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武帝求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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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皎星走的快,沒一會兒, 就到了一處宮宇前。秦檀正疑惑這兒是何處, 耳旁忽聽見一連串的“恭送太子”,立刻驚得抬起頭來。
    但見不遠處停著一抬肩輿, 兩列侍衛低身跪著,口呼“太子殿下萬萬小心”、“太子殿下請上輿”,有的神色謹慎, 有的麵色諂媚。
    一個年輕男子恰好在肩輿上坐下, 他身著石青地團龍便服, 衣袍下擺綴著八寶立水, 腳踏皂靴、領紋錦繡,一張臉陰鷙美秀,瘦削脊背挺拔挨著輿背,修長手指正漫不經心敲著扶手,噠噠噠的, 聽得人心慌。
    饒是秦檀不曾見過,也知道他定是太子李源宏。
    秦檀狠狠瞪了一眼皎星——這宮女定是奉了貴妃之命, 故意為難自己!貴妃久住宮中, 定知道太子被秦檀拒了親,貴妃這是不想髒了自己的手,就故意把秦檀送到太子麵前去討折辱!
    那些路上巡察的侍衛們之所以對皎星諂媚, 想來是早被恭貴妃收買了。看見秦檀來, 不但不按照宮規阻攔, 反而還讓其揚長而入!
    恭貴妃之權勢, 竟顯赫至斯,連東宮外的侍衛都能收買。難怪太子與燕王勢同水火——恐怕,在宮中的皇後與恭貴妃,也是這麽劍拔弩張的。
    “哎呀!”皎星故作驚慌,大聲呼道,“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奴婢初來乍到,領錯了路……”
    秦檀哪還有閑心理會皎星的討饒?眼看太子聽到了皎星的高呼聲,她立即拽著皎星、另帶著青桑與紅蓮,閃入了身旁的一道小徑中。
    這小徑狹隘,隻容一人通過,秦檀與青桑擠在一塊兒,紅蓮則在後頭捂住了皎星的嘴,不讓她繼續大喊大叫。
    那頭的太子遲疑了一下,道:“均哥,你可有聽到什麽聲音?”
    謝均神色如常:“東宮近妃嬪宮室,想來是有宮女路過。”
    “沿途有侍衛內監,又怎會讓宮女誤入。究竟是何等膽大女子,才敢私闖東宮?”太子挑眉,嗓音陰沉沉的,“莫非,是孤聽錯了?”
    謝均道:“既太子殿下不放心,臣去那條小徑中看看便是。”
    說罷,謝均就朝著那小徑走去。
    謝均前腳方走,後腳東宮書房內就追來一人,乃是太子妃殷氏。她提著裙角兒匆匆地追,口中呼道:“太子殿下,妾身有一事相求!”
    太子揚手,示意宮人放下肩輿,起身朝殷氏走去。
    謝均瞥一眼正在說話的太子與殷氏,徑直走向那小徑。
    謝均的腳步聲逐漸逼近,秦檀手心微汗,連忙想向後退。皎星眼看她要逃跑,生怕完不成任務被貴妃責罰,連忙用身體堵住秦檀的退路,一邊試圖發出“嗚嗚”的響聲,引來太子的注意。
    秦檀恨不得直接擰了皎星的嘴。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賀夫人?”謝均走到小徑入口,壓低了聲音,麵帶微微惑色,“你怎會在此處?”
    “……”秦檀捏著帕子,不知該如何回答。要說是宮婢帶錯了路,他肯定是不會信的。要說是恭貴妃故意使壞,謝均恐怕更不會信了。
    小徑內一片寂靜,反而是太子與殷氏說話的聲音,遠遠飄來。
    “太子爺,您賜給妾身的那副《瑞雪白鶴圖》寓意甚好,妾身瞧趙妹妹恩寵甚淺,了無寄托,這才想把這畫卷送給她。這是妾身的錯處,您何至於對趙妹妹動怒呢?”殷氏抽泣著,聲音頗為急切。
    “流珠,你管好分內之事便可。”
    秦檀豎起耳朵,聽著太子與殷氏爭執,知道太子被自己的妻子拖住了,一時半會兒不會過來,心底不由微微一舒。
    若是此時,她能說服謝均幫自己一把,興許就能逃過一劫了。
    但是……
    謝均才是全天下最不可能幫自己的人!
