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小王爺和老叫花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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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道安聽完天祿王說的天山老人的故事,未曾說話,而是先撈了撈火鍋內的狗肉,大口的吃著,又端起馬奶酒,大口的喝著。
一旁的語嫣然倒是說道:“原來天山老人竟然是蒙古人呀。這還是頭一次聽說。這麽說來,天山老人所留下的東西很可能跟蒙古有關。”
天祿王答道:“不錯,本王也這樣想,估計父王也可能是有此想法吧。”
釋道安邊撈著狗肉,一邊插言道:“別說什麽天山老人了,也別提什麽麒麟玉簡了,還是趕緊的吃肉喝酒吧。要不就被我吃光了。”
天祿王哈哈一笑,說道:“也是,如此美食良辰,莫辜負了。”於是也加入進來。
語嫣然更是毫不示弱,搶的肉並不比另外兩人少,喝的酒當然也更多了。
月有圓缺,宴有聚散,人總有離別。
再美好的事情也會走向尾聲,再完美的東西也抵擋不了時間的侵襲。
宴席散了,桌子徹了,帳篷收了,天祿王上路了,繼續追尋麒麟玉簡的下落了。
而釋道安和語嫣然兩人也上路了。
兩人繼續向三元城走去。
麒麟玉簡再神秘,天山老人再無敵,可釋道安好像全無興趣。
道,要走自己的道,武功,更是習練自己的功,刀,卻隻有自己的是最好的。
無論傳說有多麽好,也許到頭來隻是南柯一夢罷了。
所以釋道安和語嫣然兩人還是繼續向三元城進發。
官道上依然行人不多。
語嫣然忽然問道:“天祿王是什麽人?”
“蒙古的一個王爺。”
“這個我知道。我是問在蒙古算是什麽王爺?”
“蒙古大部總數不下數萬,小部更是數不勝數。然而按血統統論,卻有九宗十三部之說。最尊貴的就是黃金一族,據說此部乃是當年成吉思汗的直係後裔。而實力最大的卻是銀雪狼一族,據傳此部乃是當年成吉思汗的親身護衛的族人。而最神秘的卻是赤血鷂鷹一族,人數雖然不多,其實力卻不容小覷。其來曆卻鮮有人知,就算在蒙古各部內部也少有人知,但據說此部的血統與黃金一族相比亦惶不多讓。而這個天祿王就是赤血鷂鷹一族的。”
“沒想到這個小王爺竟然還有如此來曆。可你是怎麽認識的?”
“這就說來話長了。還是簡短點說吧。赤血鷂鷹一族老王爺共有十子七女,天祿王是第九子。數年之前,我出鏢蒙古,曾與赤血鷂鷹一族有所交往,也曾與此人交手數次,可說是不打不相識,後來與赤血鷂鷹一族結交,還算是一個不錯的朋友。”
“原來是這樣。”
語嫣然不再問了,而是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也許是麒麟玉簡的事情打動她了,又或者是天祿王的身份有些出乎意料。
也許是語嫣然自己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
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曆,也沒有人知道她的背景。
是不是想起了曾經的往事呢?
女人有時沉默的毫無道理,根本猜不出會玩什麽花樣,會有什麽動作。
女人心,海底針,這大海撈針的事情恐怕沒人做過吧。
所以釋道安也不再說什麽了。
沉默也許是對付女人的最好的法子。
官道之上,行人依然很少,兩個人悶著頭趕路。
然而趕路的卻不止兩人。
路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群叫花子。
從對麵慢慢走來的,一群老叫花子。
每個人都低頭趕路,幾乎快要迎麵碰上時,老叫花子們忽然往兩旁一閃。
意思是叫兩人過去嗎?
