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問君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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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月城外,楓林閣中。
白胡子老頭正在講東海之濱開成莊莊主許瀍之女許飛瓊的故事,且說大紅大紫可為證。
釋道安聞聽此言不由一愣,心中想起一事。
前幾日在魯班萬世那兒偶遇大紅大紫,聽聞二人所說一事,難道會是此女嗎?
這時廳下灰衣漢子道:“這大紅大紫為何可以作證?”
白胡子老頭道:“這大紅大紫去年曾去開成莊赴宴品螃蟹,半路之上卻遇上一個女子,沒想到幾招比試竟然敗給了那個女子。”
灰衣漢子道:“這事我也曾聽聞,不過這和許飛瓊有何關係?”白胡子老頭道:“大紅大紫敗給的那個女子就是許飛瓊。據大紅大紫兩人所說,那個女子本身的武功不是很高,勉強算是二流的身手。可大紅大紫卻依然敗了,這卻是為何呢?那是因為這個許飛瓊雖然武功不高,但是卻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這大紅大紫還未出招,許飛瓊就已經知道如何破解,這大紅大紫焉有不敗之理?如此一個女子豈不是
奇人奇事?”
灰衣漢子道:“若是正是這樣,可也算是一個奇女子。”白胡子老頭道:“正是今日所說,釋道安重信義,有情義,明道義,確實一代奇人。這小女子許飛瓊更是仙人下凡,鬼神莫測,知未來曉過去,人稱許仙姑。此回說的就是
這兩個奇人。此回書完,下回再講,七大鏢局欲行聯盟事,可惜命途多舛,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使得七大鏢局之間暗戰不斷,明爭不休,且聽下回分解。”
說完,一放折扇,醒木一拍長桌,了結此回書。
廳下眾人,喝彩叫好之聲不絕,更是賞錢紛飛,小白和小黑捧著銀子笑的像兩朵花。
白胡子老頭,小白和小黑三人賺了賞錢,就出了楓林閣準備遠行閩南。
釋道安看著白胡子老頭的背影,略有所思。
這世間有鬼神嗎?有人說有,有人說沒有,亦有人說信與不信在乎其身。
鬼神之說本無稽,奈何眾生惘惘然。
那個名為許飛瓊的女子必然身上有某些事情發生,這的確是個奇人,是個奇怪的女子。
釋道安忽然發現對這個名為許飛瓊的女子很感興趣,現在就想去開成莊瞧個究竟。
就在此時,熱鬧的楓林閣走入一人,亦是引起了釋道安的興趣。
一個人為什麽會對另外一個人感興趣呢?又是怎樣的一種感興趣呢?
人總是會對別人感興趣,尤其是對漂亮的女人。
若是你發現真的認識這麽一個漂亮的女人,你會不會感興趣呢?
釋道安現在就發現了一個漂亮的還是認識的女人,所以他也很感興趣。
可是釋道安並不是因為這是個漂亮的女人感興趣,更不是因為認識這個女人。
而是因為他忽然想起兩件事情來,兩件小事情,雖然很小,卻竟然是那麽巧合。
因為就發生在這兩天,所以即便是小事,釋道安還是想起來了,所以對這個女人感興趣。
這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柳腰娥眉,淡妝素裹,青衣紫羅衫,小家碧玉,一番風韻天成。
楓林閣內熱鬧異常,喝酒,聊天,呼喊,好像這就是一場繁華的盛宴。
希蘊就在這時走了進來,梨花帶雨,婀娜身姿,曼妙風情,眉目含情,笑靨生花。
這個在北禪寺曾與釋道安有過接觸的女子來到了楓林閣,可是卻是為什麽呢?
楓林閣是個消息海,這個女子會是為了打聽某些消息而來的嗎?
希蘊一進楓林閣,就有一個小夥計跑了過去,說兩句話,就直接領著希蘊上了三樓。
三樓是單間,專門為買賣消息的人準備的。
難道希蘊在此約了人,又或者要與這楓林閣背後的老板天機宮做買賣?
