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奇怪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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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道安在逃跑。
可又不像在逃跑。
因為他一步一晃,走的慢悠悠的,沒有一點危機感。
腰間的刀晃來晃去的,還是老樣子。
手裏拎著個紅葫蘆,邊走邊喝,還不停的念叨著什麽。
其實釋道安現在與其說是逃跑,更像是很享受這種情況。
出海兩個多月,都快無聊死了。
人在無聊之時,是不是隻要有些事情發生就會覺得有意思呢。
所以現在釋道安很開心。
因為他發現很有意思的事情了。
第一件就是西門小雪想要殺他。
這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嗎。
聽說還沒與從西門小雪的劍下逃生過,那我會不會是第一個嗎?
想到這兒,釋道安又喝了口酒,接著想到。
第二件就是伊葉隨風了。
聽說此人已經有三年未曾在江湖上路麵了。
三年裏沒有人有他的消息,也沒有人知道知道他在那裏,就像人間蒸發一樣。
可現在伊葉隨風又出現了,而且還跟自己有關係。
至於血衣神捕劉雲峰,那隻是小菜一碟,就沒啥意思了。
釋道安很開心,一邊走,一邊笑,還不忘了喝口酒,順便唱個小曲。
老子道德經曾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人總是在滿足的時候迷失自我,總是在最開心的時候變得失落。
所謂樂極生悲,所謂物極必反,不外如是。
釋道安在笑,可已經樂不出來了,因為他顧不上笑了。
更因為他發現一件事情,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他看見一隊娶親的隊伍,恩,不對,應該是送葬隊伍,恩,還是不對,應該娶親的隊伍。
釋道安有點發蒙,心想,自己活這麽大,怎麽還分不清是怎麽回事呢。
前麵的隊伍倒是有數十人,一水的白色,頭戴孝,批麻衣,麵容暗淡,若喪考妣。
若然沒有那一頂紅紅的轎子,釋道安肯定能拍著胸脯說這是送葬的隊伍。
可是好像如果這個假設不成立。
因為這個隊伍裏沒有棺木,而是有頂大紅大紅的紅轎子。
紅轎子有八個壯漢抬著,輕飄飄的。
轎子晃來晃去的,顯然不是因為壯漢抬得不穩。
轎子內的人顯然很不安分,總是在晃。
一個就要出嫁的大姑娘,在出嫁的路上竟然還那麽不安分,也是少見。
隊伍前麵有幾個吹打的人,有的吹的歡天喜地,有的打的淒淒慘慘。
怎麽一個風光,釋道安愣愣地看著隊伍慢慢地向自己走來。
隊伍走的不快,卻就那麽一會就來到了釋道安身邊。
兩相交錯,釋道安又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不是轎內的大姑娘時不時的掀開簾子向外看,
也不是轎內的大姑娘總是在盯著釋道安看,
而是因為釋道安竟然認識這個大姑娘。
自己真的認識這個大姑娘。
釋道安真的開始發犯迷糊了。
這個女人是誰呢?
江湖上有幾句話,很有名的幾句話,說的是幾個人。
一笑傾城,兩語嫣然,風華絕代,柔情花月。
笑傾城與語嫣然,這是江湖的最有名的兩個女人。
江南笑傾城,江北語嫣然。
笑傾城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溫婉多情,琴棋雙佳。
據說有一次南京秦淮會,笑傾城一笑傾天下,名動九州。
而語嫣然卻是個完全不同的女子。
隻有江北粗獷的風土養育出那樣豪爽的俠女。
語嫣然好吃,勢要吃遍天下好吃之食,
語嫣然好喝,勢要喝遍天下好飲之酒,
語嫣然好賭,勢要賭遍天下可賭之事。
語嫣然好玩,勢要玩遍天下可遊之處。
語嫣然好客,勢要宴遍天下可宴之客。
釋道安與這兩個女子都相識。
能陪著喝酒,能陪著浪跡天涯。
這樣的女子人間又有幾個呢。
可現在這樣的一個奇女子竟然在轎內。
竟然坐在一個大紅大紅的轎內。
竟然還有一隊披麻戴孝的送葬隊伍。
釋道安覺得甚是奇怪,既想馬上上前去問個究竟,又覺得這樣貿然前去有些不妥。
正在躊躇時,又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轎子的簾子突然掀起,一個身穿的紅色嫁衣的女子飛出轎子。
那女子跑的很快,直直的跑過來,一下撲到釋道安懷裏,抱住就是不放手。
那群白衣人瞬間就把兩人圍在中間。
釋道安苦笑了一下,看看懷中的女子。
還真是語嫣然,還真是那個女子。
語嫣然向著釋道安詭異地笑了一下,突然轉頭怒聲喝道,
“我老公來了。這就是我老公,我沒有騙你們吧。我早就說過,我老公會來救我的。你們就等著死吧,我老公可不是一般人,會要你們死的很慘很慘的。”
然後轉頭對著釋道安柔柔的說道:“老公,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還是老公對我好。”
說完就壞壞地笑著看滿臉苦惱的釋道安。
釋道安發現現在事情不是有趣了,而是有趣過頭了。
這麽一大群白衣人肯定不是一般人,每個人手裏都拿了兵器。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各式兵器,樣樣齊全。
這時其中走出一個白須老者,看著中間的兩人,問道:“你就是她丈夫?”
