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武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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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端了小碗紅豆銀耳粥, 正翹著勺子細細地吹熱度。瞧見謝均來了,她也不急著吹銀耳粥了, 用納紗的帕子擦擦手便放下勺子, 起身道:“妾身告退。”
說罷,她便端起那小碗粥,嫋嫋出了殿。
桌案後的人懶洋洋一倚,打起眼皮,問:“從皇兄那回來了?怎麽說?”
謝均道:“大抵猜到了燕王會選哪幾個, 都是些寒門出身的,幹幹淨淨, 半點身家也無。”
太子冷哼一聲,用折扇響當當敲了下桌案, 嗤道:“堂堂燕王,竟把主意打到寒族身上去了, 真是丟了李氏皇族的臉麵。”
謝均充耳不聞。不等太子叫坐,他就攥著數珠自己坐下來。
太子也不說謝均無禮, 反而眼神一溜, 落到謝均指間數珠上, 興致勃勃道:“這新打的數珠不錯,佛頭遠瞧就甚好看。”
“新得來的玩意兒,還沒把玩幾天。”謝均笑著,又扯回原題, “十有八|九, 燕王會選鄭史、賀楨與何文書入自己幕下。這三人俱是今年初來京城, 無門無第,最好籠絡不過。”
太子漫不經心地點了頭:“父皇時日無多,皇兄心底著急,也是難免。”頓了頓,太子道,“叫你姐姐多看著些,總不能叫皇兄太快活,忘了孤才是大楚的儲君。”
謝均闔著眼,撥了顆朝珠,慢條斯理道:“太子殿下,家姊不過一介後院婦人,怕是辦不了這事兒。”
太子拿著折扇的手微微一頓。
東宮裏忽而可怕地沉靜下來,毫無雅雀之聲,隻餘滴漏滾水的輕響,在寂靜裏分外刺耳。
倏忽間,上首傳來一陣嘩啦巨響,原是太子發了狠,將硯台杯盞掃落至地下。那些瓷的、陶的,碎了一地,墨汁兒茶水流得四處皆是一片狼狽。
“謝均,你這是在忤逆孤?”太子壓柔了聲音,嗓裏的音調溫和得令人遊俠毛骨悚然。他那雙漂亮的眼,也透出分鷹似的陰狠來。
前一刻還笑著讚賞他新朝珠的太子,下一刻便發了怒。這樣喜怒無常,謝均卻巍然不動,一副早已習慣了的模樣。
“實話實說罷了。”謝均指間一鬆,又一顆青金石的珠子滑至掌心,“燕王多疑,不近家姊。姐姐獨在王府,一旬半月才能見一回燕王,什麽事兒都辦不了。”
太子將雙掌撐在案上,瘦削的肩慢慢挺了起來:“孤記著你姐姐出嫁前,與燕王兒女情長,滿京皆知,怎麽如今變得這麽沒用?”
謝均笑道:“這男女之事,臣是分毫不懂的。”
太子的氣息平複了下來。
“罷了。”太子垂了手,漫踱至桌前,抬起鞋履踹開碎裂的杯盞,道,“孤聽著賀楨這名字,有些耳熟,不知是在何處聽過,興許是皇兄提過的名字。孤有意用這賀楨,你去辦了此事。”
謝均應了聲“是”。說著,他就要退出去。
“……均哥!”太子忽然喚住他,用的是與之前不同的稱呼,陰麗的麵龐浮現出一絲躊躇,“方才孤說話難聽了些,均哥你……不要見外。”
謝均笑著點了點頭:“臣省得的。”
謝均出正殿時,太子妃殷流珠還在外頭守著。秋日的風有些冷,一吹就叫人起一層疙瘩,殷氏穿的單薄貼身,手裏還提了個楠木金絲的盒子,追著問謝均道:“太子爺又動怒了?我聽裏頭好大聲響呢。”說話時,眉宇間俱是關切。
謝均道:“一些小事罷了。”
太子妃殷氏的丫鬟勸她:“娘娘,還是早些回去吧。這兒人來人外的,叫外人瞧見娘娘您和外男說話,殿下指不準又要發作您呢。”
殷氏噤了聲,忙低垂著頭轉了身離去,似一隻被捆住翅膀的金絲雀。
謝均的小廝謝榮見了,嘖嘖一聲,道:“太子妃娘娘出嫁前,也是個名滿京城的,隻可惜太子爺的脾氣太難捉摸了,好端端一個美人兒,如今瘦成這副模樣了!這走路的樣子呀,好似風一吹就會顛倒了……”
謝均用扇子打一下謝榮,道:“寵慣你了!竟敢編排起東宮娘娘來了!”