    麵前這男子雖俊美溫雅、風姿翩翩,瞧著甚是好脾氣,但卻有些厭棄她。
    “賀夫人,莫非……”謝均見她不說話,眉眼半闔,輕聲猜起了緣由,“莫非你是覺得,我斷了你攀著我姐姐的富貴路,須得另尋一條往上爬的康莊大道,這才想起了被你拋之腦後的太子殿下?”
    秦檀聽了,忍不住瞪了謝均一眼。
    她有些惱,但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誰讓曾經的秦檀確實是這樣的性格,終日汲汲營營,隻想著做富貴人上人。當初使勁手段也要進東宮的她,確實給謝均留下了這樣不佳的印象。
    謝均被秦檀瞪了一下,心底忽生出了幾分有趣。
    這賀秦氏平時是一副淩厲帶刺的樣子,故作疏遠、傲然在上,這一瞪眼的小動作,反而給她添了份可愛,讓她有了一絲鬧脾氣的天真憨甜。
    “賀夫人,我說的對嗎?”謝均問。
    秦檀眼珠微微一轉,忽而有了個主意。她嬌嬌一笑,輕聲道:“是呀,沒錯,我這就要去攀附太子了!憑借我的美貌與手段,太子殿下定會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相爺,您可不要擋道。若是你把我堵在這兒,不讓我見太子,礙了我的富貴路,小心我給你點兒厲害!”
    她一副眉飛色舞、小人得誌的樣子,將弟妹楊寶蘭的神態學得十成十。
    秦檀心道:謝均若是看她不爽,就該逆而行之,“擋她的富貴路”才是。
    謝均見了,怔了一下。繼而,他低下頭,捂著半張臉,肩膀抖動不止。秦檀有些納悶,卻隻能見到他指縫間的朝珠顫個不停。
    終於,謝均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賀夫人,原來你當真這麽怕太子爺,這倒是我的過錯了。”謝均止住了笑容,悠悠撥著朝珠,“竟用這種手段脫身,想讓我幫你擋著太子爺。”
    秦檀臉一凝,知道她還是沒能騙過謝均。
    也對,謝均日夜與皇家相對,依舊遊刃有餘,恐怕早就修煉成了一個人精。
    但謝均這話,說的也太過分了,她何至於如此狼狽?什麽“這麽怕太子爺”?
    “我從未見過哪個女子在自薦枕席時還會麵色泛白。”謝均道,“賀夫人,你在我和姐姐麵前如此能言善道,怎麽遇見太子的事情,就會變得膽小如鼠?”
    “太子殿下身份高貴,我自是不敢衝撞。”秦檀勉強笑。
    ——謝均那是不知道太子登基之後做過的荒唐事!連賀楨這個死板的讀書人都要冒著大不敬說一句“失道之君”,可見太子的作為如何不像話。
    還有,什麽膽小如鼠!謹慎一些,防止在太子麵前丟了性命,也算是膽小如鼠?莫非非得衝上去頂著堂堂太子的臉麵怒罵他,才不算膽小麽?
    秦檀身後的皎星還在嗚嗚叫著,謝均看見這一幕,歎道:“賀夫人,你這是被恭貴妃折騰了罷?我早提醒過你,不要碰燕王府裏的事情。”
    秦檀愣了一下,道:“相爺知道?”
    “我如何能不知道?”謝均的笑容淡了下來,眸光漸沉,“我提醒你不要插手,不僅僅是為了讓姐姐不被你的做派影響,也是為了你好。你不過區區五品官之妻,卷入皇室奪嫡、妃嬪爭寵之事,並無好處。”
    “……”一時間,秦檀心思複雜。
    未料到,謝均竟還是存著幾分好心的。
    兩人正彼此對望著,冷不防外頭傳來太子和殷氏的爭執之聲。
    “太子爺!”殷氏哭叫著,很是撕心裂肺,“趙妹妹十五歲便嫁進了東宮,您念著這份恩情,留她一命吧!”