釋道安一杯酒入肚,準備起身上樓去一探究竟,可就在這時,楓林閣內又進來一人。
這回是個男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釋道安又重新坐了下來,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男人。
一個男人會對另一個男人感興趣嗎?
如若是一個正常的男人,當然不會。一個有著正常心理的男人隻會對女人感興趣。
釋道安是個男人,是個正常的男人,當然也是會對女人感興趣的人。
可是現在釋道安看著這個中年男子卻忽然有了興趣,而且興趣還很大。
因為他認識這個中年男子,平西王府大世子。
昨日午後此人就來過楓林閣,今日又是來了,卻是為何?
到底是來打聽消息,還是也約了人?又或者?
釋道安覺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真是適合出遊,否則為什麽有這麽多人到楓林閣來呢?
今天的運氣也真的不錯,接連不斷地遇到意想不到的事情。
接下來會是什麽情況呢?會不會又有人來呢?會不會又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呢?
釋道安忽然很期待,真的有點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後麵會有什麽精彩的事情。
大世子來到楓林閣內,先是在一樓轉了圈,像在找什麽人,卻未尋到,看起來有些失望。
正準備上樓時,一個小夥計忽然跟了過去,跟大世子講了幾句話。
大世子的表情忽然又變的舒展了,好像還很開心,就像知道尋找的人在那兒。
小夥計也將大世子直接領到了三樓之上,尋了個包間。
釋道安坐在桌前,慢慢喝著酒,歪著頭看著楓林閣的門口,就像在等待著什麽人。
在等誰呢?還會有誰前來呢?
釋道安忽然有種感覺,今天肯定還會見到意想不到的人的。
果然,就在釋道安看著門口的時候,真的就來了一位。
這回的來的是個女人,是個美麗的女人,雖然比不上希蘊的風情,卻別有一番滋味。
釋道安覺得自己見過此人,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麵孔有些生,的確沒有見過這個人的麵容,更不曾認識這個女子。
可是這身衣裝卻很熟悉,熟悉的就像剛見過此人似的。
釋道安忽然想起來,這是小青,就是上午在落香小居內偽裝成文逸的那個小青。
她為何也到此呢?是跟蹤釋道安來的?還是向前麵的兩人一樣,有某種目的?
小青來到楓林閣後,小夥計就跑了過去,兩人嘀嘀咕咕地說了幾句話。
釋道安聽不見,可是卻見到了小夥計也將小青領到了三樓之上的某個包間內。
真的很有趣,到底是怎麽回事呢?難道今天準備在這兒來個大團結?
釋道安吃著小菜,又要了一壺酒,喝的很慢,吃的很慢,就連思維也變得慢了。
一盞茶,一炷香,一刻鍾,時間慢慢消逝,終於沒有意料之外的人來了。
釋道安抹了抹嘴,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也向三樓走去。
三樓的樓梯口站著一個身著青衣的小夥計,兩眼微眯,細細打量著每個走上三樓的人。
就像要把每個人的樣子印在腦子裏,這輩子也不會忘記。
釋道安走過這個小夥計時忽然發現他的眼睛雖然小,可是目光卻凝練而精光內含。
也是個高手,而且是個難得的高手。
據說,武功達到一定境界後,人身上會散發出某種氣機。
氣者,真氣也,內力也,二者統稱之名。機者,和也,一體也。
這種氣機就像人的指紋一樣,每個人都不相同。
即便出自同門,修煉同樣的武功,習成同樣的內功,甚至修煉時間方法一樣,可身上真氣的循環,內力的渾厚卻依然有些微的差異,而氣機就是這種種的綜合。
一現而散,一刹那的顯現,然後是死一般的沉寂。
小夥計笑眯眯的站在樓梯口看著釋道安。
釋道安忽然發現這個小夥計的身形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何時見過,難道又是位故人?