謝榮低叫一聲,呼著痛摸腦袋。
***
秋季選試的時候,很快就到了。
這幾日,賀楨一直在家焦灼等待,生怕誌向不得,被調去外地鄉野做個縣官。好不容易,頒賜皇命的官家人才施施然騎著高頭大馬到了賀家門前。
這官家人穿了身玄青,手上甩一條半舊拂塵,身後還跟了一抬轎子。那轎子是四人抬的,一瞧便是富貴人家出來的。
官家人瞧見賀楨,張嘴便是一道尖細嗓音:“哎呀!賀大人,咱給您道喜來了!您可是太子爺到陛下麵前親自舉薦的國之良才,位從五品中散大夫,來日前途不可限量呐!”
這句話好似一道驚雷,霹得賀楨腦海悶悶一陣響,繼而便是些微的驚喜——隻得一個五品官職倒是正常,但太子殿下竟親自去陛下麵前替自己美言!這可是無比的榮耀!
跟在賀楨身後的秦檀,心底也是一陣微跳。
——前世,太子可沒給過賀楨這樣的榮耀,這是怎麽了?太子竟要抬舉賀楨!
旋即,轎簾打起,裏頭露出人的麵容來。賀楨一瞧,便見得這轎中人麵龐俊朗,笑容似山月清風一般,捱在轎裏便顯出一股子富貴悠閑的味兒來,直如一灘春水似的,尋常人家決計養不出這般氣度的男子。
“這位是……”賀楨微惑。
賀楨給那送信的官家人賞了銀子,那官家人曖昧笑了起來,道:“賀大人,您知道謝相爺吧?從前的太子伴讀,與太子殿下頂頂好的那一位!便是這位爺啦。”
賀楨又懵了。
與太子交好的宰輔謝均,竟親自到自己府上來了?
秦檀不聲不響的,視線一抬起,就碰到謝均的眸光。她不敢和謝均對視,連忙低頭看著鞋子尖,仔細數上頭繡了幾朵小梅花。垂著腦袋的當口兒,她聽得轎子上的謝均與賀楨和和氣氣地說話。
“賀大人,你可要好好謝謝你這位夫人呀。”謝均語重心長地說。
細細的“啪嚓”一聲響,是他手裏頭青金石的兩顆朝珠撞在一塊兒了。
賀楨猶豫了一下,沒敢把心底的疑問問出口:何要感謝秦檀的恩情?莫非,這官職是秦家動用勢力才換來的?
這樣想著,賀楨忽覺得手上的皇詔十分燙手,扔了舍不得,拿在手中又似帶刺一般,一時間心情複雜非常。好半晌後,他還是珍愛地將那皇詔收了起來。
一旁的秦檀卻心跳一滯。
謝均多次提點,說太子不太高興,如今太子又特意提拔了賀楨……
看來,太子殿下是著意要為難自己了!
那太子可是定要做帝王的人,生性暴戾難測。雖目前他還不曾對自己動手,可將來又該如何是好?
秦檀的麵色越來越不好。
那頭賀楨給官家人塞了銀子,又恭送謝均的轎子遠去了,這頭的秦檀還僵僵地擺了個低身福的姿勢,手帕在指尖都要揪破了。
***
謝均的轎子遠去了,謝榮回頭張望一下已不可見的賀家門,朝轎子裏問道:“相爺,您平白無故的,又故意嚇那賀秦氏做什麽?”