釋道安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覺得怎麽回答都不好。
白須老者見釋道安沒有答話,就接著說道:“不管你是不是她丈夫,也不管你跟她有什麽關係,我希望在這一刻你們之間已經沒有關係了。”
“為何?”
“因為這是我們城主想要的人。”
“什麽城主?”
“枉死城。”
釋道安有些吃驚。
江湖傳言,寧去閻王殿,莫入枉死城。
據說枉死城是一群無惡不作的匪徒所建。
城中流氓惡棍,小偷強盜,殺人犯,淫賊,城裏麵都是你想都想不到的惡人凶徒。
語嫣然怎麽會和枉死城扯上關係?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會死人的。
釋道安不想趟這趟渾水,不是怕了枉死城,而是覺得沒啥意思。
因為釋道安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更何況語嫣然肯定也沒安什麽好心。
但語嫣然的一句話就又讓釋道安改變主意了。
她說她知道西門小雪和伊葉隨風為什麽都在追殺他。
所以釋道安又覺得這事好玩了。
不僅僅有西門小雪的追殺,
還有伊葉隨風的追蹤,
還有血衣神捕劉雲峰的追捕,
更有這個名傳江湖的奇女子的語嫣然的小圈套,
最意外的竟然還有這個在江湖上惡名昭彰的枉死城的介入。
這不是個很有趣的事情麽!
釋道安笑了笑:“我是她丈夫,你覺得我不應該保護自己的妻子麽?”
白須老者一愣。
這話就等於與枉死城開戰。
隻是還沒有人敢這麽公然的與枉死城敵對。
也沒有人敢公然的挑釁枉死城。
白須老者看著釋道安,就像看著一個死人,一個死的不能再死的死人。
與枉死城作對的人從來就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無一例外都死的很慘。
語嫣然突然臉色有些不太好,她突然覺得是不是做的過火了。
盡管自己有些小想法,但這樣把他拖下水是不是真的過分了。
就算是釋道安恐怕也未必真的能與整個枉死城作對。
語嫣然很不舒服,總覺得心裏不開心,抬頭看著這個男子。
自己並未與眼前的這個男子達到以命想換的地步,
隻是曾經某些的經曆才覺得應該相信此人,可現在會不會把他害了呢?
但是眼前的這個男子卻向自己笑了笑,
“放心,既然你都叫老公叫的那麽開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臉上是淡淡的笑,仿佛此刻天崩地裂也無法改變眼前這個人的淡然。
語嫣然忽然覺得很心安,覺得也許真的可能是個可靠的人。
可對於白須老者來說卻是完全不同的想法。
他沒有想到真的會有人敢於與枉死城作對。
於是多看了這個人一眼,也看見了那把晃來晃去的刀。
白須老者一怔,這把晃來晃去似斷還連的唐刀,還有那個大大的紅葫蘆。
莫非是他?