叫花子也是人,也有人的情緒與欲望。
也許隻是覺得這樣不會傷害到對方的情緒。
又或者隻是想躲開兩人。
兩人穿行而過。
釋道安忽然輕聲對語嫣然說:“小心些。”
與此同時,釋道安的手握在了指塵刀上。
就是在這一瞬間,語嫣然未及反應,隻見刀光起,劍聲響,拐斧飛出。
原本安安分分的老叫花子們出手了。
語嫣然手一揚,一片細小的白光飛出,叮叮叮,正好打在那些飛來的暗器上。
釋道安身一側,右手一拉指塵刀,刀出鞘。
刀在釋道安的手中,而且還是出鞘的刀。
於是老叫花子們開始撤退,一擊未成,四散而走。
每個人的輕功都不弱,每個人的身法都很快。
可是卻離活著隻差一線,更離這個多彩的世界隻差一線。
刀光起,風聲輕,一片溫柔。
飛來的暗器被擊落,一一斷成兩截。
溫柔的刀光並未散去。
而是向四周擴展,擴展到每個老叫花子都覺得自己被籠罩在一場春風裏買醉欲歸。
人快,刀更快。
隻是在這一瞬間,每個老叫花子的身影都忽然停了下來。
然後倒在地上,濺起塵土飛揚。
刀入鞘。
語嫣然看著滿地的屍體,眉頭皺了皺。
“你出手是不是非要人命?不能留個活口嗎?”
“不能。”
“這也太殘忍了。”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哪怕這些代價他們不能承受。”
“你怎麽這麽無情?”
“我隻是想活著罷了。”
語嫣然又不說話了。
是的,釋道安隻是想活著。
而在江湖上,活著有時的確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情。
語嫣然又忽然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們是來殺你的?”
“我不知道。”
“可是你還提醒我了。”
“我隻是覺得很奇怪。”
“什麽奇怪?”
“你說叫花子應該是什麽樣子?”
“就是這些人的樣子呀?啊?難道你說這些人不是叫花子?”
“你覺得呢?”
“這些人蓬頭垢麵,破衣爛衫,滿麵灰塵,有的還拄個拐杖。看著的確像叫花子呀!”
“叫花子會這麽愛惜自己的手麽?”
“手?”
“不錯。每個人的手都藏在袖子裏。你不覺得很奇怪麽?”
“是很奇怪呀。可那又怎麽樣?也許人家的手受過傷呢。”
“的確,也許可能受過傷。也可能手有不能被看到的理由,即便扮成了叫花子,即便穿著破衣服,抹得滿身泥土,弄的滿麵灰塵,可是手卻不一樣,卻必須保持原來的樣子。”
“為什麽?”
“有些人很愛惜自己的手。”
“什麽人?”
“比如用劍的人,比如用暗器的人,這些人必須時刻準備著,仿佛隨時會出手,而隻有在最自然的狀態,才是出手的好時機。而自然,就是平時修剪的整整齊齊甚至有些白淨的手。隻有這樣,才不致出手會有失誤,因為一旦失誤,也許就沒有機會再出手了。”
“可你怎麽知道這些人的手是什麽樣?都藏在袖子裏而已呀。”
“我不知道,所以我還要判斷,於是我握住了指塵刀。”
“指塵刀?”
“不錯。如果這些人隻是普通的老叫花子,甚至連我也不認識,當看見我握住刀的那一刻,應該是戒備或是恐懼,甚至躲開我們,因為誰也不願意去惹一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人。如果這些叫花子認識我,那當然也應該知道我的為人,若是他們不曾懷有敵意,那再看見我握住刀的時候,仍然會是躲開或是聲明毫無惡意。可是這些人不同。”
“怎麽不同?”
“當我握住指塵刀的那一刻,原本很輕鬆的一群人變得很緊張,緊張的氣氛中間還夾雜著殺氣。所以他們認識我,而且知道若是我握住刀,那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在那一刻他們出手了,他們怕自己沒有機會了。也正是這樣,在一擊未成之後,馬上撤走。”
“原來是這樣啊。那這些人是什麽人呢?”