轎子裏頭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笑聲:“你不覺著,瞧那賀秦氏生氣怪有趣的?”
謝榮納悶:這也算有趣?倒是相爺,近來趣味變了不少!
隔了幾日,便到了燕王做宴的日子。剛過了巳正三刻,賀楨與秦檀便上了自家馬車,一道朝燕王府去了。兩人自成婚來就沒怎麽說過話,但為了做做樣子,還得坐在一輛馬車裏。
馬車裏,賀楨坐一側,秦檀坐另一側。
起初,賀楨並不想看秦檀,但過了半炷香的時間,他就忍不住側頭去望了一眼,想瞧瞧她在做什麽——秦檀闔著眼,仿佛賀楨不存在似的。
秦檀穿了件杏黃地綴錦繡的袍子,袖口並領下刺了幾團佛手花,繡工細致,讓這花幾如真的一般;賀楨才入官場不久,見過的好東西不多,但他也知道這衣裳造價定然不菲。可這樣富貴豔麗的衣物,與秦檀的容貌是恰好相襯的,她本就是這種紮眼的相貌。
他正盯著秦檀衣領上的紋銀滾邊,秦檀便睜開了眼,譏笑他一句:“看什麽呢?小心方姨娘吃味。”
她這一句話,讓賀楨即刻把視線別了開來。一路上,兩人再無視線交匯,便這樣沉默著到了燕王府前。
燕王是太子的長兄,生母是宮裏頭的貴妃娘娘。燕王雖和嫡沾不著邊,但到底是長子,又能幫著分擔朝事,因此陛下分外疼他,讓他早早出了宮封王建府。
這燕王府是在前朝王府的規製上朝外頭擴修的,氣派非凡,一色兒的綠琉璃瓦在日頭下熠熠生輝;牆頭探出一叢紫藤葉子來,叫這偌大王府有了幾分熱鬧生氣。
賀楨遞上了帖子,跨進了王府,便得與秦檀分開了。這等宴席場合,皆是男賓一桌、女客一席,不可混淆。
秦檀沿著小路走了一陣,途徑碑石亭台,便瞧見前頭顯露出一方蝠池,池水漾漾,映著綠枝假山,清澈透底。她側頭,對身旁紅蓮道:“險些忘了件事兒。你可帶了那條黃玉墜子來?”
紅蓮低頭道:“回夫人的話,奴婢知道那是給燕王妃的禮物,不敢疏忽,方才已打點交到王府那頭去了。”
燕王做宴,來的都是同批中榜之人,為了日後官途,他們難免向上攀附巴結。男賓討好燕王、女客贈禮燕王妃,那都是常事。這燕王妃與京城其他人不一樣,不喜歡名貴的綠玉翡翠,獨愛那稀落的黃玉。秦檀嫁入賀家之前就料到此事,早早就命人去搜羅成色上好的黃玉,再細細打磨成一條墜子,好拿來贈給燕王妃。
“你去跑一趟,把那黃玉墜子拿來給我。”秦檀道。
紅蓮有些不解,隻道是秦檀想親自將這墜子交到燕王妃手上,又或是擔心有人對那條黃玉墜子下手,便老老實實地應了聲是,去取那黃玉墜子了。
秦檀在原地候著,她麵前的池水清冷冷的,池子裏頭有幾尾點花錦鯉,曳著尾巴成群而遊,一副無憂無慮的自在模樣。未多時,她便聽到紅蓮氣喘籲籲小跑歸來的聲音。
“夫人,奴婢將那墜子取來了。”紅蓮呈上一道細金楠木的匣子。
秦檀取過匣子,打開匣蓋,瞧了一眼裏頭的墜子。這黃玉成色極佳,看起來晶瑩剔透得,磨成了大大小小的數顆圓潤珠子,輔以嵌金點翠,足見匠心非凡。
“啪”的一聲響,她合上了匣蓋,將整個匣子連帶那條黃玉墜子,都一並朝蝠池裏頭砸去。她心底恨恨的,咬牙切齒,一手拽著手帕,另一手用足了力氣,仿佛這匣裏裝的不是那條黃玉墜子,而是她對賀楨付出的情意似的。
噗通一陣響聲,那匣子很快沉入池中,留下一圈漣漪及四處驚遊的錦鯉。
紅蓮嚇壞了,問道:“夫人這是做什麽?沒了這墜子,給燕王妃的禮物可如何是好!”
