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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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無雲,天氣好的一塌糊塗。
波浪輕拍海岸,濺起無數碎花。
海岸並非細軟的沙灘,而是一片亂石堆。
山石上站著兩個人。
都是白色的衣服。
卻是不同的兩個人。
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一個腰裏懸著一把隨時會掉的唐刀,
一個手裏拿著隨時準備出鞘的雪劍。
一個滿臉笑容可掬,
一個麵色冷峻若冰。
這帶唐刀的自然就是釋道安了,
那拿劍的人是誰?
釋道安突然想起很久前的一個名劍客。
西門吹雪。
劍神西門吹雪。
那是一個俠客並出的年代。
陸小鳳,花滿樓,葉孤城。
釋道安每每想及這些前輩名俠,總是不禁心生向往。
但是現在他卻不敢去亂想。
因為他還想活命。
因為他麵對的一個像西門吹雪一樣的劍客。
西門吹雪,劍中之神。
都說西門吹雪的劍是無敵的,
但誰又知西門吹雪的寂寞也是無敵的。
很多人去學西門吹雪的劍。
卻鮮有人去懂西門吹雪的寂寞。
若不懂學劍的人的寂寞,又怎麽會有無敵的劍法。
於是很多年之後,依然隻有一個西門吹雪,隻有一個無敵的劍神。
但世界太奇妙了,總是有意外存在。
世界正因為有了這些意外才會顯得精彩。
比如眼前的這個人。
西門小雪。
據說其劍法幾乎達到西門吹雪的境界。
隻是很少有人見識過,
因為那些見識過的人都已經死在西門小雪的劍下。
西門小雪不姓西門。
而姓慕容。
慕容小秋,這才是原來的真名。
南劍北刀中也有一個慕容。
據說慕容小秋與南劍都是出自江南慕容一族。
據說慕容小秋是慕容一族的天才,
曾經是慕容一族中劍法最高的一人。
據說在慕容小秋和南劍慕容還在慕容府時曾有一次對峙,
小秋一劍勝南劍。
後來南劍負氣離家,才有了今日的名聲。
慕容小秋是個天才,慕容小秋是個無敵的天才。
但是卻不能繼承家主之位。
不是因為不是嫡出,不是因為年輕,更不是因為資曆不夠,
而是因為慕容小秋是個女人。
按照天朝律法,慕容家規,女人是不能做家主的。
於是慕容小秋也走了。
沒有人知道她去哪兒了,
隻知道當她再出現了,已換了一個名字,西門小雪。
據說重出江湖的慕容小秋和西門吹雪很像。
像西門吹雪一樣的白衣如雪,
像西門吹雪一樣的無情劍法,
像西門吹雪一樣的落寞冷峻,
像西門吹雪一樣的求劍忘情。
像西門吹雪一樣的鋒銳犀利。
想西門吹雪一樣的癡迷於劍
想西門吹雪一樣的接近於神。
所以幹脆就被人稱為西門小雪。
於是漸漸地人們已經忘了慕容小秋這個名字,而隻有西門小雪。
但是西門小雪卻不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是個劍客,是劍神。
西門小雪卻是個殺手,是個殺神。
造化城。
初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地方。
但卻是個令人恐懼的組織。
造化城,一個像天機宮一樣神秘的組織。
沒有人知道造化城的主人是誰,也沒有人知道造化城的總部在哪兒。
人們隻知道,如果你想殺一個人,隻要你出得起價錢,又恰好請到了造化城的人。
那你想殺的那個人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即便他現在還活蹦亂跳,隻要在造化城接下訂單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死了。
在江湖上,造化城三個字幾乎和死亡並列的。
一遇造化無造化,莫與天機談天機。
據說造化城的殺手從來沒有失手過。
據說天機宮的消息從來沒有錯誤過。
而西門小雪就是造化城中的殺手,
而且是其中的佼佼者。
現在釋道安麵前就是這個劍法幾乎直追劍神西門吹雪的殺神西門小雪。
釋道安在笑,可這笑容看起來還是有那麽一點勉強。
任誰麵對著這樣一個隨時會出劍的西門小雪時,都不會笑的開心的。
釋道安笑了笑,問道:“看來是有人花錢買凶呀!不知我價錢幾何呢?”
“五兩。”
“五兩?這也太少了吧?你真的為了五兩出手?”
“我是說我給了別人五兩。”
頓了頓,西門小雪接著說道,
“有人想殺你,出價很高。”
“那五兩又是怎麽回事?”