    “滾!”太子重坐上了肩輿。
    秦檀聽了,不由一凜——聽這聲音,太子正在氣頭上。自己若冒出去,豈不是恰好撞在刀口?她不慌亂,冷靜下來,對謝均快速道:“相爺,我與你談個條件。你若幫我脫身,我便在將來幫你一個忙,如何?”
    她一旦冷靜下來,腦海中就有了主意。饒是麵對的人是自己得罪過的殘暴太子,她也不忙不亂。
    “這等時候了,還能冷靜地與我談條件?”謝均的眼底有一分興致,“賀夫人,你這性子倒是少見。”
    像她這麽冷靜的女子,確實是少見。尋常人若是得罪了太子,焉敢站著回話?早抖如篩糠地跪下了。
    “相爺答應麽?”秦檀問。
    “你說呢?”謝均收了念珠,挑眉道,“我不答應,因為你沒什麽可以幫我的。”
    秦檀咬咬牙。
    這謝均還真是可恨。
    她就不信,這位相爺油鹽不進,軟硬不吃!
    她飛快改變策略,有些可憐巴巴地望著謝均,難得地示了弱,道:“我不知相爺先前是好心,還道相爺是嫌我招人煩。如今知道相爺心底仁慈、直如菩薩一般替我著想,真真是後悔極了。相爺,我是真心覺著您是個好人……”
    可剛可柔,能屈能伸,軟硬齊施,方是宅鬥之王。
    謝均可從沒見過秦檀這副模樣。
    她或者是美豔淩厲的,或者是冷漠帶刺的。她在燕王府時,總是劍拔弩張;跟著夫君賀楨時,又是一副冷眼旁觀的樣子。謝均從未想過,她會露出這種可憐巴巴的神態來。
    “若我幫了你,”他勾起唇角,慢條斯理道,“賀夫人用什麽謝我?”
    “自然是鞍前馬後,什麽都行。”秦檀保證道。
    謝均笑而不答。他低頭,閑閑撥過一顆念珠,口中低聲地念念有詞。秦檀仔細一聽,念的是一段經文,似乎是往生經。
    “南無阿彌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秦檀有些疑惑:好端端的,念這個做什麽?
    那頭的太子已坐著肩輿過來了,壓著怒火,問道:“謝均,是哪裏來的賤婢,敢在東宮放肆?”
    謝均緩緩放下了手中數珠,抬起頭來,笑容依舊溫如春風,令人倍感心暖。
    “謝榮,把這個觸怒太子的宮婢送過去吧。”謝均笑道。
    謝榮得了令,上去便掐住了皎星的脖子。他顯然是練過的,動作利落幹脆,叫人看不清軌跡。皎星掙紮著低呼了一陣,很快就麵色泛青,暈了過去。
    臨暈厥前,皎星還瞪著眼睛,自我安慰——不會的,貴妃娘娘保證了會救自己。娘娘不救自己,就是寒了其他宮人的心,不會出事的……
    謝榮將皎星的身體拖到了太子的肩輿前,隨意地丟在地上。
    “大膽,竟敢髒了太子殿下的眼睛!”一名太監尖聲怒斥道。
    謝榮隻好用身子擋住皎星的身軀。
    太子看也不看,拿指尖噠噠噠地敲打著肩輿扶手,陰沉道:“杖斃。”
    果然,第三日的清晨,書房裏便遞來賀楨不去歸緣的消息。
    青桑氣得直跺腳,怒道:“大人是怎麽一回事?竟然這樣落夫人的臉麵!”