“還送什麽禮呢!”秦檀譏諷道,“我為什麽要討好燕王妃,為什麽要給賀楨那混賬鋪路?他若想要高升,便去求方素憐幫他!”
這下,紅蓮和青桑都懂了,自家主子是在惱恨大人呢。青桑小心翼翼地嘟囔著:“夫人,那也不必扔了這墜子呀。便是不送出去,回頭賣了錢也是極好的……”
秦檀道:“沒出息的!你主子我差這點錢麽?”
秦檀剛說罷,便聽到有人在她背後道:“這池子裏的遊魚瞧著命賤,其實金貴得很,每日有專人伺弄著,晨昏二餐,絕不疏漏。若是你失手砸到了一條,也不知道你賠不賠得起?”
秦檀微驚,側頭一瞧,便見到池邊的樹蔭下站了個男子,穿了身玄青色窄袖錦袍,領子袖口俱繡了圈石湖藍的緞邊兒。雖離得遠,但她看著這男子身形高挑卻不瘦削,通身一股散漫貴氣,一瞧便是非富即貴的主兒。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這人是誰,隻得笑道:“見笑了,我一時失手,才讓這送給王妃的禮物脫手飛了出去,實屬無心。若是當真驚了池子裏頭的魚,我自會如數賠償。”她扯起瞎話來向來在行,當即便編出了一套謊話。
“我瞧著倒不是那麽回事,你好似對那禮物恨得要命。”那男子從樹蔭底下走出,幾步走到了她麵前,道,“賀秦氏,你這是對我姐姐有所不滿?”
那男子走近了,秦檀才看清他容貌——劍眉斜飛,挺鼻深目,墨黑長發在肩上鬆鬆挽起,束發的繩帶下垂了幾顆細碎珠子。這相貌本是英挺陽剛的,但他神色裏卻透著股懶散,一副瞧什麽都不上心的模樣,以至於整個人都鬆憊下來。
秦檀辨出他容貌,登時微吸了口氣,低頭道:“原來是謝大人。謝大人誤會了,我不敢對王妃娘娘有所不滿,方才當真隻是一時失手,才致那禮物匣子飛入池中。”
麵前這男子正是當朝宰輔,謝均。
謝家乃是京城一等一的名門,燕王妃謝盈正是謝家的嫡長女。若非年歲不符,憑著謝家顯赫門楣,謝盈便是嫁給太子為正妻都是使得的。但謝盈年紀一日日地大了,她家裏也等不及,左右挑剔後便將她嫁給了燕王為妻。
謝均是燕王的妻弟,朝堂上人都喊他一聲相爺。他還有個美號,叫做“飛簫公子”,說得是他擅長吹簫,簫聲曾讓陛下也驚豔無端。
“有意無意,我會瞧不清麽?”謝均聲有戲謔,道,“你對燕王妃不敬,恐怕是有一壺喝了。”他說罷,從襟子上摘下青金石的朝珠,一圈圈纏在腕上,慢慢撥弄著。
秦檀腦海裏嗡了一下,知道這回恐怕是惹上太歲了。先前她在秦家做姑娘時,使勁手段要嫁入東宮,為此秦家人特地求到了謝家,鉚尖腦袋把門路給走通了。後來好不容易,太子妃鬆了口,太子爺也允了她一個太子嬪的分位,可臨到頭來,秦檀卻跑了。她這一跑,自然是得罪了一大票人,包括替她上下活動的謝家。
此時此刻,秦檀隻想回到過去,拍一拍自己被水糊滿的腦袋瓜子!