“五兩銀子,因為他提供了你的消息。而殺你,卻不需要錢。”
“為何?”
“因為你是釋道安。”
沒有對話了。
西門小雪不說了,
釋道安不問了。
也許西門小雪隻是想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劍快,還是釋道安的刀快。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就像命中個注定一樣,遲早會碰麵的。
西門小雪的劍,釋道安的刀,也一樣會碰麵的。
一個號稱殺神,劍法已傳神,名氣更是直追昔年西門吹雪。
一個自稱天下第一快刀,尤其漠南七鬼一役,五死兩傷,更是聲名鵲起。
這樣的兩個人遲早會碰麵的。
自從兩個人踏入江湖的那刻起,就已注定刀劍必相會。
西門小雪拔劍。
劍氣淩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襲來。
漫天的雪花飛舞,沉醉而迷離。
釋道安有那麽一瞬的恍惚。
是自己眼花了嗎?
有時人得本能遠比思維快的多,也許經曆過很多生死場合的磨練吧。
因為釋道安的刀已經出手。
隻聽叮的一聲,刀劍相交,指塵刀架住風淩雪劍。
西門小雪驀地一轉劍鋒,斜斜刺向釋道安前胸,空中傳來呼嘯聲。
是風的聲音。
是雪的聲音。
風雪怎麽會有聲呢。
但釋道安確實聽到了。
原來一個人的劍可以發出如此蕭索的聲音。
釋道安忽然笑了。
笑的莫名其妙。
因為他覺得現在還不是欣賞的時候。
還因為他感覺到山石後麵突然多了兩個人。
何時多的?
是一開始就在,還是剛剛到?
釋道安弄不清楚,但就在西門小雪出劍的那一瞬,他感覺到了一股殺氣。
這不是西門小雪發出的,而是從山石後麵。
雖是殺氣,卻包含兩種不同的感覺。
一種像是獵鷹看到了獵物時,在抓捕前那種殺氣內斂,卻在平靜中蘊含萬千雷霆之勢。
另一種卻是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殺氣,是曆盡萬千戰場的那種凜冽的殺氣,鋒利無邊。
是兩個人。
而且是兩個高手。
是高手中的高手。
是何人要置自己與死地,竟然安排了三大高手在此地?
僅僅一個西門小雪就已經難以應付,若是再多兩個,恐怕自己真的就要頭大了。
可惜釋道安的頭並沒有大。
他突然覺得這事很有趣。
真的很有趣。
因為他突然知道了山石後麵的兩人是誰。
所以此事看來就更有味道了。
可如果在繼續下去,等那兩個人出手,恐怕自己就凶多吉少了。
更談不上什麽有趣了。
所以釋道安決定先離開再說。
指塵刀一揮,砍向西門小雪腰間,同時左手扔出一把不知何時攥在手中的花生。
西門小雪側身閃過,劍光一閃,花生落地。
可是變招的一瞬間,西門小雪頓覺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不是因為刀,而是那片刀光。
是那一片軟軟的刀光。
若風拂過。
若柳輕揚。
若天無際。
若水無痕。
這是西門小雪的第一感受。
所以才會湧上寒意。
沒有半點殺機,刀刀卻攻向自己的要害。
一個人的刀法,怎麽會練得如此意境。
一個人的刀法又怎麽會不含半點殺氣。
西門小雪變劍擊向刀光,刀光後麵,一片晴空。
因為釋道安已經消失不見。
遠方傳來一陣笑聲。
“哈哈哈,殺神劍法果然奇妙,可惜隻能下次再見識了,後會有期。花生就留著下酒吧。”
西門小雪冰臉依然,看不清楚悲喜。
“這個人是我的獵物,希望下次我出手時,兩位不要打擾,否則休怪本座無禮了。”
說完,西門小雪轉身走了,向著釋道安逃走的方向走去。
山石上頓時安靜了。
安靜的山石上此刻又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老的,一個年輕一點的。
老的那個背著一對雙錘。
年輕一點的那個拿著一對雙拐。
年輕人說道:“看來西門小雪生氣了,而且很嚴重。”
“我們打擾了她的雅興。”
“你是說西門小雪很享受這次的暗殺,哦不,明殺?”
“不,是她很喜歡釋道安的刀。”
“刀?的確,那一刀確實無雙,換了你我二人恐怕誰也不能保證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現在西門小雪很不開心,以後得躲著點。”
“躲著點?你名震江湖的劉大捕頭呀,這還要躲著?那像我這種草民不還得躲地洞裏!”