    秦檀在妝鏡前梳弄著長發,嗤笑道:“還能是怎麽回事?自然是因為我欺負了方素憐,賀楨正變著法子讓我難受呢。”
    提起方素憐,青桑便是一肚子氣。她年輕氣盛,氣呼呼地絞著手帕,嚷道:“大人竟為了一個賤妾這樣薄待您!他是不是忘了夫人您的救命之恩?我這就去告訴大人去!”
    說罷,青桑提起裙擺便想往外跑。
    “站住!”秦檀喝住她,“青桑,你不準告訴他。”
    “夫人……?”青桑一隻腳已跨在門檻上了,聞言,她露出詫異之色,猶豫道,“您的意思是,不要讓大人知道您當年救過他,是他的救命恩人?”
    秦檀慢慢點頭。她擱下梳子,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的報複,才剛剛開場。
    若是將救命恩人的身份告訴賀楨,那這場好戲便會匆匆結束。
    秦檀可還沒有玩夠呐。
    青桑咬著唇角,憋屈地退了回來,問道:“那夫人今兒個還去大慈寺嗎?”
    “去,當然要去。”秦檀答道,“便是我獨自去會惹人笑話,我也要去。”
    即便賀楨不陪她,她也是要去佛前歸緣的。正是佛祖心慈,才給了她重來一生的機會,她無論如何都要去佛前謝恩。
    這樣想著,秦檀讓丫鬟替自己收拾了一番,坐上了出賀府的馬車。
    她要去的寺廟,是京城外的大慈寺,素來香火旺盛、四季佛客如織,不少王公貴族皆在大慈寺裏捐了長明燭。那大雄寶殿裏的菩薩、佛祖皆是燦燦金身,光輝無比,香火常年不熄,日夜燃徹。
    秦檀倚靠在馬車廂壁上,合著眼小憩。半個時辰後,馬車到了京外的大慈寺。車簾一撩,紅蓮便伸手來攙秦檀下馬車。
    正是夏末秋初之時,白天的日頭依舊炎炎高照;樹影濃濃,一冠深綠之中匿著幾隻長鳴老蟬。大慈寺的黃牆紅瓦橫亙在山林之中,屋角掩映,半藏半露。梵音清遠,偶爾回蕩起一聲厚重綿長的佛鍾,叫人心底漸漸沉靜下來。
    一個小和尚上來引路。這光頭的小和尚瞧著秦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道:“這位……可是約了今日來歸緣的賀家的新夫人?”
    秦檀點頭,隻當他之所以欲言又止,是因自己獨身前來之故。
    秦檀入了寺內,過了天王殿裏的未來佛,很快便到了佛祖麵前。這佛像鍍以金身,左右立著二十諸天及文殊普賢,個個皆是鑲金漆彩,威嚴無比。
    秦檀望著那寶相莊嚴的佛像,雙手合十,閉目沉思。不之怎的,她心中思緒萬千,難以靜下。
    如今賀老夫人護著自己,那是因為老夫人看中了她背後秦家的勢力。一旦發現她在秦家並說不上話,賀老夫人便不會再替自己說話了。
    屆時,要想折騰賀楨,或是抽身和離,那可就麻煩多了。
    但是,秦檀一點兒也不想回去討好秦家人。於她而言,秦家隻是一個牢籠,並沒有絲毫親情的溫暖。
    自母親朱氏過世後,秦檀的“家”就已經分崩離析了——父親生性懦弱、優柔寡斷,一不小心便會被枕頭風吹跑;繼母宋氏心眼狹隘,巴不得將秦檀趕出家門;其他親眷因著朱氏之死,生怕被朱氏連累,都將秦檀當做不存在的人。
    這便是秦家最絕情的所在:用朱氏的死換來了滿門榮華富貴,卻不將朱氏的女兒當個人看。
    這樣想來,秦檀當年能在如此逆境之中,求得一個太子嬪之位,著實是不容易。
    “這位夫人……”
    她正閉目冥思之時,先前引路的小和尚開了口,打斷了她的思緒。秦檀睜眼,瞧見這小沙彌麵露靦腆抱歉之色,小聲道:“這位夫人,咱們到了謝客閉院的時候了。”
    秦檀身後的青桑立即跳了起來,嬌聲斥道:“這大早上的,怎麽就到謝客的時候了呢?咱們夫人今兒個特地來歸緣,這可是提前十五日便派人知會過的!”