“不清楚。”
“其實他們既然沒有殺掉你,而且已經還逃走了,你不殺掉他們也沒什麽問題的。”
釋道安沒有回答,而是又繼續趕路了。
是的,自己的確可以不殺掉這些人,可自己有的選擇嗎?
這些人什麽來路,為了什麽而來,背後是否有人指使?
這些人認識自己嗎,和自己有仇嗎,和自己有怨嗎?
毫不知情,毫無線索。
但卻有一件可以肯定的事,那就是這些人來到這兒,的確是想殺掉自己。
不管是背後有人指使,還是他們對自己有仇恨之心。
他們的確是來殺自己的。
既然他們能來第一次,當然就會來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第四次。
他們早晚會死在自己的手裏,為什麽不可以現在就殺掉這些會讓自己陷入困境的人呢。
釋道安不是個大俠。
更不是什麽悲天憫人,為國為民的俠客。
釋道安也不是高僧名士。
不會有那些慈悲為懷,普度眾生的心腸。
釋道安隻是個刀客。
隻是想活著。
隻是以活著為目的。
在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這一切。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如果他們不動手,一切不都是很美好嗎?
如果他們是受了幕後人的指使前來,那作為惡徒的幫凶,自己不應該除掉他們麽?
如果他們受了幕後人的挑唆前來,那不辨是非,不分黑白之人有什麽活著的必要呢?
如果是為了私仇而來,自己又有什麽理由不除掉他們呢?
釋道安不是個好人,也不算是正人君子。
他隻知道在這一刻,他隻是做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也許換個人會有不同,比如雲水心,肯定不會有這麽重的殺心。
可是人不同,經曆不同,思想不同,武功不同,那麽結果自然也是不同的。
就像種地的農民,守著自己的地過日子。
安安分分種地,快快樂樂生活。
可是某一天,忽然來了一個匪徒非要搶走你種的好好的地,破壞了你好好的生活。
也許他是受人指使,也許他是受人挑唆,也許他對你懷有恨意。
又或者他隻是看上了你的地。
所以用盡了手段想占有你這塊唯一的土地。
你應該怎麽辦呢?
他一次兩次,三番四次的想把你的地占為己有。
甚至越來越不知輕重,越來越不分青紅皂白,越來越手段肮髒。
綁架,勒索,下毒,等等,用盡一切可用的手段就是想奪走你的地。
你會怎麽辦?
你隻能反抗。
但不是在最後他已經把你的土地占為己有了,你才反抗。
我的地,誰都不能動,動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是你承擔不起的代價。
所以一開始你就應該除掉那個前來想占有你土地的人。
釋道安就是這個農民,隻是想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語嫣然看不懂釋道安,因為有些事情她不曾經曆過。
但她尊重釋道安。
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都有自己所堅持的信念。
語嫣然看著釋道安的背影,忽然再想,也許這個人背後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
忽然,語嫣然快步前行兩步,搶過釋道安手裏的紅葫蘆,咕咚咚就是一大口。
喝完還說:“這次被我喝沒了,最後一口是我的了。”
釋道安看了看語嫣然,忽然一笑,“你沒事就好,這樣才是那個風風火火的丫頭。”
語嫣然忽然心頭一酸,麵色微微一紅。
不知如何應對。
是因為很多年未曾有人這樣和自己說話了。
還是因為這句話讓自己想起了曾經令自己心動的東西。
往事不回首,輕風已過千山,萬事雲煙散盡,花落水流一葉輕舟劃過,隻餘一抹斜陽。
正窘著,忽聽釋道安說道:“趕緊走吧,天黑前,還得趕到三元城,否則又要露宿荒野了。”
於是兩人開始趕路。
遠方,夕陽落下的地方,視線的盡頭,可以看見有一座城池矗立在那兒。
那就是三元城,那就是釋道安和語嫣然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