孩子吧,哎呀真乖。快,快請進。”
把柳小姐和書棋讓進院子,吳先生又朝著巷子兩邊,確定沒什麽異常之後,把門掩上了。
進到屋裏,柳小姐問道:“這邊情況如何?”
吳先生端來一杯茶水,搖頭答道:“不好。前幾天孫先生的信我收到了。他把西河口的事詳細說了一遍,這群道士,實在無法無天。”
“是。這次我們來,正是為這事。”
吳先生疑惑地看了看書棋,“我原以為……孫先生會派幾個……你們……”
“哦,是這樣的。”柳小姐解釋道:“最開始打算讓我帶幾個差人來。可是你知道,人多的話,容易引起人注意。”
吳先生點頭,“你說的沒錯。時局不穩,貿易也很不好做。這城裏的人都想往鄉下跑,很少見有人進城的。最近因為糧油緊缺,這城裏的供應都需要靠外地調配。西河口以前常來的那些做買賣的人,也幾乎都不來了。你要是真帶著一幫人來,真有可能讓人發現……”
“是。這也是我們後來想好的主意。讓他扮成我的侄兒,我呢,做一個喪夫的寡婦。一個沒爹娘的孤兒,和一個沒了丈夫的寡婦,來城裏投靠朋友,應該不會太引人注目。”
“這是自然的。現在城裏的情況,雖然比不上西河口那樣恐怖,倒也差不了太多。自從城裏來了這些道士,當官的,有錢的,一個個都跟他們結交起來。尤其是咱們這位當政的孔大人,據說還是孔子的多少代後人,為了巴結這些道爺,恨不得改姓李。”
“意思是,官場上的人,比起其他人,與道士們反而更親熱?”
“可不是嘛。那個老道才來兩天,孔大人就要請他做參謀。老道推辭了。我看啊,這姓孔的要是當了皇上,非讓這道士當國師不可。”
“這個道士的道號,是不是叫了凡?莫非他給姓孔的長官表演了什麽絕技,把他給唬住了?”
吳先生連連點頭,“對對對。是叫了凡,手底下徒子徒孫多得很。你要說他真是關起門來給孔大人表演了什麽,那我不清楚。不過以孔大人多年為官的見識,怕不會被一般的山野道人哄騙。”
“哦?孔長官是什麽來曆?”
“朝廷還沒倒的時候,他隻是個生意人。在北方沿海一帶,生意做得挺大。後來花錢買了個官做。隻是他也沒料到,大清亡得這麽快。等到新政府上台了,查了他的案底。本來是要革職查辦的,誰知道牽扯的人事太多,有好多人給他撐腰。最終隻是貶職處理,來咱們這兒當了個小官。”
“原來如此……”柳小姐沉吟道。
“官場上此人是八麵玲瓏,到處逢迎。但這隻是對上。對下,那自然是不放在眼裏的。”
“嗯。他對新政府肯定沒什麽好感吧?畢竟這是他時運不濟的原因。”
“正是。他到此地之後,結交的,全是一些滿清的遺老。平日裏言談,盡是些懷念舊製的話。說什麽自己命相太差,遭了這樣的災難。隻悔恨當初沒有找高人算卦,才路途坎坷,遇此一劫而不知。”
“嗯……”柳小姐道,“這樣的人,也難怪對道士俯首帖耳了。”
“何止俯首帖耳。那個了凡真人來了之後,雖然沒做他的參謀,卻也常對政府裏的事指手畫腳。自頭月開始,孔大人便順著他的意思,抓了不少人。罪名安的不是‘妄議時政’,就是‘詆毀宗教’。其實這些老百姓懂什麽,這兩樣怎麽能算是罪名!”說著,吳先生情緒激動,聲音不禁大了些。柳小姐“噓”了一聲。
“那個了凡,住在哪裏?可曾打探到?”
吳先生道:“你放心,這點我早就查到了。他來這裏之後,原本是住在本地一個道觀裏。那個道觀,離這裏不遠。可是自從找到了孔大人這個靠山,他就搬了出來。現在是住在城裏的一個旅店。”
“哪個旅店?”
“正街的一個旅店,叫‘鴻商’。那是這裏最大的一個旅店,修建的時候,是專門為到此地經商的有錢人準備的。所以修得特別大,在外麵看起來,更像是個深宅大院。”
“哪一間?”
吳先生哼了一聲,“自從了凡住進去後,他那些徒子徒孫也跟著往裏麵住。現在店裏,沒有多餘的房間招待其他客人。旅店的老板因為收不著錢,早就有怨言了。不過你要問了凡——他住在後院最靠裏的一個屋子。”
“平日裏出來多嗎?”
“不多。如果不是孔大人或者什麽財主請他赴宴,他一般不出門。就是有人拜訪,也要門口的小道士給傳話。”
這時,書棋仰頭問道:“阿嬸,我們要找的,就是這個不出門的老道士嗎?”
柳小姐點頭,“是。”
“他不出門,可怎麽辦?”書棋不解。
柳小姐笑了笑,“這就是阿嬸前幾天要教你怎麽翻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