    這小和尚大抵是頭一次被年輕姑訓斥,登時麵紅耳赤道:“小僧也隻是傳達了住持的意思……”
    青桑還想爭執,秦檀便提著群裾起了身,淡淡道:“罷了,定是有什麽公卿貴胄來了。我也在佛祖麵前說完話了,回去吧。”
    怪不得先前這小和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料想是哪位位高權重、不能得罪的貴客前來,大慈寺必須提前閉門謝客、清場相迎。
    秦檀與兩個丫鬟朝著天王殿走去。
    經過一道林蔭時,林蔭對頭隱隱綽綽行來幾個人;因隔著幾棵枝丫低垂的綠樹,那幾人的輪廓皆是模糊的,但秦檀能認出打頭的袈|裟老者便是大慈寺的住持。
    秦檀瞥了那幾人一眼,便兀自離開了。
    林蔭對頭的幾個人,也瞧見了秦檀的身影。
    跟在住持身後的高挑女子以帕掩唇,露出微微不悅麵色,對住持道:“空海大師,明知今日我與阿均要來上香,怎麽還有旁人在此?”
    這女子二十七八歲,麵容姣好,長眉鳳眼,清貴中帶著威嚴,乃是燕王正妃謝盈。她是上了皇室名譜的王妃,衣食住行皆比照一等妃嬪公主,再加之她娘家素來權勢顯赫,大慈寺諸僧對她甚是巴結。
    空海大師額有薄汗,連忙解釋道:“聽聞王妃娘娘要前來進香,貧僧已吩咐人閉門謝客,免得擾了王妃娘娘清淨。隻是那位乃是賀家的新夫人秦氏,今日是來歸緣的。這等姻緣大事,總不便趕出去……”
    謝盈聞言,側頭遙遙打量一眼秦檀,奇道:“既是來新婚歸緣,怎是獨身一人,她的夫君何在?”
    空海大師道:“這,貧僧便不清楚了。”
    “姐姐,罷了,本就是我們擾了人家新婚歸緣的大事。”謝盈身後傳來一道男子聲音,嗓音溫和淡然。
    謝盈側頭一瞧,便見著自家弟弟謝均正遠望著那賀秦氏離去的方向。
    謝家的人向來有一副好皮囊,謝均亦不例外,從骨相裏瞧就是俊美的。他的麵容若是落在別人身上,免不了陰鷙冰寒,可他卻偏生透出幾分異樣的和氣來;再兼之他手裏還撚一串小紅檀木的佛珠,瞧起來便愈發平易近人了。
    因擅吹簫,從少時起,謝均便有了個“飛簫公子”的美號。如今謝均二十又六,飛簫公子都要成了飛簫老爺,還是難擋京城閨秀對他思之如狂。
    “怎麽,瞧上人家了?盯得這樣緊!那可是已出嫁了的婦人。”謝盈見他久久不移視線,打趣道,“姐姐這回來大慈寺,原本也是為了給你求一份好姻緣。你看你將過而立之年,卻總不肯娶妻,平白讓我操碎了心。”
    謝均撥了下手裏佛珠,道:“我不過是有些好奇罷了。”
    謝盈問:“好奇甚麽?”
    “若是我不曾記錯,那賀秦氏便是秦家的三姑娘,先前要死要活求著入東宮的那一位,姐姐不記得了?”謝均慢慢笑道,“她為了一個太子嬪的分位使出了渾身解數,是個要強又渾身帶刺的丫頭。如今怎麽的嫁做了他人婦?”