小夥計滿臉帶笑地將釋道安帶到了三樓,領進了一個小房間內。
沒多久,房間內進來了一個年輕人,亦是一身青色皂衣,方巾罩頭,滿臉帶笑。
青衣男子一抱拳道:“久聞一刀仙大名,今日一見,真乃三生有幸。”
釋道安笑笑道:“釋某隻是江湖一介莽夫,如何當得起這楓林閣主的稱讚。”
青衣男子道:“釋公子客氣了,不知公子今日來此有何囑咐?”
釋道安想了想道:“聽說這楓林閣的幕後老板是天機宮,不知是真是假?”
青衣男子哈哈一笑道:“公子此話何來?這楓林閣隻是茶館,供人休息閑聊之地,又豈能與天機宮有瓜葛?公子也會相信坊間傳聞?”
釋道安微微一笑道:“可我聽說在這兒可以買到消息的?難道也是假的?”
青衣男子道:“這倒是真的。公子莫非以此認為我楓林閣與天機宮有關係?不過這天下間販賣消息的世家不在少數,天機宮隻是做的最好罷了,未必每家都是天機宮吧。”
釋道安道:“那倒也是,那是否也可與在下做件生意呢?”
青衣男子道:“公子來此即是客,楓林閣豈有放著賺錢的買賣不做的道理。”
釋道安道:“如此說來,這買賣是談成了?”
青衣男子搖搖頭道:“行有行規,楓林閣自然也有規矩。不知公子買的是何消息?”釋道安沒有答話,而是在圓桌前坐了下來,將小小的茶杯翻過來放在桌上,又拎起茶壺緩緩地倒了一杯茶水,杯內有幾片茶葉飄著,在熱騰騰的茶水中打著轉,釋道安端
起茶杯聞了聞茶香,想著事情。
青衣男子沒有打擾釋道安,而是極其好奇地看著這個名聞天下的一刀仙。
釋道安道:“剛才我見到平西王府的大世子了,他來此見什麽人嗎?”
青衣男子搖頭笑道:“恐怕此事我不能說。”
釋道安也笑了笑道:“那有哪些能說呢?”
青衣男子道:“隻能先聽聽公子都問些什麽了。”
釋道安問了很多,青衣男子也說了很多,可究竟有多少是有價值的內容的呢。我們去評價一件事情有沒有價值,一個消息有沒有意義,依據的隻是當時自己的判斷,依據的隻是當時的是否對自己有利,然後過濾到那些看似毫無意義,甚至毫無價值
的消息,可往往那些被我們忽視掉的消息才是真正值得重視的,值得我們去認真對待的。
釋道安和青衣男子聊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出來,臉上帶著滿足的表情。
屋內,青衣男子微微搖頭,暗道:“真是看不透此人,怎會問些如此奇怪的問題?”
楓林閣外,釋道安站在一條石子路的旁邊的一棵柳樹下,看著柳條在微風裏晃動。
陽光明媚春風揚,柳葉輕掃佳人麵。
柳樹後麵仍然是一排排的柳樹,其中的一株柳樹下麵也站著一個人,一個女人。
一個美麗的女人也在柳樹下看著柳條飛舞,沐浴著這暖色春風,可是卻麵帶淚色。
釋道安站在柳樹下,不知道究竟是在看柳還是在看人。
在這楓林閣的外麵,在這柳色飄搖的林中,在這風吹暖日的時節,有一個含淚的女子。
釋道安看著柳樹下的女子,心中略有所思,正欲走過去,可卻停了下來。
因為又有一個女子從楓林閣內走了出來,向著剛剛那個含淚的女子走去。
釋道安不由一怔。
難道小青和希蘊認識嗎?兩人有這麽熟悉嗎?
釋道安遠遠地看著兩人眉頭舒張,麵露笑容,像是發現了某些極其有意思的事情。
這含淚的女子正是希蘊,而從楓林閣內走出的女子卻是小青。
兩人在柳樹下聊了盞茶時間,希蘊忽又破涕為笑。
女人總是情緒化的,有時哭,有時笑,甚至不知道為何會哭,會笑。
小青轉身走了,從釋道安身邊走去,可卻像是根本沒有看到釋道安一樣走了過去。
釋道安苦笑一下,原來自己還有被人無視的時候,幹脆就成了空氣了。
希蘊緩緩走來,微微一笑,看著釋道安。
釋道安看著遠去的小青,問道:“你們認識?”