原來這個老者就是血衣神捕劉雲峰。
“哼,不躲?那你怎麽剛才不出來,非要等西門小雪走了再出來?”
年輕人笑了笑,不答話,而是看著釋道安和西門小雪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
劉雲峰也不在說話。
不多時,年輕人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他真的隻有一條路可走?”
“是的,隻有一條。”
“這麽說,我們隻要在王府等著就可以了?”
“當然。”
“既然如此,那我們還跑這兒來幹什麽?曬太陽呀?”
“看人。”
“看誰?”
“釋道安與西門小雪。”
“哦?”
“釋道安號稱江湖第一快刀,絕非浪得虛名。而現在竟然有人請出西門小雪來殺他,你不覺得這事挺有趣的嗎!”
“看來,這事背後絕對不是水水水道人被殺一事那麽簡單。”
“當然。否則我又怎麽會跑到帝都專門請你出來。”
“嗬嗬,不過這次我倒是真的很感謝你呀,釋道安和西門小雪,一刀一劍,我喜歡!”
這年輕人究竟是誰,為何對釋道安和西門小雪有如此大的事情?
難道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亦或也有想向某人比試的想法呢?
水水水道人跟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我們都不知道,但有一個人知道,那就是劉雲峰。
劉雲峰專門跑回帝都請他出山的。
因為那件該死的案子。
那個本不該死的水水水道人被人殺死在一個不該出現的地方。
當那兩個老滑頭把案子交到自己手上的時候,
劉雲峰在心裏不知道把大紅大紫罵了多少遍。
他實在沒有辦法,他也想安享晚年。
於是他想到一個人,一個年輕人,一個很有名卻很少有人認識的年輕人。
所以他快馬加鞭的回到了帝都。
劉雲峰一回到帝都就直奔天牢而去。
那個年輕人就在天牢裏。
可是一個身在天牢的年輕人怎麽會幫到劉雲峰呢?
其實劉雲峰自己也不太清楚這個人能不能幫到自己,
隻是他想起一件事情。
三年前,一個老者把這個年輕人丟在了天牢裏。
據說是因為這個年輕人想體驗天牢是何樣的一種生活。
臨走時老者說讓好好照顧這個年輕人。
那個老者是一個劉雲峰不敢惹的人,
甚至劉雲峰的老上司也不敢招惹的人物。
不單是因為他權勢有多重,不單是因為他背後勢力有多大,
而是因為那個老者本身就是個傳奇。
所以劉雲峰花了很多心思去辦這件事。
剛開始劉雲峰以為所謂的照顧是不想讓這個年輕人就是不讓他受罪。
畢竟天牢可是天朝第一重獄,關押的都是窮凶極惡的罪犯。
當然裏麵還很多天朝律法中未曾明文規定的事情存在。
比如毆打,比如私刑,比如一切不合法的行為。
因為是罪犯,所以沒人管這些人的生死。
劉雲峰以為所謂的照顧就是避免年輕人受到這些刑罰。
可是年輕人拒絕了。
年輕人花了三年的時間,竟然體驗了天牢中的很多酷刑。
三年來,劉雲峰很少再去,但也偶爾打聽下年輕人的情況。
但他真的沒有年輕人可以熬過三年。
劉雲峰不知道他是怎麽挺過來的,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度過的。
他知道他那天進入天牢後,見到的是一個滿麵笑容的年輕人。
雖然滿身傷痕,身體虛弱,但那滿臉的笑容卻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劉雲峰說了案件的事情,
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畢竟能跟那個老者扯上關係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可沒想到年輕人聽了就答應了。
他說,早就想出去了,就是有點舍不得這裏的朋友。
他說,既然給過劉雲峰一個承諾,當然要遵守了。
當然這些都是次要的,因為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個案件跟釋道安相關。
年輕人好像對釋道安很是感興趣。
所以才不惜千裏迢迢的跑到這兒了來。
結果很不幸的卻遇上西門小雪了。
年輕人又突然對西門小雪很感興趣。
好像這個年輕人對很多事都感興趣。
隻是劉雲峰並不在意這些,他隻在意這個案件是否能夠圓滿解決。
“伊葉公子,現在是否可啟程了?”
“恩,走吧,不過還是不要直接回王府。”
“不回王府?那去哪兒?”
“當然是跟著他們了。釋道安與西門小雪的比試,可不是一般人能見到的。”
說完兩人也沿著釋道安逃脫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