    謝盈露出恍然大悟神色:“阿均這麽一說,我倒是也想起來了。太子殿下聽聞那秦氏是個絕色的美人兒,便答應收她入東宮。結果那秦氏最後跑了,殿下對著秦家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謝均笑笑不答,撚著佛珠的手朝前一指,示意空海大師繼續帶路。
    他沒有告訴姐姐燕王妃的是,因著秦家開罪了太子,他也沒給秦家好看。好長一段時日裏,秦二爺秦保瞧著他便戰戰兢兢的。
    這頭謝家姐弟繼續上香去了,那邊的秦檀領著丫鬟上了馬車,回賀府去。
    一到賀府,便看到賀老夫人的丫鬟秋水正焦急地在門前徘徊著。見到秦檀回來,急匆匆迎上去,道:“夫人,您可總算回來了!老夫人快要被大人氣厥過去了,您去瞧瞧,勸勸大人吧!”
    秦檀聽著秋水的話,挑眉悠悠:“這又是折騰什麽呢?”說罷,便去了老夫人所居的寶寧堂。
    在寶寧堂門前,便聽見賀老夫人激動訓斥賀楨的聲音。
    “你真是要氣死我這個做娘的!這姓方的貧女能入我賀家門,已是祖墳上冒了青煙!你竟還要抬她做貴妾!楨兒,你究竟是被下了什麽迷魂藥?”
    從賀老夫人的話來看,發生的事兒和秦檀猜想得差不多——賀楨有意抬方素憐為貴妾,求到了賀老夫人的麵前。
    依照大楚律法,妾室有貴賤之分。貴妾是主子,能上家譜,也能親自撫育生下的子女,一般皆是有些身份的女子;而賤妾通仆婢,即便生下子女,也隻能送去主子處撫養,若是見了親生的兒女,必須口稱“少爺”、“小姐”,行下仆之禮。貴賤之分如此分明,難怪賀楨想要抬舉心愛的女人。
    秦檀還未開口,她身後的青桑已開始打抱不平了:“大人真是魔障了!那個方素憐,到底有什麽好的?瞧不出大人竟是如此負心薄幸之人!”
    一旁的紅蓮責備地看了她一眼,道:“青桑,慎言。”
    秦檀沒有理會丫鬟的多嘴,而是理了下鬢發,施施然步入寶寧堂,悠然道:“夫君這是要抬方姨娘做貴妾呢?”說罷,裙角兒一旋,便在圈椅上頭姍姍坐下了。
    賀楨跪在老夫人麵前,薄唇緊抿,眼底有一絲清高的倔強:“秦氏,我是一家之主,要抬誰為貴妾,當然是由我自己做主。”
    秦檀笑得花枝亂顫:“大人,你若當真那麽說一不二,又怎會跪在娘的麵前呢?”
    賀楨身旁的方素憐正無聲地哭著,滿麵憂慮之色,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莫說是賀楨,便是秦檀看了也心生憐惜。但秦檀很快打住了自己的情緒,對賀楨道:“夫君,若要將賤妾抬為貴妾,總得有個由頭。她是替夫君開枝散葉,還是操持內外了?若是無功無績,便被抬為貴妾,說出去難免惹人笑話。不僅僅是夫君你會被人說上一句‘治家不嚴’,就是方姨娘,也會被扣上個‘狐媚’的帽子。”
    賀楨微愣,竟覺得秦檀說的有幾分道理,像是在真心實意地替自己考慮。
    “照我說呀,不如這樣。”秦檀十分大方,道,“隻要方姨娘有孕,夫君便立即抬她為貴妾,我絕無怨言,還會親手送上賀禮。但若方姨娘沒有為夫君產下子嗣,請恕我不讚成這樁事兒。”
    這條意見十分合理,便是賀老夫人也點頭附和。賀楨蹙眉思索一會兒,對老夫人道:“娘,兒子也覺得這個主意甚好。”
    於是,這件事兒便這般定下來了。方姨娘雖哭的梨花帶雨,可她身旁的丫鬟卻是喜笑顏開,低聲道:“太好了!依照姨娘如今受寵程度,要想懷孕不過是朝夕之事!”