白須老者想到一人,心中不僅有些一驚,若真是此人,那事情恐怕就比較麻煩了。
枉死城雖然並懼怕任何勢力,但有些事情卻也並非能隨心所意去做的。
比如天機宮,比如造化城,枉死城還是有些顧忌的。
而眼前的這個人,若真是自己所想的那個人,恐怕事情處理起來也不太容易。
天下第一快刀釋道安。
據傳此人十五歲出道,二十年來大小戰數千場,從未一敗。
據傳此人刀法已入化境,江湖上已罕有人敵。
據傳天機宮曾花數年追查其背景,卻一無所獲。
二十年前,此人橫空出世,以一把唐刀會盡天下英雄,而之前的時間卻一直是個謎。
從沒有人知道此人來此何處,學藝何處。
一切都是個謎,正因為是個謎才會有所顧忌。
人總是恐懼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這樣一個名震天下的刀客竟然毫無來曆,說出來誰信。
所以白須老者有些疑慮了,不知道下一步怎麽辦。
但他沒有別的辦法去做,他隻有一條路可走。
如果就這樣放走語嫣然,回到枉死城之後,還不知道是怎麽淒慘的下場。
所以白須老者一揮手,那群白衣人一擁而上。
一瞬時各種兵器都到了釋道安身邊。
這是一群死士,枉死城主培養的死士。
這是一群以死來達到目標的人。
所以釋道安出手了。
釋道安不是個正人君子,更不是大俠名士,他隻是個刀客,一個會用刀的人。
一片刀光。
若暖暖的春日照在身上,溫暖而含蓄。
但白須老者突然臉色變了,他突然發現自己做了一個可能很錯誤的決定。
釋道安太可怕了,比江湖傳言的還可怕。
他發現釋道安殺人隻用一刀。
任何一個衝到他身邊的人都是被一刀殺死。
有的咽喉被刺,有的身首異處,有的攔腰斬斷,有的一劈兩段。
血流滿地。
地上倒下的沒有一個完整的人。
白須老者從沒見過一個人會如此的暴戾凶煞,就算枉死城中也沒有如此殘忍的惡徒。
但釋道安並沒有停止的意思。
刀光仍在。
若和煦的春風拂過,懶散而閑適。
語嫣然卻在一旁嘔吐。
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場景,盡管早有準備,可能會有一場廝殺。
但卻未曾想到竟是單方麵的廝殺。
沒有人能近到釋道安的身邊。
語嫣然吐的膽汁都出來了。
可廝殺仍在繼續。
那白須老者也在戰圈內。
左右兩手判官筆,專打人身穴道。
但還未來得及觸及釋道安的穴位,白須老者就看見自己的身體離自己而去。
攔腰一斬,身體被分為兩截。
語嫣然吐了老半天,等緩過神來時,廝殺已經結束。
沒有一個活口。
地上也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
血液浸到土裏泛著黑色的凝固狀。
雖然語嫣然也殺過人,也見過別人殺人,但去而從未經曆過這樣的場麵。
語嫣然又在吐了,吐得稀裏嘩啦。
等再次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坐在一個小小的山坡上。
旁邊站著釋道安。
腰間懸著那把晃來晃去的指塵刀,手裏拎著一個紅紅的大葫蘆。
懶洋洋的站著,看著遠處的山林,仿佛在等待這什麽。
語嫣然四下看了看,發現這是一個不大的山丘,四周草木叢生。
風拂過,一陣清爽。
語嫣然有些發呆。
她突然搞不清,剛才是否經曆過一場廝殺。
眼前的這個看上去略微有些懶散的男子是否就是剛才那個殺人惡魔。
語嫣然覺得自己真的不了解釋道安,真的一點都不了解。
仿佛一場夢,但卻是真實。
因為接下來麵對將是枉死城的追殺。
天下間還沒有人從枉死城的追殺下逃脫,沒有例外。
語嫣然有些疲憊,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子。
釋道安忽然坐下來,喝了口酒,說道,
“你醒了?”
“恩。”
“準備好了麽?”
“準備什麽?”
“當然是逃亡了。”
“我……”
語嫣然不知道怎麽回答。
“你會怪我麽?”
“怪你?”
“怪我把你扯進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怪我惹了枉死城。”
“就這些?”
“啊?”
語嫣然一愣,又問道:“這些還不夠麽?”
“不夠。”
語嫣然不明白。
釋道安看著語嫣然,臉上還是掛著淺淺的笑意,
“人活著總是不斷的在各種麻煩中自找麻煩,多你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不用在意了,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們趕緊逃命要緊。”
語嫣然沉默了一會,問道:“你不問問我怎麽回事嗎?”
“若你想說,自然會在合適的時機告訴我。若你不想說,我問也沒用。”
語嫣然還想在說些什麽,
忽聽釋道安沉聲道,
“西門小雪來了,我們沒有時間閑聊家常了,三十六計走為上。”
於是兩人就連忙動身離開了小山坡。
原本隻有一個人的逃跑現在卻變成了兩個人。
有時事情就是這樣會變得莫名其妙。
兩人離開沒多久,山坡上就多了個白衣女子。
一襲白衣,負手而立,一臉冷然。
西門小雪站在山坡上待了一會,然後選定了一個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