希蘊道:“文逸主仆幾人常來北山禪寺,故此認識。”
釋道安笑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忽又說道:“你從北山禪寺而來?”
希蘊莞爾道:“當然了,難道公子有何疑問嗎?”
釋道安搖了搖頭,不置可否,道:“沒想到有這麽快又見麵了?你不是準備回昆吾院嗎?”
希蘊道:“當然要回去了,不過下山前,慧果師傅讓我來這兒找個人。”
釋道安道:“什麽人?”
希蘊搖頭笑笑道:“我能不說嗎?”
釋道安亦是笑笑道:“當然。”
希蘊道:“謝了。”
兩人有說有笑地向遠處走去,那兒有一片桃林,林中有幾座墳墓。
釋道安若有意似無意地向著那片桃林走去。
桃林前麵有個岔路口,一條直通向桃林後麵的墳墓,一條通向流月城。
釋道安站在路口,看著希蘊輕聲問道:“欲問君一事,可明示?”
希蘊笑道:“說來聽聽。”
釋道安道:“你認識平西王府的老管家?”
希蘊道:“認識呀。”
釋道安道:“認識?”
希蘊道:“他去過很多次北山禪寺了,我怎麽會不認得?”
釋道安點點頭,又問道:“那你自然也知道昔年的柴郡主了?”
希蘊一愣,隨即答道:“當然了,別忘了我可是在北山禪寺長大的。”
釋道安笑笑,問道:“那你覺得柴郡主這個人怎麽樣?”
希蘊歪著頭想了想,仿佛在回憶往事,又像是在憶起昔年的舊事,良久,希蘊道:“不好說,我又不認識柴郡主。不過聽說這人還挺不簡單的。”
釋道安又是一笑道:“前麵就是柴郡主的墓地,一起過去看看?”
希蘊又是一愣,笑了笑,可笑容中仿佛在隱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道:“我都去過好幾次了,也沒啥好看的,再說我還得趕回昆吾院,恐怕不能陪公子了。”
釋道安打了個哈哈,道:“如此一來,不勉強了,我自己去吧。”
希蘊一抱拳道:“那我就告辭了,後會有期。”說完,轉身離開了。
釋道安看著遠去的希蘊苗條而優雅的背影,有些出神。
這是個有秘密的女子,一個絕對不簡單的女子。
可到底哪兒有些問題呢?又是哪兒會有些不對勁呢?
是她的淒慘的身世?還是剛剛那麵帶笑容的淚眼?又或者剛才對柴郡主的閃爍其詞?
希蘊在禪院長大,空氣中留著些許檀香,散在空中,使得釋道安神情有些恍惚。
也許是想起了北山禪寺的那一夜長談,也許是惦念著這希蘊的姿容。
釋道安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事,一件才發生不久的事情,暗道:“難道真的有關係?”
“可這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會有關係呢?又或者難道真是巧合?”
“可若是真如此,若非巧合,恐怕這案件背後隱藏著更多的秘密。”
釋道安笑了笑,就像發現了一塊被人藏起來的糖塊,開心的不得了。
忽然一陣冷風吹過,釋道安不禁打了個寒戰,有殺氣。
釋道安心中一凜,飛身射向那片桃林,桃林後麵的墳墓有殺氣散出。
然而這殺氣一現即散,忽然消失無蹤,就像從未出現過。
釋道安站在墓前。
這是一座磚石砌成的圓墓,墓高兩丈,直徑有三張左右,墓前有石碑矗立。
碑上有字:“愛妻柴郡主之墓,夫薛慎言立。”
薛為平西王之姓,慎言是平西王三世子的名字。
薛慎言,年約四十,平西王三世子,從三品,居流月城千機營千總,領太子少保銜。
二十多年前,其妻柴郡主不幸離世,故在此楓林閣外建此墓,立此碑。
釋道安站在墓前,看著這座大墓,看著墓前的石碑,看著石碑前的一束鮮花。
這是一束粉色的鬱金香,鮮豔水嫩,花語為美人、熱愛、愛惜、友誼、幸福。
據說這是昔年柴郡主最喜歡的花。
這是誰放在這兒的?又是什麽時候放在這兒的?