    方素憐微驚,連忙道:“我又豈是因著貴妾一事在哭鬧?不過是傷心大人為了我惹怒老夫人罷了!素憐不過一介賤妾,不值當!”
    秦檀聽了,笑吟吟的,並不反駁。
    隻有她秦檀知道,方素憐就是個沒有子女緣的——秦檀過世那一年,嫁入賀府五年的方素憐才堪堪懷上第一個孩子,胎象還甚不好,一副隨時會滑掉的模樣。
    方素憐想要抬貴妾?
    先等個五年再說罷!
    玉台將秦檀領到了王府內府,燕王妃謝盈正立在池子邊,朝水池裏丟著魚食。
    那池子裏團簇著一片金紅,遠遠瞧去,有連腮紅、玉帶圍、金錦被,皆是背有十二白或十二紅的名種。王妃一揚手,磨好的魚食末兒便紛紛落在池裏。魚食是用幹地錦菜和嫩莧菜磨的,一到水麵,就引來群魚爭躍,水麵上一片熱鬧。
    “賀夫人來了?”王妃聽見響動,微抬了頭。謝盈的麵貌生得大氣耐看,儀姿也是端莊大方,很顯然,她的一笑一步皆是仔細教養過的。朝秦檀看時,她抿唇一笑,柔而不近,威而不厲。
    “見過王妃娘娘。”秦檀給燕王妃請安,笑道,“上回王妃娘娘賜下了一柄玉如意,我不敢怠慢,恰近兩日得了一隻野山參,就連忙給娘娘送來了。”
    燕王妃灑盡了手裏最後一把魚食,拿帕子慢慢擦著掌心,悠悠道:“賀夫人真是客氣。坐吧。”她身後設了兩把椅子,另並雞翅木的矮幾食盤等物。有丫鬟端來了幾樣秀氣點心,精精巧巧的,雕成含苞待放模樣,似在那食盤裏開了幾朵梅花。
    “賀夫人,這段時日,宮中的恭貴妃娘娘可有差人找過你?”燕王妃端起茶盞,淺呷一口,語中帶著擔憂。
    前回在燕王府裏,秦檀出言教訓了寄住在燕王府的表小姐周嫻,這周嫻正是宮中恭貴妃的侄女兒。恭貴妃對周嫻疼愛非常,為了周嫻,貴妃沒少磋磨燕王妃;王妃會擔心恭貴妃找秦檀麻煩,也是常理。
    “不曾。”秦檀搖頭,“我家夫君不過區區五品小官,恭貴妃定不會把我放在眼裏。”
    燕王妃笑起來:“你想得倒是舒暢。若是哪日貴妃娘娘真的要罰你,那你也是躲不開的。日後見了周姑娘,還是顧忌著些,不必替我出頭。”
    言語間,燕王妃竟有把秦檀當做自己人的意思。
    秦檀笑著點點頭,心底卻是不慌不忙。她重活一世,比燕王妃了解更多的事情,譬如陛下很快就將駕崩,屆時,恭貴妃就成了吃齋念佛的恭太妃,權勢大不如前,淒涼得很。因此,就算得罪了恭貴妃也無妨。
    兩人正說著話,小徑處忽走來一位嬤嬤打扮的女子,手上端著一道錦盤。
    這嬤嬤喚作青嬤嬤,乃是燕王府內院裏頭的女管事。
    “王妃娘娘,這是金銀作所製的首飾,王爺說了,先送到您這兒來過目,若有不喜歡的,送回去再改。”青嬤嬤恭恭敬敬地端上錦盤,隻見那盤中放著幾樣手鐲耳鉗、簪子花盛,瞧著甚是光彩奪目。
    王妃笑笑,對秦檀解釋道:“王爺是個有心人,每季皆托宮中金銀作造辦時新首飾。”說著,她用手指拂過一串耳墜。忽而,王妃像是注意到了什麽,問,“我記得王爺這回得了一塊上好的纏絲黑瑪瑙,極為難得,怎麽不見這些首飾上用了那瑪瑙塊兒?”