她抬眼瞄一下謝均,瞧見他衣領上綴著一團海東青擒走兔的紋樣,另附雕花鏤葉、青雲卷草;烏發上垂著的原是幾顆貓眼石子兒,一身都是仔仔細細的矜貴。
秦檀清楚地知道,麵前這人,自己得罪不起。於是她收起了張牙舞爪,老老實實道:“謝大人,若我實話實說,你可否不計較我這驚擾錦鯉之罪?”
謝均一手玩著青金石的朝珠,眼底有笑意,整個人如淡寡陽春似的,叫人覺得虛室生光。他慢悠悠道:“你直說便是。橫豎這錦鯉也不是我的,若是你的理由讓我心服口服,我便替你在燕王麵前說上幾句話。”
謝均身後跟著個小廝,這小廝也是一副油嘴滑舌模樣:“賀夫人不知道,這錦鯉素來是極其靈驗的。隻要在這錦鯉麵前轉一轉,你就會升官發財、金銀滿缽。要是真的驚擾了它們,燕王定會不高興!”
秦檀心底暗恨一下:什麽玩意兒!那錦鯉還好端端的,什麽事兒都沒出呢!
她瞥一眼蝠池,道:“事情是這樣的。我與賀楨感情不和,我不願替他討好王妃,這才將備下的禮物丟入池中,意圖報複。”
謝均聽了,慢慢點頭:“這理由倒是可以入耳。”他揚了頭,見花園那邊熱鬧起來,也不打算再為難這小婦人,抬腳往前頭走了。臨去時,他對秦檀道,“賀秦氏,你可知道,你一意孤行嫁入賀家,……太子爺,可是很不高興呐。”
謝均聲音裏帶著笑意,說的話卻讓秦檀有些毛骨悚然
——她這是,被盯上了?!
方素憐悄然拭去麵上淚痕,跟著賀楨跨出門檻,裙角兒摩挲出沙沙輕響。賀楨瞧她這副模樣,心底滿是愧疚,歎了口氣,道:“是我委屈你了。”
方素憐搖搖頭,露出一道含淚笑容:“能跟著大人,素憐從未後悔過。”
賀楨想起當年入京趕考時,他在離京不遠的城鎮上遇到了劫匪,外出禮佛的方素憐救了自己,一路衣不解帶地照顧他,還將他送回了京中自家醫館,免去了一應診金。如此憫恤溫柔之人,卻隻能做個賤妾,著實是委屈她了。
賀楨心有愧疚,親自將方素憐送回了憐香院。臨離開時,方素憐卻拽著他的袖,低聲婉語道:“大人,素憐有個不情之請。”
“說吧,你我二人沒什麽好見外的。”賀楨道。
方素憐扭頭看了一眼身後,那裏站著自己的兩個貼身丫鬟,一個叫芝兒,一個叫鈴兒,兩人皆低著頭。“若是依照規矩,素憐賤妾之身,隻當有一個丫鬟才是。大人體恤,將鈴兒也撥給了我,素憐心底一直過意不大去。如今新夫人進了府,難免要抓抓規矩,我這兒用不著這麽多人,還是將鈴兒撥到別處院裏頭去幫忙吧。”
鈴兒聞言,麵露詫色,不禁道:“姨娘……”
一旁的芝兒聽得心驚肉跳,卻隻顧做個悶聲葫蘆,不敢在方素憐麵前發聲。她知道,是鈴兒先前在寶寧堂說話不當,惹了姨娘不快。什麽“依照姨娘如今受寵程度,要想懷孕不過是朝夕之事”,這話說的,好像姨娘是那等眼巴巴求著抬貴妾的庸俗之人似的!姨娘在大人心底向來是片清清靜靜的雪,哪能潑上這一點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