釋道安忽然蹲了下來,拿起了那束粉色的鬱金香,聞了聞,香氣仍在,還是很新鮮的花。
共有十一朵花,釋道安笑了笑道:“隻在乎你一個人。”
釋道安拿著那束粉色的鬱金香,數了數花朵,聞了聞花香又放了下來。
花香淡淡,風淺淺,傳來細微的味道。
釋道安笑了笑,忽然想起那道殺氣完全是衝著自己來的,可是為什麽會在這兒出現呢?
那個人怎麽會在這兒出現?而且那股殺氣絕對是有意為之,是對自己的一個警告。
釋道安搖了搖頭,嘴角微翹,笑道:“越來越有意思了,這背後到底有什麽秘密?”
風吹葉動,夾雜些氣息傳來。
釋道安站起身來,若有意似無意地看了看右邊,轉身離開了柴郡主的墳墓。
右邊的一棵樹下,站著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曾經與釋道安相遇的人。
那人站在樹下,有些不解釋道安的行為和舉動。
他無法確定釋道安到底知道了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給那些人帶來什麽後果。
可是他不得不做,因為他沒得選擇,隻能如此。
不過有些事情,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也想弄明白,所以還需借助釋道安的力量和能力。
樹下的男人,看了看柴郡主的墳墓和石碑,還有那束粉色的鬱金香,歎了口氣。
有些事情永遠沒有回頭的可能,有些事情也隻能放在心底永遠無法說出。
樹下的男人走了,邁著有些憔悴的步子,緩緩地走了。
不遠處的樹旁,一條人影閃出,釋道安看著這個男人走遠,搖了搖頭。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墓前的那束花是他放的嗎?還是他見到了放花的人?
他與這柴郡主有何關係嗎?又或者亦是昔年喜歡愛慕柴郡主的某個人?
釋道安忽然發現這平西王府的幾起殺人案件也許並不是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
也許其背後還有更為複雜和隱秘的案情,可那些往事究竟是什麽呢?
釋道安看了看柴郡主的墓碑,忽然想到,也許有一個突破口或許可以解開這一切。
隻是這事情需要細細謀劃,需要弄清這些人的關係,弄明白究竟誰才與案件有關。
釋道安準備回流月城,可是卻停在路中間,看著前麵幾個攔著自己的人。
與其說是攔著,不如說是在等著自己。
這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和兩個長得一模一樣頭上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
原來正是方才在楓林閣說書的祖孫三人。
小黑和小白兩個小姑娘歪著頭,手叉著腰,目不轉睛地看著釋道安。
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就像釋道安的身上長著花,而且是很好看的花。
小黑對小白說道:“這個人就是釋道安嗎?長得也不帥嘛,也沒啥好看的地方。”
小白應聲道:“就是,穿衣打扮這麽俗,這麽沒有品位,一點也不像傳說中的那樣。”
釋道安聞言,不禁笑了笑,問道:“傳說中釋道安是什麽樣子?”
小黑道:“風流倜儻,才華橫溢,腹有詩書。”
小白道:“人長的帥,性格乖張,尤其是愛動手,一言不合就殺人。”
釋道安聽了,不禁哈哈一笑,搖搖頭道:“謠言害死人啊。”
這時旁邊的老者說道:“謠言害死人,可無風不起浪,想必謠言也是有根據的。”
釋道安看著說書的老者,忽然問道:“那麽開成莊許飛瓊是否真有其事呢?”
老者嘿嘿一笑,道:“我就是為此事專程在此等你。”
釋道安一怔,問道:“等我?為何?”
老者沒有答言,而是從懷裏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遞了過來。
釋道安接過來一看,紙張疊的四四方方的,打開來一瞧,紙上寫有寥寥數語。
字跡細小娟秀,卻一氣嗬成,仿若渾然天成,一觀即知寫此信之人精於書法之道。
“五月三,東山苑,故人離,生死依,雙罪殊,一曲離殤。”
釋道安看著信紙上的一十九個字,有些不解,看著說書老者問道:“這是?”
說書老者還答言,小黑搶著說道:“這就是那個許飛瓊給你的。”
釋道安一怔,未曾料到此信是那女子所書,遂又問道:“許飛瓊?”
小白搶著說道:“是呀,這是去年冬歲,我們跟著爺爺到開成莊去了一趟,那天說完書,許飛瓊就跑過來見爺爺了,然後就給了爺爺一封信,說是帶給你,就是這個了。”
釋道安還是有些不解,心中一動,問道:“去年冬歲?你們為什麽會來這流月城的?”
這時說書老者插言道:“你是想問許飛瓊是如何知道你在這流月城的吧?”
釋道安笑笑道:“不錯。”說書老者道:“那日老夫在開成莊說完書,許飛瓊來見老夫,並且詢問老夫是否有西行邊陲之意。老夫想來雲遊天下,居無定所,帶著這一雙孫女,說書侃天下。原本老夫
欲想往閩南一行,可這女子的一番話卻改變了老夫的行蹤。”
釋道安不禁問道:“什麽話?”
說書老者捋著胡須道:“當日許飛瓊曾說若是老夫欲有西行邊陲之意,她就可托老夫給公子帶一封信來,你現在拿著的就是當日她親筆所書的那封信。”釋道安聞言,麵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沉吟半晌,心下暗道:“去年冬歲直至今春初,我一直在淩雲閣待著。後來下山是為了太平局鏢銀被劫一事,其後去流月城更
是一時興起,此女如何在去歲冬就已知曉我會去流月城?難道此女真有未卜先知的神奇能力,真的是神仙下凡,又或者這中間有什麽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呢?”
於是釋道安問道:“那女子可有何說法?”說書老者說道:“那日她托老夫帶信一封依然很是奇怪,可是她竟然十分確定的說,公子一定會去流月城,而且肯定會去楓林閣,所以這信一定能帶到。老夫也是有所好奇
,想看看是否真如她所言,沒想到果然見到了公子。”
釋道安聽完,眉頭緊鎖,心中有些不舒服的感覺湧上來,問道:“前輩以前可曾見過她?”
說書老者搖搖頭道:“沒有。”
釋道安又問道:“這麽說,前輩亦是去年才第一次見到的許飛瓊了?”
說書老者點點頭道:“不錯。”
釋道安道:“前輩覺得此女如何?”說書老者想了想,道:“此女初看起來就是普通江湖兒女,風風火火,打打鬧鬧,行俠仗義。可是據老夫觀察,此女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老夫曾與此女數次見麵,屢次
交談,微觀細想之下,發現此女對事情的看法,對世事的洞明,尤其是很多想法很是奇特。”“老夫已經活了幾十年了,走南闖北的也見識不少奇人異事,可卻從未遇到過一個像許飛瓊那樣的女子。年歲不大,卻已經對世事洞若觀火,人情練達就像已經在這世上活
了許久一樣。尤其是此女竟然能預測未來之事,依然接近神仙之能,狐鬼之力,老夫不能觀透此女。”
這時小白在旁邊說道:“許姐姐人很好的,她懂得好多呢,而且給我們講了很多道理,而且跟爺爺教的完全不一樣,想法真的好奇怪的。”
小黑也說道:“就是,許姐姐不禁知道過去未來之事,還會做好多事情呢。哦,對了她還教我們用紙張疊紙鶴呢。”
釋道安聞言,不禁眉頭一皺,問道:“紙鶴?”
小黑從懷裏掏出一個用紙張折成的像小鳥一樣的東西,說道:“就是這個。”
釋道安接過來拿在手中,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小小的被稱為紙鶴的東西。折紙之法,又稱紙藝,源自漢初之時。後傳入倭國,被倭國之人發揚,折紙之法主要用於祭祀之事。其後,折紙有所發展漸漸開始有民間涉足,亦有民事參入,甚至在某些地域有些男女以折紙形象來表達愛意。而據說這紙鶴所寄托的就是祈禱求福之說。可這紙鶴之法向來盛行於倭國,雖然天朝已有人專擅此道,可民間甚少有人習得,可
此女為何此折紙之法?
釋道安想了想,問道:“這紙鶴可以送給我嗎?”
小黑道:“當然可以了,許姐姐可給我們折了很多呢。”
釋道安道:“多謝。”
說書老者道:“既然信已帶到,老夫也該走了,告辭。”
小黑和小白又是看著釋道安一陣亂瞅,然後說道:“下回再見你麻煩你變帥一點,還要換身時尚點的衣服,要不可惜你這個一刀仙的名頭了,一點也不配。”
說完,兩個小姑娘就手拉著手一蹦一跳地走了,頭上的羊角辮一甩一甩的。
釋道安看著遠去的三人,看著手裏的信紙,看著手裏的紙鶴,心中一陣恍惚。
這次來楓林閣是有收獲,可是現在這個收獲完全在意料之外。
生活就是這樣充滿了意外,有的是驚喜,有的是惶恐,而釋道安卻說不清自己的感受。
他沒有想到希蘊會來,更沒有想到希蘊和文逸身邊的侍女小青認識。
希蘊和文逸認識?其實認識也不奇怪,可是釋道安忽然覺得希蘊身上有點奇怪的地方。
到底哪兒奇怪呢?說過的話?還是做過的事?又或者僅僅是因為和文逸有關係?
忽然釋道安又想到了樹下的那個男子,那個不肯露出麵容可是卻露出一身殺氣的男子。
這個男子是誰?為何會忽然露出殺氣呢?難道也向那個黑臉包公一樣有某些目的?
那麽是因為小青呢,還是因為希蘊呢?又或者跟兩人都有關係?
忽然釋道安心中一動,想到了柴郡主石碑前的那束花,那束粉色的鬱金香?
是那個男子放的嗎?是因為知道昔年的柴郡主的事情的真想,還是因為某些感情?
這是個奇怪的人,就像黑臉包公一樣奇怪,一模一樣的奇怪出現,又是奇怪的消失。
奇怪?大世子一連兩天都來到楓林閣是不是亦有些奇怪呢?會是什麽原因呢?
雖然釋道安和楓林跟內的那個青衣男子聊了很多,可卻是沒有得到什麽有意義的事情。
又或許隻有在最終的時候才知道什麽才是有意義的。
還有這個名為許飛瓊的女子,為何會給自己一封信呢?
她究竟是如何知道自己會來流月城的呢?與那次劫鏢有關嗎?與這次的案件有關嗎?
而且這封信上的一十九個字是什麽意思呢?究竟又包含那些信息呢?
五月初三,是在端午前的兩天,亦距離皇帝限期破案的日子不遠,這是否是種暗示呢?
“五月三,東山苑,故人離,生死依,雙罪殊,一曲離殤。”
東山?故人?生死?雙罪?離殤?這些究竟代表著什麽意思?為何不說的明白些呢?
說書老者和他那對十分可愛的孫女是否已看出什麽來了呢?閩南一行?
這老爺子向來是湊熱鬧的主,去往閩南是否會和伊葉隨風有關的呢?是因為那個人嗎?
釋道安收起了手裏的信紙和那張紙鶴,又看了看桃林的方向,那裏有柴郡主的墳墓。
天空很藍,太陽溫暖,釋道安現在忽然又很開心了,而且開心的不得了。
釋道安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遇到事情總想知道其背後的故事。人最怕無聊,尤其是無所事事的無聊,有事可做,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